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5

其實我買古都新城這套房子的時候，是很想買東戶的，因為我覺得夏天的時候西曬太狠，李璐也很想買東戶，因為她說早晨的時候讓陽光把自己叫醒的感覺很好，西戶就享受不到這種美好的感覺了。可惜買房的時候東戶已經很少了，樓層又都很差勁，這套樓層價格各方面都比較滿意，所以最後還是選擇買了這套。搬進來之後李璐在這方面多少有點遺憾，我總是安慰她以後會買更大的，甭管東邊西邊，随便住的那種。

李璐是一個特別容易滿足的女人。我們結婚的時候流行給新娘子買三金，我是特別希望這方面體面一點，弄成五金，以後說起來，老丈人也感覺臉上有光。但是李璐說她不喜歡黃金，堅決不要，別說五金了，連三金也不要，光要個戒指就行了。我和我丈母娘都勸也勸不下來。最後還是聽她的，光買了個鑽戒。結婚以後，我覺得實在是過意不去，就拿自己工資給她買了一個大幾千的玉镯子，她高興的好幾個晚上都戴着睡覺。後來因為礙事不帶了，收到了盒子裏。但她沒事的時候還是會經常拿出來把玩把玩，用絨布擦得幹幹淨淨的，再放回去。結婚三年多了，那個镯子完好無損的一直放在她的床頭櫃裏。

我年輕的時候，喜歡用“人生”這個詞，動不動就我的“人生”如何如何，好像經歷了很多。後來“人生”這個詞換成了“生活”，我們的“生活”又如何如何，好像很平淡但是滋味自在其中。現在我和大餅聊天的時候，“生活”也不常用了，常用的詞只剩下“活着”，唯有“活着”這個詞，它不會去主動鑒定你，不會品評你，它只是不帶感情的經過你而已。

李璐回家的時候比我想象的要早一些，長發未挽，有些憔悴，估計昨天晚上睡得并不好。她擡頭看見沙發上的我的時候有些驚訝，“黑乎乎的怎麽不開燈啊？”

我淡淡的一笑，“趕緊去洗手吧，飯已經涼得差不多了。”

回家之前我想過很多種面對李璐的方案，包括和她大吵大鬧、一聲不吭的冷暴力、或者幹脆回家收拾好東西就走。但真正回家以後，我看着這件我親手設計裝修的房子，看着我和她一起在美凱龍買的布藝沙發，我卻始終不能硬下心來。

我确實很久沒有在家做過飯了，連家裏的大米，我都在櫥櫃裏翻了半天才找到，這讓我有些愧疚。

吃飯的時候有些尴尬，李璐悶聲不想的吃着我做的西紅柿炒雞蛋，偶爾偷偷的看我一眼，不說話。我一邊吃飯一邊想着如何和李璐談，這頓飯也吃得沒有什麽味道。

李璐終于還是忍不住先問了，“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麽事？很不正常。”

我看着她，她眼睛裏那種純淨的神情和我六年前初見她的時候沒有什麽區別。還記得剛結婚的時候，我們也和多數新婚夫妻一樣，訂立過“家法”。“家法”的內容無非是大事聽李璐，小事聽周漁，周漁要是出軌就要被李璐閹掉這種可笑的條款。我都忘了除了這兩條還有什麽了。而剛結婚的時候，每次都是我背完這些“家法”才能上床，李璐笑着倒進我的懷裏。

“沒事，工作上有個案子不順。”我沖她笑笑，“你趕緊吃飯吧，我吃飽了，去抽根兒煙去。”

躺在床上的時候，我沒有拉窗簾。安靜的夜裏，潔白的月光透過飄窗，灑在我和李璐的身上。我和李璐躺在床上，就像兩個做賊心虛的強盜，明知道花盆裏有人頭，只是誰都不願意先提起來。

我們就這樣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

李璐突然嘆了口氣。在如此安靜的環境裏，這個聲音格外的形象，像是有誰把這一聲嘆息透過窗戶扔到屋裏一樣。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不愛我的？”

“你別多想了，”我目不轉睛的盯着天花板，“早點睡吧。”

“我知道你不愛我了，但是我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李璐也望着天花板，聲音很淺，“是從昨晚發現我和馬鵬上床麽？還是那一次你和林萍在金沙沙舊情複燃？還是更早，李小璐懷了你的孩子，你就喜歡上了她？我知道你以前雖然在外面有過女人，但是你心裏還是愛我的。你不會從一開始就不愛我吧？”

“怎麽可能？你想多了。”

“今天我一回家，看到你，就知道你已經知道我和馬鵬的事了。其實怪我不應該陪他喝酒的，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吉祥如意不是他的孩子。”

“你告訴他了？”

“也沒有，說不出口，覺得他挺可憐的。”

“你還有心情可憐別人？”我扭過頭看着她。

“你說的對。現在我怎麽還有精力去可憐別人呢？我自己的感情都破裂的千瘡百孔了。周漁，咱們離婚吧？”

“你舍得麽？”

李璐看着天花板，我能看見她的眼淚順着眼角流進她的頭發裏。“我也舍不得。我和你在一起六年了，每個第一次都是和你在一起的。其實我應該挺滿足的。相比較林萍，我幸福多了。”

“林萍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馬鵬昨天晚上跟我說的，我也沒想到林萍為了你跳樓絕食這種事都能做出來。”

“不是，我是問我和林萍在金沙沙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那個啊，那天晚上你的內褲上有血，還有女人的味道。林萍被你破處了吧？其實我一直希望你能和林萍在一起，我知道我不能生育之後，我就開始這麽想了。我只是比較貪心，舍不得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甚至想我們可以不離婚，只求林萍幫你生個孩子就行。我是不是特別傻？呵呵。後來我知道了李小璐的兩個孩子是你的，我更開心了。我都不用求林萍了，我想只要孩子健康長大，總有一天她們會回來認你的。這樣我就可以和你繼續過下去。”

“你真傻。”

“對啊，我也覺得我真傻。明知道你的心早就不在我這兒了，還是舍不得放你走。我跟自己說過無數次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過日子就行了。畢竟你和我的青春都在一起。感情不在了，憑着回憶我也要和你過下去的。你還記得我們上學那會兒，你和我有一回在學校外面逛公園逛到半夜麽？我知道你沒安好心，想拐我出去開房。我就是不答應你。結果咱倆就在滏陽公園一直瞎轉，過了十二點還偷偷解開人家的船劃，那天晚上特別黑，沒月亮。結果劃着劃着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道兒，咱倆就扔下船跑了，還記得麽？”

“李璐你……”

“你還記得大三那年暑假，咱倆都沒回家，在外面租房子住麽？咱倆買了小電鍋，在那個破家屬樓裏吃火鍋，結果吃一半把人家的保險絲給憋了，還記得麽？”

“……記得。”

“那時候我覺得你特好，既會關心我，照顧我，還有換保險絲的本事，特值得托付。咱倆在那小破樓兒住那會兒，樓前面有個無花果樹。你老是偷人家的無花果給我吃，偷來的東西就是好吃。你記得麽？”

“李璐，你還是別說了，早點睡吧。天都快亮了。”

“我睡不着。你還記得咱倆初吻是怎麽回事麽？那天晚上你把我約到操場上，本來我和你還沒好呢，不知道怎麽回事，你就回頭抱着我親了一口。我那會兒特害羞。雖然我也喜歡你，但是你要親我，總得先告訴我一聲吧。你也太霸道了，不過既然被你親了，我也覺得要和你在一起了。要不咱倆還不知道要耗多久，說不定耗着耗着，你就和別的小姑娘跑了，你說是不是？”

“李璐，別說了！”

李璐的聲音突然斷掉，像是小時候的磁帶、唱着唱着突然被剪掉了一樣。我扭過頭，我看見她泛着回憶的笑意的眼睛裏還有淚光，這個我深愛的女人，這個陪我度過了六年青春的女人，如今躺在我的身邊，眼睛裏、身體裏、身邊的空氣裏全都是惶恐、失望和崩潰的情緒。

我過去抱着她，我感覺到她的身體是那麽的冰涼，像是一具從河裏撈起來的破布娃娃，沒有一點生氣。

“李璐，我告訴你，我依然愛你，我們也不會離婚。”我看着窗外已經亮起來的天色。

“你請兩天假吧，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我能感覺到李璐輕輕的顫抖着，涼絲絲的淚水經過我的肩膀，流進我的枕頭裏，流進一團看不見的黑暗裏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