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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越,什麽馳?”時小慢下意識就問。

越馳從來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他很傲慢,還是骨子裏的傲慢。偏偏時小慢是個過分單純的人,他看不懂,聽不懂許多掩藏得很好的情緒。尤其越馳幫了他許多,他已不如之前那樣怕越馳。

他這話一出口,前座的司機都不由不安地動了動。

越馳更是回身看他,借着車外霓虹,時小慢也才有機會打量越馳的臉。

毫無疑問,十分英俊。十分的,好看。

時小慢不免就看得有些久,久到已經有些不禮貌,他自己還意識不到,還在呆呆看。

越馳本有些不耐煩,瞧見他這副模樣,也不知是福至心靈,還是傻至心靈。他從大衣內口袋拿出一個精致的線裝本來,再從襯衫口袋中抽出鋼筆。他擰開鋼筆帽,在上頭寫下“越馳”二字。

随後他撕下那張紙,遞給時小慢。

時小慢很感謝他,也很尊重他,伸出雙手,受寵若驚地接到手中。

時小慢仔細看了會兒,還用手去摩挲那兩個字,再擡頭道,認真道:“越先生,您的字真好看,您的名字也真好聽。”

越馳自小到大,聽過的誇他的話,比天上星星還多。

時小慢這句話,倒是難得取悅了他。

他嚴肅“嗯”了聲,實際心中是有些高興的。

時小慢說完,便小心将紙對折再對折,再放到口袋中,繼續低頭看着懷中女兒發呆。越馳也看他的女兒,看起來的确與時小慢有些像,只是太瘦,也不如她的父親漂亮。

越馳不由又問:“幾歲了?”

“啊?”時小慢看他,見他看自己的女兒,這才懂,“樂樂四歲了。”

“你呢?”

時小慢依然不防備:“我二十一了。”

二十一?四歲的女兒?十七歲就生了孩子?

越馳心中有些不喜,越馳是個嚴肅的老古板,玩過的男男女女也不少,但他向來厭惡個人問題很亂的那類人。可是時小慢又是實實在在的傻,不似那種會瞎玩瞎鬧的,這點看人功夫,越馳還是有的。

越馳還想再問問,手機響了。

越馳拿出手機,傲慢的眼中閃過不耐。

但他還是接了。

一接通,對面便是女人的哭聲:“小馳你到哪裏了?那個賤人又來家裏了!你快回來啊,你快回來,霖霖說不過她,她不肯走,攪得家中……”

“您是越夫人,越霖是越家二少爺,要知道分寸。”越馳聲音沉沉,這代表他已是極度生氣。真是越來越能耐,什麽樣子的人都能吵起來。

對面依然在哭:“我們不想與她吵,可她實在是欺人太甚!她趁你爸爸不在家,更是趁你不在家,上門挑釁我,我——”

越馳挂了電話,對司機道:“前面停車。”

“是。”司機将車開到路邊停車帶,越馳拿上大衣就要下車。

時小慢慌了,立刻坐直,慌張道:“越,越先生。”

越馳這才想起車中還有一個人,原先想着既然再次碰上,那就再逗一逗,順便幫幫他。陪他去一趟醫院也不是不可能,幫他女兒治病也可以,權當心血來潮做件好事。

可越馳現在哪裏還有這份心情?

雖說生得是不錯,真要跟他越馳從前瞧上的人比起來,也不過是一般。

也就是火車上一時新鮮樂趣。

越馳甚至沒再回頭看他,用勁甩上門,走到後頭另一輛車外,駕駛位上的司機下來。他上車,開到前頭拐彎,往郊外駛去。

時小慢見越馳走了,也不敢再坐車,抱着女兒拎上包就要下車。

司機已經将車往前開去。

“停,停一下——”時小慢更慌。

雖說老板走了,司機為越馳開車多年,是個明眼人。現下也不過多開會兒車,況且誰知道這人以後跟老板有沒有牽連呢。司機笑道:“你坐穩了,我順路的,別擔心,你可有落腳處?”

時小慢回頭看看越馳開沒了影的車,再看看車前無比陌生的街道,小聲而又不好意思地說:“沒有……您送我去醫院吧,我早些到,明早好挂號……”

“行。”司機笑,将他送去了醫院。

于越馳而言,這事終究是成了一段轉瞬即忘的插曲。

哪能想到,後來真如司機所說,兩人又有了牽連,甚至有了越來越多的牽連。

此時,越馳将車開到郊區一處深深院落中。瞧見是他的車,一道道門自動打開。

越馳的車直開到正房外的院子裏,直直停着,他沉着臉,開門下車。

家人看到他回來,個個如同見了救命菩薩,只會說“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

他走進已經打開的門中,人還未到廳中,便聽到幾道激烈争吵的女聲,以及一道哭泣的聲音。不用多說,争吵的那幾個,是來挑釁的賤人與家中傭人。哭的那個,是他那沒用的嫡親姨媽兼他的繼母。

越馳不耐煩透了,身上氣壓低得身邊的人将腰越彎越低。

等他人現在廳門旁,瞧見他的傭人們立刻得意道:“我們大少爺回來了!”

背對他的人,沈月清,他父親近來最得寵的情婦,的确有點本事。顯然吵架吵贏了,更令她趾高氣揚,說話便有點飄:“我呸!別拿這套哄我,你們人人怕他,我沈月清可不怕!就是他站我跟前,這兒,我也照站不誤!”

越馳往她越走越近。

他那沒出息的姨媽終于也看到了他,立刻哭得更厲害。

沈月清終于察覺不對勁,嘴中邊道“等我生了孩子,你們通通滾蛋”,邊回頭。越馳恰好走到她跟前,她的頭剛調回來,越馳一個耳光甩過去,她狠狠跌到地上,“咚”地一聲響。

這下好了,姨媽不哭了,笑着就上前來抱他。裝死的越霖也不裝了,起身先上前踹了沈月清幾腳,又罵了幾聲“賤人”。

越馳推開姨媽,上前拎起越霖,正手反手甩了他兩個耳光。

越霖跌到沙發裏,疼得哭着連聲喊“媽”。

姨媽心疼地去抱越霖,回身看越馳繼續哭,還道:“小馳,這個賤人太過分,霖霖是給我出氣,你上回打在他身上的傷還沒好透呢。”

越馳想到自己急忙趕回來,就是為了解決這攤爛事,心中越發氣。

偏偏他還真不能不回來解決,光靠這對沒用的母子,以及他那個玩性大的父親,這家中怕是早被來路不明的各式狐貍給占領。鬧到外頭,人人都知道的話,誰不笑?

他們不要臉,他越馳出門在外,好歹還要點臉面。

他扔了手中大衣,伸手指地上那疼得出不了氣的女人,連看一眼都不屑,教訓:“不過一個東西,你們倆怕成這德行,說出去,丢的是誰的面子?”

他們母子不敢說話,光知道低頭哭。

越馳又看家中傭人,冷笑:“随随便便一只狐貍也能放進來,這家中是沒人能好好幹活?行,不能幹,就給我滾,現在!”

人人吓得只差要下跪。

越馳扯開領帶,再指幫腔的那幾個:“既幫着吵,卻連一只狐貍都吵不過,丢不丢人?”

她們一同低頭,恨不得化身塵埃。

越馳越看越煩,屢教不改,只能再道:“将她拉出去,往後再敢随意放人進來,你們就統統滾!”

“是!”幾個男的立刻上前去拉沈月清,可是他們剛到跟前便是狠狠一駭,随後便回頭看越馳,“大少爺,她,她——”

越馳瞟了眼,沈月清身下一攤血。

原來那句“生了孩子”倒不是戲言,是真有了身子,難怪敢來家中鬧。

越馳還沒發布指令,越霖先跳了起來,得意道:“是我踢的!我專門往她肚子踢的!”

這他媽什麽混蛋事兒?

這種事兒還得意上了?

越馳與旁人已很少動怒,甚至人們常常摸不透他的心思。可看到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越馳氣得拿起一個琉璃杯子朝他擲去,精準擲中。越霖撲到他那沒用的媽懷裏繼續哭,越馳則是冷着臉吩咐人送沈月清去醫院。

人被拉走後,家中打掃了一番,這事兒勉強就算過去。

從前,越馳還勸勸他的姨媽與同父異母的弟弟。

這麽多年過去,越馳已懶得再勸,他回身要走。

姨媽倒高興了,要留他吃夜宵。

越馳冷笑,氣都氣飽了。他看了越霖一樣,直把越霖看得往他媽後頭縮。

越馳回自家的路上,沒再自己開車,他靠在車後座,覺着方才那通破事兒比奔波開會還叫人累。

半道上,他的手機又響,他不耐煩地将手機扔給副駕的保镖接。

保镖接了,立即回報:“老板,您家人說那位沈小姐只是流血,孩子還在,她不肯打。他們去找醫生詳談的時候,沈小姐,溜了……”保镖說到最後,也有些無語。

越馳更是頭大,他很早就搬出來住。雖常常不得不去幫忙收拾爛攤子,但家中事,他一概不問,是真懶得問。家中一切人事安排,都是他姨媽負責。可瞧瞧,她的人,真是什麽事兒也做不好。

常去的醫院,常打交道的醫生,一個受傷的大活人,說丢就丢?!

越馳也不知自己上輩子欠了誰,攤上個這種媽,又攤上這種姨媽。

若不是他外公臨過世時交代他照顧這對母子,他怎會過問?外公待他好,他自不能不聽老人的話。

越馳伸手揉自己的鼻梁,叫保镖去安排人找沈月清。

找到沈月清,是五點多鐘的事。

越馳睡了會兒,得到消息後,親自去醫院。畢竟沈月清肚子裏有孩子,他是越馳,越家大少爺。越霖便罷,就當養了玩,也占不去他更多。他絕不允許家中再出現任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他就是這樣冷血而又自私。

所以,這件事,他親自去盯。

沈月清窩在一個公立醫院裏頭,她倒也聰明,專往這種人多的地方鑽,以為能避開越馳。

越馳卻不是他那個傻姨媽與傻弟弟,即便是人多的公立醫院,他也說闖就闖。等他帶人走進急診室,清了場,正要往沈月清窩着的那處繼續清場時,他先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說話:“你好些了嗎?”

越馳腳步一頓,走到門邊。

竟然是時小慢。

時小慢竟然與那沈月清在說話。

時小慢下車後,便抱着女兒縮在醫院附近,只等天亮了好挂號。哪料路邊停下輛車,車上滾下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将他吓了一跳。他足夠傻,也足夠單純,雖然因當年的事,很怵女性。可方芳跟他一樣都是可憐人,方芳生樂樂的時候據說曾是大出血,差點死。

他這麽一想,就有些哆嗦。

尤其那個女人攀着他的腿,求他救救她。

時小慢二話不說,跑到裏頭好話說盡,請了兩個願意幫忙的醫生出來将她擡進去。之後,他還盡職地陪着,還幫沈月清倒了熱水。

這會兒沈月清醒了,他還勸她:“你別擔心,你肚子裏的寶寶還在的。”

沈月清可是再精明不過的人,但也是脆弱時候,被這個傻乎乎的男人說了這麽一番更傻的話,居然還哭了。她哭着哭着,覺着不對勁,擡頭一看,看到門邊冷漠的越馳,與他身後黑壓壓的人。

她滿身升起恐懼,立刻往回縮。

時小慢一驚,也回頭看。看到是越馳,他也立刻站了起來,剛要喊一聲“越先生”。

越先生已經往他走來,他眨了幾下眼睛,卻見越馳直直掠過他,走到床邊。他這才看到越馳身後跟着的一串人,個個身高體壯,身穿黑色西服,不怒自威,滿是煞氣。他咽了口唾沫,小心抱着女兒,往後縮了幾步。

越馳低頭看沈月清,如同端看死物,沈月清的硬氣早沒了,吓得哭道:“大少爺,您放過我吧。求求您放過我和我的孩子,我絕不幹擾您,我帶着孩子走,離您們遠遠的。真的,真的,大少爺——”

越馳面無表情,眼神中也沒有一絲感情,他只是看了沈月清一眼,随後道:“帶她走。”

他身後的保镖便架起沈月清,将她拖出去做手術。

沈月清嚎啕大哭,卻沒一個人應她,醫院裏也忽然變得格外寂靜。

沈月清都被吓成這樣,更不要提小地方來的窮孩子時小慢。

時小慢貼着牆,緊抱女兒,腿直發軟。

越馳回身也看他一眼,他瞪着眼睛與越馳對視。心中既怕,又有些不解,之前那麽和善的越先生,怎麽忽然變得這樣令人害怕呢。

他還想往後退,可是已退無可退。

而越馳,也忽然往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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