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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眉毛很濃，但是濃的并不粗俗，下面的眼睛炯炯有神，盡管是在朦胧的黑夜，看着中間，還是發着璀璨的光芒，如同星空中最閃亮的星星。

下面的薄唇輕抿，帶着一股淡淡的淩厲，但在鬼斧神工的輪廓中，又別樣的溫潤。

真是個複雜的男人。

這是顧瑤落見到高冷第一眼給出的結論。

雖然她還是衣衫不整，像只受驚小兔子般躲在躺椅旁邊。

成親三年，久別重逢竟然是相見不相識的下場。

現在想想，顧瑤落的嘴角都是難掩的酸澀。

只為她家的将軍。

其實對于自己之所以嫁給将軍的真相，顧瑤落還是知道一些的。

出嫁之前，自家姨娘還是給她分析過的，無疑是糊塗的震南侯娶了一個刻薄的繼室，剛當上家就怕正兒八經的嫡子跟她兒子奪爵位，所以幹脆先下手為強，給嫡子娶一個低賤的小庶女，之後就算奪爵位，有小庶女拉後腿，嫡子的勝算也會少那個三四成。

說的時候姨娘是愛憐的摸着她的頭發，嘆氣說不知道她這樣的歸宿，究竟是好還是壞。

顧瑤落一直以為自家姨娘是聰明的，事實證明也是。

聽說她家姨娘本來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姑娘，後來家道中落，她被輾轉反轍，零落成泥，最後才被尚書大人解救，納為了小小妾室。

雖然是一個小妾室，不過自家姨娘能不動聲色，平平淡淡，在如狼似虎的尚書夫人手底下存活下來，而且活的不卑不亢，風輕雲淡，怎麽說，都是一個有本事的人。

本來顧瑤落是應該養在夫人房裏的，按規矩就是，所有妾生的孩子都是正室的，與生母不能有任何牽連。

但姨娘也不是個簡單角色，不知道她給尚書大人說了什麽，反正至顧瑤落記事起，她就和姨娘生活在一個小院子裏，雖然無人問津但也是衣食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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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規矩近乎嚴苛的古代，能做到這樣真的是不容易。

所以她敬佩自家姨娘，而且是把每句話都當成聖旨的地步。

自家姨娘在她出嫁時只給了三句話，她一直牢牢謹記。

一:不争不奪，随遇而安。

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三:不動心，則不傷心。

前兩句還好，但是第三句……

顧瑤落嘆了一口氣。

上世也許還好，但這世……

知道将軍對她如此真心之後，她還怎麽能守住那座城？

就算是千軍萬馬，也是潰不成軍。

青橘直覺告訴她姑娘不開心，但怎麽想也理不清思緒，遲疑了片刻，她開口試探的詢問道:“姑娘要不要先洗漱一下，卯時末才需要給夫人請安的。”

顧瑤落回過神來，楞了片刻，點頭道:“也好。”

她突然想了起來，自從接到将軍家信，繼室婆婆就好像是才想起被打入冷宮的她們，派人說她甚念兒媳，這些天身子還好了一點，所以每天早餐，希望和兒媳一起共用。

說是一起共用，但事實上，不過是讓她去伺候而已。

規矩就是這，婆婆吃着她看着，婆婆坐着她立着，婆婆笑着她……

絕對，要笑的比婆婆更燦爛。

就算是打破了牙齒和血吞，也不能露出一絲絲的不情願。

之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全是徹徹底底的一去不複還了……

顧瑤落嘆了一口氣，全身力氣好像要被抽光一般。

嫁個沒親娘的丈夫就是這，無時無刻的小鞋等着你。

小白菜，地裏黃，兩三歲，沒了娘……

那邊的青橘已經招呼春桃把熱水送進來，特意試試水溫，如蔥般的手指纖細細的如詩如畫，繡花的羅綢袖子被輕輕挽起，蜻蜓點水的與水面親密接觸了，稍轉即逝。

只餘留一絲絲漣漪在水中蕩漾。

其實青橘，也是個妙人呀！

顧瑤落這才細細觀察自己的大丫鬟。

水溫還好，青橘滿意勾唇，剛轉身要伺候小姐洗漱，就看到一雙戲谑的眸子。

到底是沒嫁人的姑娘，青橘的小白臉刷的紅了，潋滟的眸子閃了閃，嗔道:“小姐怎地這麽看青橘。”

如狼似虎，像個登徒子一般。

想着，青橘的皓齒咬了咬下唇。

顧瑤落還未做答，那邊的簾子被掀開，走過來的春桃噗嗤一聲笑了，開口打趣道:“姑娘也許是想呀，我家的青橘這麽漂亮，不知道以後要花落哪個屋頂上呢？”

到底是年紀小沒記性，現在已經把剛才的小委屈忘的通透了。

“死丫頭，幹什麽這麽口無遮攔。”

青橘的臉更紅了，做勢要撲上去，嗔道:“看我不把你舌頭給絞了。”

“姐姐饒命。”

春桃這才怕了，小身子連忙閃到姑娘後面，惡人先告狀:“姑娘你看，青橘姐姐是不是越來越不經逗了。”

“好了。”

眼看着兩丫鬟要将鬧起來，顧瑤落趕緊做和事佬，喜笑盈盈的開口:“再下去，屋頂都要被你們掀了，趕緊給我梳頭吧。”

繼室婆婆最愛的就是挑她的刺，這次如果不在屋門口等上幾個時辰，她估計又要皮笑肉不笑的對她各種冷嘲熱諷。

做人媳婦的，還是孝字最大。

想着，顧瑤落眉頭間的喜色也慢慢落了下來。

繼室奶奶的為人倆丫鬟都是知道的，對視一眼，不再打鬧，老老實實的幹起活來。

春桃人小卻心靈手巧，所以平日裏，姑娘的青絲都是她打理的。

漂漂亮亮的飛仙鬓從她手裏出來，活靈活現的整齊。

青橘把毛巾濕上熱水，獻上。

顧瑤落接過，擦了擦臉，又接過漱口杯，吐痰盂裏，抹上香脂。

香脂裏面被青橘混上了玫瑰汁，取清晨還沾有露珠的，最飽滿的花瓣，用玉杵玉碗玉勺碾成液，放入冰鎮了三天的玉瓶裏。

初揩時只感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接觸到臉又感覺微微冰涼，均勻散開，好像每個毛孔都在張開，貪婪的吞噬。

青橘制的，一般都是頂好的。

滿意的點頭，顧瑤落把玉瓶放下，緩緩的在臉上打着旋。

這是姨娘教給她的手法，說是能讓精華完全沒吸收。

她早就養成了習慣，所以平日裏和同齡的小夥伴比膚色，一般都是她的最為紅潤細膩。

本來她是不在意的，後來發現養成了一身冰肌玉骨，慢慢的也堅持了下來。

這邊的春桃已經收拾好了衣服，拿過來獻寶:“姑娘看看，今個套上玫紅金絲對襟紗衣好不好，裏面穿月牙打底衫，下面配上繡着牡丹的軟銀輕羅百合裙 ，戴上金鑲紅寶石雙龍戲珠手镯，正好與姑娘五瓣的玫瑰金簪頭面相互照映。”

華麗的衣服被一雙靈動的小人捧着，映照的也是更加炫目。

顧瑤落看了一眼，搖頭淡淡道:“太不端莊了。”

以前她不知道，總喜歡穿着豔麗的衣服，梳妝打扮的都像以前未出閣姑娘家的樣子，張氏不是她的親婆婆，言行舉止也不會提醒她，後來在婦人背後的諷刺中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早已是貴人圈子裏的笑話了。

一個拿不出手的小庶女，撿着狗屎運嫁給了大将軍，麻雀飛上了枝頭，果然也是上不了臺面的。

前世她天真，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彎彎繞繞，但如今……

看來可是要多花些心思了。

顧瑤落垂眸，嘆了一口氣。

向來頗對姑娘心意的春桃第一次被拒絕，不禁愣了楞，捧着衣服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青橘趕緊上來，揮手讓春桃倒污水，親自接過衣服，詢問道:“小姐穿那件古煙紋碧霞羅衣，散花如意雲煙裙好不好？戴上百子如意紋手镯、金累絲燈籠耳環，瑪瑙綠石墜子。 ”

青橘邊說，邊打量自家小姐的神情。

但是她驚訝的發現，本應該歡喜的小姐，神情淡淡的沒有一絲表情。

以往，姑娘是最喜歡這些漂亮東西的。

青橘的眸子閃了閃，沉默之後剛要說話，就聽見自家小姐缥缈虛無的聲音。

“穿那件散花百褶裙，白玉蘭散花紗衣就可以了，戴妝盒裏的白玉八仙紋手镯，八仙如意空心耳墜。”

青橘詫異。

不為別的，只因為自家小姐說的這些，都是她平日裏，不喜歡的東西。

如果不是姨娘送的，大概都要被她盡數送了出去。

現在怎麽……

青橘思忖，不過也不敢懷疑，趕緊低頭應是。

那邊的春桃已經回來，青橘和她通了氣，兩人趕緊翻箱倒櫃伺候起來。

即便如此，緊趕慢趕，也和平日裏出門的時辰，晚了那麽一時半刻。

顧瑤落是不在意的，因為她心知肚明，晚的那一時半刻，只不過是在屋外頭，等候的一時半刻而已。

她的繼室婆婆每次，不讓她等到手腳發麻，都是不會開門的。

她淡然，可青橘可不就這麽想了。

這個老實穩重的丫鬟紅了眼，一路絮絮叨叨的，無疑是她的錯誤，沒掐準時辰。

顧瑤落安慰了她幾句，自她止住了紅着的眼珠，才默默打量起旁邊的環境來。

去主院的路，果然如她記憶中的一樣漫長。

出發時還披着露珠，由青橘打着燈籠，到時天色已經微亮，甚至還有微弱的陽光從天邊遍撒下來。

空氣清新的讓人連骨子裏都不禁有些爽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