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遇到

八月底，靈海市朝露網吧。

帶着頂黑色鴨舌帽的少年背靠着椅子，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躍動，隔幾秒屏幕上便會映出敵方被擊殺的消息。

【ltltlt】擊殺了【人類科學家】

【ltltlt】擊殺了【粉紅小甜心】

【ltltlt】擊殺了【Molly】

……

周圍路過的都停下腳步，漸漸他的周圍圍了幾個人。

“卧槽強啊。”

“666。”

這位游戲名為“ltltlt”的玩家放在一邊的手機屏幕驀地亮起來，林檀抽空瞥了一眼，是備注為“媽”的發來的短信:帶瓶飲料回來，你舅舅舅媽今天來。

林檀并不理會，還在繼續戰。

待屏幕稍暗下去，又亮了起來，還是同一個人發來的短信:早點回家，等你吃飯。

握着鼠标的手猛得一頓，林檀面無表情地一槍爆了對面的頭，随後退了游戲，起身拿上手機準備付錢走人。

見正主走了，其他人便也散了。

朝露網吧人氣火爆，很多未成年都喜歡來這。

老板極其人性化，已經能熟練認出附近學校的教導主任，并且準備随時拉響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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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檀沒走幾步，不遠處網吧老板的奇特地方口音亮了起來:“三中老師要過馬路了，三中的學生趕緊撤了。”

身旁幾個小年輕腳底抹油，面不改色地放下鼠标腳下生風從後門偷溜:“我操了，暑假還逮！”

“白費我多交了兩個小時的錢！”

很明顯，都是慣犯了。

林檀:“……”

那一排五黑連坐還有一個在奮鬥，其中一個留着個大背頭，頭發油光發亮的逃到半路又折了回來:“哎喲我的哥，您能別這麽剛嗎，阿土要來了！”

“別慌。”那人照樣氣定神閑，“看哥一打五照樣carry全場。”

“靠。”大背頭抹了把臉，“橋哥我先走一步，如果有檢讨哥幾個一人一段幫你分着解決。”

“成，同志走好。”

林檀覺得頗有意思，今早上剛跟他媽一起搬到靈海市來，特意停下來見識見識本地逃網吧的“民俗風情”。

就見此人團滅了對面後還淡定地抽空打字：

（全部）【本人英俊無敵】：對面投降不殺，你們還有三十秒的時間。

（全部）【寝室一哥】：呸

（全部）【集火寝室一哥】：拒絕

（全部）【先打寝室一哥】：決不投降

（全部）【對面請打一哥】：休想

（全部）【一哥吸引火力】：做夢

（全部）【本人英俊無敵】：哎，那沒辦法了。

【本人英俊無敵】退出了游戲。

對面五人：“……”

眼見敵軍即将到達戰場，椅子上的人猛得把自己的頭發揉成雞窩，和網管打了個招呼，套上網吧工作服坐到網管專用座，背對着大門戴上耳機沒事人似得繼續開游戲。

林檀沉思片刻，覺得此人是個人才。

正準備走人，這時有個中年男人一身煞氣地溜達進來，林檀一看見人整個人就是一僵。

網吧老板上去熟絡地打招呼:“趙老師，這放暑假還來抓學生啊，辛苦了。不過我這真的沒再放學生進來了，我們這是正規網吧……”

“沒，別擔心，我就順路，看到你這網吧就條件反射想進來逮逮慣犯。”趙堅土一頓，和對面的林檀來了個對視，大眼瞪小眼。

林檀淡定地付賬走人，對着趙堅土點頭，很是乖巧：“舅舅好，我媽做了飯等你和舅媽吃飯。”

“你舅媽已經去給你媽幫把手了。”趙堅土拍上林檀的肩，“不過舅舅記得你好像還沒成年，過幾天就開學了……”

“趙小溪女士讓我去買飲料回去，我要先走了。”林檀沖趙堅土擺手，“舅舅再見，你看起來比過年那會兒更年輕。”

趙堅土：“……”

林檀看似漫不經心，但遛得賊快，趙堅土無奈地輕聲罵道：“臭小子。”

網吧老板：“你侄子？挺帥的小夥子。”

一提起林檀，趙堅土的太陽穴隐隐作痛：“那可是個刺頭。不過他今年還17。”

網吧老板:“……”

……

林檀跑到附近廣場的超市裏買了一大瓶可樂，拎着袋子準備走回家。

繞過停車場沒多久，有個小籃球場，大老遠就見兩隊人馬泾渭分明，似乎在争場地，杵在那兒互瞪對罵，看樣子即将動手。

林檀家在廣場附近，有條近路繞過停車場通往公園，穿過公園便是他現在住的小區。

而通往小路的入口，正在被他們堵着。

“哇兄die，要點臉吧，後到的理直氣壯，臉這麽大？”

“是我們先踏入這個場地的，你們跟猴子一樣沖進來就耍，究竟誰臉大？”

“欠打吧！”

“作業做完了嗎就來打球！巨嬰滾回家寫作業！”

其中一隊人馬在口水戰中落于下風，底下人瞅準時機從旁邊小攤販那捧了個擴音喇叭獻給站在隊伍最前頭的一個黃毛。

黃毛拿着喇叭剛準備吼，但似乎操作不當，清晰的中老年人的地方口音響徹雲霄:“雞蛋餅，五塊一個，雞蛋餅，五塊一個……”

原本鬧哄哄的一堆人突然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喲。”對方哄笑，吹了聲口哨開始沖黃毛比中指，“雞蛋餅，不買！”

“買你大爺，滾，笑屁！”黃毛把喇叭甩給遞給他的人，“你他媽給我整好！”

“哈哈哈哈哈哈。”對面的人道，“什麽時候賣雞蛋餅，哥叫上兄弟一定給你捧個場。”

那大喇叭還在兀自叫喚，拿着它的人欲哭無淚:“關……關不掉。”

黃毛忍住沒一腳踹過去:“還回去啊！”

此時趙小溪女士來電:“回來了嗎？你舅舅快到了。”

林檀哦一聲:“馬上。”

“你那邊什麽聲音？！”趙小溪顯然聽到了那邊鬧哄哄的聲音，說話語氣也冷了幾分，壓着火道，“別再惹事打架，安分點行嗎，我當初跟你怎麽說的？！”

“沒打。”

林檀說罷便挂了電話，走到了這條泾渭線上，對黃毛道:“麻煩讓讓。”

黃毛一聽，還以為是讓他讓場地，頭往上一揚，對他冷笑。

對面的人小聲嘀咕:“那人誰啊？”

“不知道，不認識。”

“卧槽居然幫我們争場地？”

這邊黃毛啐了一口:“哪個學校的，憑什麽讓給你，找揍？”

黃毛提起林檀的衣領子，作勢要打下去，手到半路卻被對方截住，林檀把手裏袋子往旁邊一扔，一個擡腿就往黃毛肚子上頂。

對方差點沒嘔出來，又被林檀撂地上揍了幾拳，毫無反手之力，完全把他打懵了。

林檀把袋子撿起來:“讓你讓路，傻逼。”

黃毛那邊的人互相對視一眼，漸漸把林檀包圍起來，林檀掃了一眼:“我趕時間，速戰速決一起上？”

嘲諷技能max，是人都想揍他。

不過還沒等動手，大老遠聽到警笛聲，那幫人臉色一變，雖然沒打起來但是聚衆叫嚣難免心虛，眨眼功夫該逃的全逃了。

黃毛不忘嚷嚷:“等着，別讓我再看到你！”

不遠處老大爺戰戰兢兢地過來，把他的寶貝喇叭抱走，嘴裏念叨:“現在的小孩子，就不能尊重點老人。”大概覺得此地不宜久留，騎着借孫子專用的三輪慢吞吞地走了。

林檀把衣服整理了一下，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施施然回家。一進門，三雙眼睛如探照燈般齊齊打在他身上。

何麗率先開口:“小檀回來啦，飯剛做好，正好，可以開飯了。”

“舅媽好。”林檀禮貌性地叫了一聲，又看到在一旁板着臉的趙堅土，接着叫道，“舅舅好。”

趙堅土嗯了一聲，趙小溪把飯菜端過來，期間暗中把林檀上上下下瞅了個遍，沒看出任何惹過事的痕跡，這才緩了臉色，對何麗和趙堅土道：“哥，嫂子，林檀轉學去三中的事，麻煩你們了。”

“沒關系，應該的。”何麗笑盈盈的，跟其老公平日裏簡直是兩個極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看了下小檀的成績單，加把勁是可以上本科的，綏陽市和靈海市的教材一樣，教學進度方面克服一下很快便可以趕上。如果比小檀原來上的慢那更好，若是進度趕不上，我可以讓三中老師單獨給小檀輔導輔導。”

“靈海市實行新高考，高二尤為重要，學習才是首要，心思別花在別的地方，特別是游戲上。”趙堅土意有所指，林檀只管自己埋頭吃飯。

“男孩子喜歡玩游戲也正常，別太沉迷就好。”何麗給林檀夾了一只蝦，“這裏的新高考是七選三，除語數外，要在剩下的政史地物化生技七門裏選三門，我分析了一下，小檀的話擅長文科，三中的技術這門課前幾屆考得都不錯，師資也好，可以考慮一下選政史技，這樣也可以安排到我的班裏，我下學期帶的四班就是政史技的班。當然了，到底選哪三門還得看小檀的意思，這關系到以後大學選專業的問題。”

何麗簡單解釋：“總而言之，就是不分文理，選三門和語數外組成高考成績，三中高一的時候不用選科，高二就要根據每個人的選科重新分班了，小檀現在轉學進來也不用怕融入不進新班級，對每個人說都是新班級。”

見他們都看自己，林檀默默把飯咽下去：“随便，都可以。”

趙堅土皺起眉頭：“這怎麽能随便，以後你的大學專業只能選有關你選的那三門……”

“哎。”何麗拍拍趙堅土的手，示意他別說話，“既然這樣，那小檀就來舅媽的班吧，行嗎？”

“嗯。”

關于轉學的問題，飯吃了一半便搞定了。林檀早早吃完放下筷子：“我吃完了，你們慢慢吃。”說罷也不顧其他人的反應，就以“熟悉周圍環境”為由，戴上耳機出了門。

趙小溪和趙堅土的臉色不太好看，只有何麗面色如常：“放寬心，慢慢來。”

趙小溪捂住臉，平日裏精明幹練的職場女性形象突然挎了下來，露出底子裏母親的無助與愧疚：“都是我和林崇文的錯。”

眼下趙堅土“啧”了一聲:“我當初就不喜歡林崇文那小子，你非要嫁給他。”

“你也別馬後炮了。”何麗剝了只蝦放趙堅土碗裏，讓他多吃菜少說話，“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麽用，眼下最要緊的是小檀，我看，小檀也是個好孩子，就是調皮了點。”

趙堅土眉頭微皺，卻也沒有反駁。

不過何麗眼裏的“調皮一點”，放實際上怕是要放大無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