11 ☆、9

早上九點電話進來的時候，我根本還沒睡醒。貞元增這酒吧，喝着還行，後勁太大。

“周漁你趕緊回來一趟，家裏有事。”

“四叔？有什麽事啊？”

“別問什麽事，讓你回來就趕緊回來。”說完把電話給我挂了。

挂了電話我坐在李璐在旁邊刷睫毛膏呢，扭過臉來問我：“家裏有事？”

“我不知道，就說讓我回去。裏面聽着挺亂的。”

出門的時候，我從家裏拿了兩萬塊錢的現金，這是一客戶的貸款利息錢，先放我這兒了。別管是什麽事，反正不是好事，帶點錢總比沒帶錢好。

剛出門，大餅打電話過來，“晚上有事不？找你說個事。”

“改天吧，老家有點事，我得回家一趟。”

“怎麽了，什麽事”

我看着我那慢慢提升的轉速表說：“還不知道，應該沒什麽事。改天再說啊。”

走到武安加油的時候，給我爸打了一電話，說是我媽被車撞了，情況不清楚，他也從廠子裏往回走呢。沒說幾句，加油站的胖娘們兒指着我喊：“你幹嗎呢？不要命了”我就把電話挂了。

路上李璐一直在安慰我，說肯定沒什麽事，涉縣路不好，就是撞了，那車也肯定不快。

我沒說話，一口氣只是開車。

快到冶陶的時候，我爸電話打進來，告訴我不用回家了，直接去縣醫院。我問情況怎麽樣，說已經進了手術室了，其他回來說。

縣醫院從我小時候就這樣，現在還這樣。手術室居然在七層，我實在等不及電梯，拔腿從步行梯跑了上去。

七樓樓梯口圍了三四圈人，幾個叔叔嬸子全在。我爸在電梯口那邊的塑料椅子上坐着，左手攥着個毛巾，眼淚流了一臉。

三叔說咱們親戚趕過來的時候，人已經進搶救室了，光知道撞到頭了，流了很多血。

“對方知道是誰麽？”

“知道，是個摩托車，車速快來不及躲開。對方也進醫院了，剛才撞人的父母來了一趟，給交了六千塊錢。”

“摩托車怎麽能撞那麽重？”

“你媽摔的時候沒摔好，左邊腦袋先碰的地，要是不是頭，磕到別的地方沒這麽吓人。”

正說話，門開了出來一大夫。遞給我們一塊手掌大小的頭蓋骨，“快去買兩袋血，病人出血太多了。”

“我去吧，”把頭骨遞給我爸，“爸你喝點水，我在這呢，沒什麽事。”

買完血，我去樓道裏給單位請了兩天假，領導問兩天夠麽？我說現在還不知道，有情況再說。挂電話看表都快一點了。

正恍惚呢，大餅和張帥從步梯竄了上來。

“聽你說話就知道要出事，對方是誰？”大餅邊問從身上摸出一袋包子來。我接過來扔一邊，“你們倆怎麽知道的？”張帥接過話，“我打幾個電話就知道了，你先吃點，我再打幾個電話去。”說完就閃一邊打電話去了。

手術室門快兩點的時候終于開了，病床直接推進了對面的ICU。我隔着一群人看了一眼，頭上全都是紗布，根本看不見臉。醫生說手術很順利，其他的就只能看病人的了，目前還脫離不了危險，不允許探視。還有就是安排人把住院手續辦了去。大餅扭身就下去了。

我把三叔叫道一邊，掏出三百塊錢，“叫大家都吃飯去吧，在這守着啥也幹不了，吃完飯該回家回家。我扶我爸吃點飯去，順便辦下手續。”

“你身上錢夠不？”

“沒事，我帶了好幾萬呢。都吃飯去吧。”

扶我爸的時候根本扶不起來，我也渾身沒勁，幹脆坐我爸旁邊坐了會兒，張帥坐我旁邊，遞給我根玫瑰鑽。李璐坐我爸那邊扶着我爸，看上去也傻了。我坐了一會，坐不住，下樓找大餅去了。

上樓一看，人一點沒少，都在互相說着幾句安慰的話，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幾個叔都在抽煙。中間交警隊的人來了趟，問了幾句情況，張帥過去說了幾句話，拍了幾個肩膀，送走了。

張帥買的包子一口沒動，誰也沒心情吃。

下午四點半的時候，ICU的門開了，說可以探視，但是一次只能有兩個人，必須戴口罩，同時套上鞋套防塵。

我爸進去以後，三叔推我。我看了看表，“讓親戚們先進吧，都守了一天了，看一眼早點回去，都在這也沒什麽用。”

晚上三個叔和一個姑父留了下來，其他人都讓我送走了，大餅和張帥都不想走，被我轟回去了，“都有老婆孩子呢，我家事自己能處理，再說，李小璐還懷着呢，家裏沒人也不行。”倆人好歹讓我說走了。

醫院說可以陪床，但是不能超過一個人，我就先進去。

我媽倒是睡得很安靜，身上各種管子一大堆，因為體溫過高身體底下還墊着冰袋。

我握住她沒有紮針的左手，手很涼，一點回應也沒有，甚至感覺不到任何生氣。我感覺很奇怪，這還是我那個生機勃勃的讓我在網上給她買面膜、沒事就跟我着急上火的小老太太麽？

我心裏沒有悲傷的感覺，有的更多的是好奇，好奇我身邊的世界是如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八點多的時候，二叔進來替我。我出去發現我們支行行長帶着同事全都來了，我趕緊過去。

和領導商量好工作的安排之後，行長從包裏拿出三萬塊錢現金。“不管用不用，你先拿着。這是我個人的錢。”同事們也各自掏包，有一千有五千的湊。我把先前的兩萬交給劉坤，讓他記得幫劉經理把利息還了，劉坤是我同年進行裏的，沒結婚的時候住過一個宿舍，關系非比一般。其他的錢我接了過來，順手遞給了我爸。

送走了同事，回到七樓。李璐已經從外面買了巧拼地板，鋪在樓梯口，張帥讓縣公安局幾個朋友送過來兩床鋪蓋，叔叔幾個歪歪扭扭的躺在上面。我爸在長椅上坐着。看來應該是李璐在裏面。我過去坐在爸的旁邊。

“爸你吃點東西，你今天一點沒吃吧？”

“嗯，你也吃點吧，你也啥也沒吃。”

包子還在，就是涼了，就着暖壺裏的熱水，都吃了幾個。

“爸，明天我去趟交警隊，順便看看對方的情況。你在交警隊有熟人不？”

“沒有。”

“行。再有今天晚上你就別值班了，這麽多人呢。你歇會，我出去再買個暖水壺去。”

“嗯，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