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蜚語

洛雪芹外表被打得很慘，但索性內傷不重，在醫生檢查沒有腦震蕩後，就由護士上藥。

對方才幫了她不久，馮茜莺急着擺脫這種小恩小惠，幹脆好人作到底，就站在旁邊等他。

洛雪芹從小到大沒被人那麽教訓過，擦着擦着，竟慢慢掉眼淚，不一會秀氣的五官就皺成一團，開始支支吾吾哭起來，這會她可哭不出美感，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活像個被媽媽打屁股的小男孩

護士以為是男孩子争風吃醋，一邊擦藥、一邊碎念起馮茜莺，馮茜莺聽得一頭霧水，但難得看到洛雪芹哭得那麽真心、那麽好笑，也就裝裝樣子聽着，心中可惜沒把手機帶出來給洛雪芹照一張相。

洛雪芹這一哭就哭了足足半個小時，兩頰和脖子都哭得紅豔豔的，臉上還留着大大大小的瘀青，整張臉看起來又青又紅又紫，顏色好不精彩，都可以加入馬戲團去雜耍了。

其中一個護士看不下去，還多嘴啐道：小姑娘才這樣哭……結果洛雪芹哭得更慘，完全不計形象，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關不住，整個人幾乎快化成了淚人兒，這會連其他病患都從外面探頭探腦。

最後是馮茜莺看不下去，用外套包住她的臉，不讓她繼續哭給一室的醫生和護士看，對方一感覺到有人靠近，立刻撲進馮茜莺的懷裏，抱着她繼續悶哭。

那個護士似乎也很抱歉，在兩人離開前偷偷塞給馮茜莺一百元，馮茜莺很自動将錢放入自己的口袋裏，當作是她陪洛雪芹來的鐘點費。

回到家後，已經八點了，馮謙人坐在客廳等得焦急如焚，洛雪芹怕死了馮謙人，一溜煙就逃回房間，只留下馮茜莺不耐煩地跟馮謙人解釋，三人算是不歡而散。

晚上，馮茜莺被敲門聲吵醒，一開門，就看到洛雪芹拿着枕頭，可憐兮兮地看着自己，就像以前洛家沒人，她跑來自己家借宿一晚一樣，那時她們還睡在同一張床，親密無間，不過現在………..

“別開玩笑了。”馮茜莺不禁皺眉，之前還沒被馮謙人打明白嗎？她真以為那些恩怨都一筆勾消了？

馮茜莺果斷關上門，不理門外的嗚咽聲，回床就倒頭睡去。

隔天，洛雪芹以生病為由請假，不意外，她需要一天的時間好好修養臉。昨天的意外，馮家也只有兄妹倆知道，所以父母問起洛司晴的病況，彼此都心照不宣，随意敷衍過去。

馮謙人本來想和妹妹一起上學，但馮茜莺根本不想理他，一下就搭車走了。

到了學校，沒有洛司晴和那些搗蛋同學的早晨格外清淨，馮茜莺坐在位上，正要打開書包複習今天的小考時，幾團紙條同時丢了過來，正中她的桌上。

不會吧？馮茜莺頂着周遭那些惡意的目光，打開紙。

每張紙條都是不同人寫的，但都是娟秀端正的筆跡，有八成都是女生寫的，內容也差不多，有狐貍精、爛貨、女表等對性別不敬的詞眼，不過唯一戳破主旨的是一張寫着姐弟殺手的紙條，馮茜莺一下就明白怎麽回事。

哇哇，還真會聯想，不過說真的，昨天應該趁洛雪芹被打昏時，把他拉到大馬路上躺平輾死去！

她擡頭，正好看到黃雅婷和一群女生在前面叽叽喳喳，其中幾個女生聽着聽着，紛紛回頭給自己厭惡嫌棄的眼神。看來弄走吳凱那群人是不夠的，她還漏了一個黃雅婷，之前已經被整成這樣，沒想到對方還是賊心不死。

好吧，今天就是魔力時間！馮茜莺哼着歌，打開手機，翻到聊天室之前的談話紀錄。

下禮拜一就是期末，今天各科老師都在忙着複習和檢讨考卷，所以一下課就見到一疊又一疊的考卷在桌椅走道間傳遞，都是半學期以來各科的小考。不到一會，教室裏的每張桌子都被雪白的考卷覆蓋，大家整理得手忙腳亂，服務股長還很好心地關了電風扇，以免桌上的考卷到處飛。

馮茜莺看着附近的桌上都放滿了考卷，自己桌上卻連一張考卷都沒有，就算她之前請了一個禮拜的假，但也不可能漏掉那麽多次的小考。她立刻問了幾科的小老師，但對方不是裝作沒看見就是冷嘲熱諷。

一會就要上課了，馮茜莺沒辦法，只能拿出考試常用的原子筆和幾張白紙，她把紙筆都掩在桌下，然後命令已經劃上魔印的原子筆在紙上重現當初的考試/答案。

不到一會，十二張只寫上答案的白紙便熱騰騰出爐了，上頭的字跡和馮茜莺如出一轍。馮茜莺找了沒什麽心眼的體育股長張承翰借考卷對答案，勉強補了不見的那幾張考卷，一切還算順利……..

下午的自習課被拿去給國文，所以今天有三堂國文課，上午兩堂，下午一堂，秦老師雖然是位漂亮年輕的女老師，但少言寡笑，看上去就不好相處，一堂課下來學生都乖得像綿羊，

午餐時間到了，秦老師一走，班上的同學都偷偷松了一口氣，但想到下午還是這位嚴肅苛刻的老師，教室的氣氛不禁有些恹恹的。

值日生擡來午餐盒，馮茜莺轉身要去拿便當盒，恩？不見了？她明明挂在椅子上阿？

馮茜莺轉身，正好有幾個女生朝她這裏輕笑。

馮茜莺默默低下頭，右手一翻，五芒星一下就浮現出來，比起以前令人不寒而栗的烙紅，它的顏色似乎變了，更接近一種古器會呈現的金紅色，彷佛是一枚镌刻許久的古老花紋。

便當盒上有她的魔印，馮茜莺露出手上的魔印，一下就感覺到它在哪，在垃圾桶，連同幾張被撕成碎片的考卷，上面是她的名字………

馮茜莺去外面洗了洗便當盒，還是照樣裝着午飯吃，旁邊有幾個女生不禁碎語道：

“好惡心呃……”

“對阿，那是她去垃圾桶撿回來的唉……”

“下次應該也把她扔進去。”

“真髒………”

馮茜莺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可惜黃雅婷不是每天來月經，不然……

因為下午還有一堂沉重的國文課，所以午休時間大家都睡得很熟，班長開了燈還沒辦法完全叫醒同學，不過秦老師踏着登登登的高跟鞋一來，還在睡的也立刻驚醒了，誰叫大家對她都是又敬又怕。

秦老師認真又有效率，沒多久就帶着大家把所有國文考卷檢讨完了，剩下一節課留給大家自習，不過她的自習也很嚴苛，那就是一切必須很安靜，一句交談聲都不能有，有問題問前面的老師，所有前提就是只能看國文。

馮茜莺觀察了一下四周，秦老師威名盡顯，大家這會都老實了，教室裏只剩下電風扇運轉的聲音，馮茜莺将目光轉向黃雅婷，她也很認真，畢竟還是副班長，名次肯定是被班導盯着。

雖然很不想打擾那麽美好的讀書氣氛，但馮茜莺不打算默默吞下上午那些“玩笑”。原本是想用“遺落的禮物”，把整疊小紙門符咒撒進垃圾桶，讓她們和自己制造的垃圾相親相愛，但垃圾桶是公用的，這樣作可能會波及到一些無辜的人，馮茜莺只能打消主意。

茉莉芳香最近傳給她的幾個咒語都比較複雜，涉及到一些魔藥調配，明顯是更上乘的魔法，幸好其中還有一個叫“流言與蜚語”，馮茜莺看過準備的步驟後覺得不難，就趁着下課把材料集齊了。

流言與蜚語是一種引起紛争的詛咒，施咒者必須口含着風元素草藥，兩手各牽着一條線的兩端，當成電話線放在兩耳上，最後只要召喚出魔印就可以施咒了。其中左線端代表說壞話者，右線端代表被說壞話者，魔女充當電話作為兩者溝通的媒介，一旦啓用魔咒，魔力就會把壞話傳進那人的耳裏，那人也會立刻知道是誰在說他壞話，争端的導火線就開始點燃了………..

馮茜莺把三葉草含在嘴裏，茉莉芳香在每個需要草藥的魔咒下面都貼心地備注了最方便可得的草藥名，而風元素草藥中的三葉草到處都是，随便往盆栽一探就是好幾個株群。至于線，馮茜莺從自己外套上的破洞硬是抽了一條出來。

三葉草嘗起來有一種微苦的味道，馮茜莺将它洗幹淨含在舌頭下，然後照着步驟用兩手拉直黑線，并将左右線端不動聲色地放在兩耳上。

一開始沒什麽聲音，馮茜莺低着頭假裝專心，但內心越來越煩躁，大概過了十鐘左右，在馮茜莺覺得自己這樣太蠢正想着放棄時，秦老師突然起身去上廁所，一些同學開始不安分，偷偷交頭接耳了起來。

“真醜，怎麽有人會剪那種發型？她是請狗幫她啃的嗎？”

馮茜莺順着聲音擡頭，看到前面有兩個女生在說話，其中一個女生突然表情一變，惡狠狠瞪了對方一眼，另外一個女生被她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

馮茜莺捉到訣竅了，她看向那群與黃雅婷坐一起的女生，黃雅婷以前做班長假公濟私，排座位時都特意把好朋友排在身邊，正好，上午捉弄馮茜莺特別狠的也就只有黃雅婷那個圈子，而現在魚都在網子了呢……..馮茜莺眨眨眼，難掩興奮。

黃雅婷正在和一個女生說話，馮茜莺努力盯着卻還是不知道她們再說什麽，直到一句話清晰浮現在腦海中：“是在炫耀吧？我功課又沒你好，你假日可以去逛街，我可不行，真讨厭………”

黃雅婷表情一僵，但也沒馬上發飙，只是冷着臉轉回去，那女生不明究理，急忙安撫她。

“擺什麽臉！真以為自己是老大？要不是看在妳是班長，逃課作弊什麽的方便一些，誰願意和妳這種臭臉大王作朋友？喔，對了，已經變成副班長了，呵呵…..”

黃雅婷狠狠瞪着那女生，她一臉無辜，但心中卻又想：“這女的有病吧？沒事亂發什麽脾氣阿？怪不得連衛生棉都換不好，哈哈，黏在背上？笑死我了！幸好手機有存檔，一會在拿來看看。”

顧不得那人的嘴巴根本沒動，黃雅婷拿起國文課本，用力往那人的臉上一摔，罵道：“賤人！”

其餘人看得目瞪口呆，被打的那女生楞了一兩秒，随即雙眼通紅，對黃雅婷委屈叫道：“雅婷你在幹甚麽阿？怎能随便亂打人！”，但心底卻想 “瘋女人！告死妳！最好連副班長也作不成！”

黃雅婷氣得眼睛紅了，也不理旁人詫異的目光，直接沖上去和那女生掐起來。

離她們最近的一個人正在看好戲： “哇哇！狗咬狗真精彩，早就覺得她們倆有心結，平常一副親親熱熱的模樣，連上個廁所都要牽着手，怪惡心人的，都可以寫本百合小說了。”

“你說什麽！”

“許美惠你說什麽！”

許美惠還搞不清狀況，立刻就被兩個女生拉頭發、扯衣服，硬是拖進戰局。

“她們在吵什麽阿？真難看，幸好之前向老師告密她們小考作弊，以後她們出什麽狀況，老師應該不會把我扯進來吧？”

那女生才想到一半，就被黃雅婷狠狠打了一巴掌：“原來是妳！賤人！一個兩個都是賤人！”

同時許美惠把她整個桌子掀翻，和黃雅婷一起拉扯那女生的上衣，一張小臉激動憤怒道：“原來是妳告密！你知道我被我媽打得多慘嗎？為什麽要背叛我們？！”

“唉，真不想再跟這群瘋女人混在一起，人在江湖身不由……..”

“林淑君！別想看熱鬧！”林淑君的桌子被扔去撞講臺，碰的好大一聲，四五個女生瞬間打成一團。随着彼此間撕破臉，她們也不再僞裝，直接喊出壓抑已久的怨怼和不滿

“自己笨得像頭豬一樣，還怪我成績好？”黃雅婷嫌棄地啐了一口，拿起桌上的東西就望那女生身上砸，也不管其中還有鉛筆和剪刀這類危險的物品。

那女生立刻氣得面紅耳赤，怒道：“你果然這麽想！果然覺得我笨！虛僞做作的爛人”

她沖上去拉扯黃雅婷的褲子，試圖讓她再重蹈上次的衛生棉事件，黃雅婷大怒，一腳往她肚子踹，但随即褲子也被扯下一半，露出有些透明的白色內褲。

“你以為洛司晴會喜歡你？別笑死人了！體重六十五謊報五十的死胖子！”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眼睛一下看李傑晟！一下又黏在洛司晴身上！爛貨！水性楊花的婊/子！”

旁邊人一聽同時看向那兩個位子，洛司晴沒來，剩下的李傑晟自然被衆人所矚目，他低下頭，一張臉鐵青着，這是第一次他不想成為衆人的焦點。

“我打死你！！”兩個女生雙雙疊坐在地上，互相拉扯頭發和衣服，不時逮在機會往對方臉上吐口水和甩巴掌。

林淑君想搬回桌子，但有人一腳又把她的桌子給踹了，桌上的手機飛在半空中，狠狠摔到地上，砸出了零件。

“我半年的零用錢都在上面了！” 林淑君當場氣哭，她整個人失控，上前把那些女生的桌子一一翻倒，乒乒碰碰，四周的同學怕被波及到，都紛紛把位子往後移，教室被弄得像施工現場，屋頂都快被她們的咒罵和怒吼給掀翻了。

幾個女生打起架格外毒辣，嘴裏罵得一句比一句還狠，沒有同學敢上前勸阻，班長林冠風眼見情況失控，一時也看不出原因，只能沖出去找救兵，平日毒舌辛辣的趙宥翔這會也看得目瞪口呆，和其他人一樣不敢出聲，以免戰火延燒到自己座位附近。

“安靜！”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她一出聲，彷佛在混濁不清的水面投下一顆巨大的石子，瞬間激起一陣清蕩，大家的目光都在那一刻被吸引住，就連打鬥的女生也停下來。

本來在觀賞戰況的馮茜莺也猛然擡起頭，瞬間對上一雙同樣在遠望她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