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節

,沒有太用力,家裏以前沒有高腳杯,顯然,這是新買的,為了今天這一出勾引許承的戲。

她沒有換衣服,我盯着她腰上、背上層疊的贅肉,人的肉體原來如此醜陋嗎?如此醜陋的軀殼還能橫行人間,為什麽?

“臭婊子。”

她定住了,而後緩慢地扭動脖子:“你說什麽?”

“你這個臭婊子。”我看着她。

如果眼神能化成武器,我希望從她的眼睛裏穿進去,在她的腦子裏攪動,七竅都流出血,全身都潰爛,她就該被這樣,這個垃圾。

我死死瞪大眼,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眼珠上,直到她把酒瓶砸在我的頭上,視線驀地一黑,暗紅的酒液和鮮血混在一起,沿着額頭,臉頰緩緩流下來。

緊跟而來的是熟悉的疼痛,全身的肌肉反射性僵硬起來,以抵抗外力的傷害。但是這一次,那力道比以往都要兇狠,她手裏的酒瓶只剩下一半,玻璃尖端對準我,寒光一閃。我立刻擡手護住頭,玻璃深深紮進手臂,一陣鑽心的劇痛。但遠遠不止這些,接二連三地,她就像紮一截木頭一樣,臉上一開始還有憤怒,漸漸的就變成一種隐晦的舒爽。折磨我是她的快樂。

“說,再說啊。”她的聲音甚至帶着笑意。

我不停地閃避,躲到茶幾另一側,她揮舞着武器,卻夠不着我。我的雙腿已經開始蠢蠢欲動,身體先我一步退縮,全身都叫嚣着要倒下。我咬緊牙關,只能讓自己先蹲下來,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婊子,你他媽個臭婊子,豬狗不如的垃圾。”

她呆住了。酒瓶子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已經不能再作為武器使用了。

我緊緊盯着她,從頭到腳都在發抖,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強硬的反抗,她震驚了,然後她尖叫,抓起茶幾上熱水瓶砸過來,熱水和碎片在我身上一片稀裏嘩啦。我跪在地上四處閃躲,玻璃和脆片紮進膝蓋也感覺不到疼。

“反了,兔崽子,你今天是反了,”或許是喝了酒,她的情緒來得比平時更加歇斯底裏,“我今天幹脆就弄死你,要不是我,你早幾百年就喂狗了,你居然敢這麽跟我說話。”

她沖進廚房,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握着一把刀。她的眼睛通紅,全身都是紅的。

我的心驟然一涼。

第一刀砍在了我的肩膀上,因為躲閃及時,傷口不深,第二刀劃在耳朵上,第三刀紮進了手臂,但我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喝醉了的人力氣竟然大得可怕,刀柄在力量的拉扯間微微扭動,原本以為喪失了的痛感突然回歸,我疼得眼前一陣發黑,無力地松開手。

完了。我絕望地想。

她是不是真的會弄死我,我不知道,但是在那一個剎那,我想死。我整個生命都是不該存在的,我原本就是個腐爛在河溝裏的死嬰,生命?有人問過我想要嗎?這樣的生命要來有什麽意義?與唯一的親人持刀相向,還有什麽是屬于我的。

鮮血遮住了視線,我聽到靜脈跳動的聲音,大腦裏一片空白。

仿佛很久很久以後,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周聖宇,周聖宇,周聖宇……”

我抹掉臉上的血,看到唐維安站在五米開外的地方,他手裏緊緊攥着四角玻璃的煙灰缸,而我媽已經倒在地上,無聲無息,她的後腦破了一個洞,正往外涓涓流血。

我呆呆地望着他,他在我的目光裏退縮了一步,煙灰缸沉墜在地。

我的喉頭幹澀,如同過了一生的時間,我才開口:“豆奶。”

16

我第一次反抗她,反抗自己的本能,得到一個毀滅的結果。當我真的親手結束她的生命——從那以後,我再也沒用“母親”稱呼過她,她變成了一個人稱,符號,不存在的玩意。

後來我總是想起歷史課本上描寫羅馬那一節,斯巴達克領導了世界古代史上最大的一次奴隸起義,但結果慘烈無比,不同的是我雖然贏了,但下場和他沒什麽兩樣。當我從血海裏站起身,看見唐維安,我們的眼睛同時變成了深淵。

但我還是會時不時的,被從深淵裏噴湧而出的恐懼和罪惡感淹沒。每當這時,我就會瘋狂地尋找唐維安的身影,深淵裏除了他沒有別人。

共犯。這個詞把我們緊緊連接在一起。

唐維安最先崩潰,難為了這孩子,他的人生計劃裏可沒有殺人這回事,他在我懷裏哆哆嗦嗦打顫,齒關節咯咯作響,用生了鏽的聲音一遍遍問:“怎麽辦,怎麽辦?”

怎麽辦?我的第一反應是逃。

我想,如果那天許承沒有去而複返,我們的大逃亡或許會提早一年,也可能一切都不是後來發生的那樣,許承不會孤零零死在監獄,死的應該是我們兩個殺人犯才對。

許承氣憤離去時忘記了行李包,他回來拿他的包,然後再也沒能回去。他冷靜地布置現場,讓他的白襯衫沾滿血跡,他燒掉我們的衣服,囑咐我們絕不能說出事實。他的眼神居然還保持着溫柔,最後他擡起手,似乎想摸一摸唐維安的頭,那家夥看起來快要暈過去了,但他這才發現他的手上也沾滿了血,他笑了笑,縮回手,看着我們兩。

“記住,今天沒有人見過你們,你們也沒見過任何人,忘掉這件事,好好上學,好好活下去。”

這不是許承對我們說得最後一句話,後來我和唐維安去監獄看過他,但只有這句話清晰地像刻在我心裏,那是許承提前了一年的訣別。

這件事上處處都是疑點,但陰差陽錯的是,有個人忽然出來作證,表示當天經過樓下,确實聽到過一男一女的争執聲,再加上許承的認罪書,一切看上去确鑿無疑。

警察詢問了我幾個問題,再集體對我施予同情的安慰,當他們問我以後打算怎麽辦的時候,那一瞬間我想起了許承的話,我冷靜地回答:“好好上學,好好活下去。”那些人的表情更憐憫了。

進去的時候我讓唐維安在門外等我,他果然一步都沒有離開,甚至姿勢都沒有變過,我走到他面前,17歲的我比他整整高了一頭,我說:“你還餓嗎?”他搖頭,又很快點點頭。

我說:“去吃飯吧,我有錢了。”

我要了兩碗牛肉面,其實我們都沒有胃口,唐維安已經平靜下來了,他的表情空洞而麻木,反倒完美地融入了周圍普通中學生人群。我們沒有吃碗面,他說他想回家,于是我們去他家,走路的時候他身體緊繃,離我很遠,和前兩個小時在我懷裏發抖的人判若兩者,我不計較,眼下我只需要一個地方可以喘口氣。

之後兩個月,我們一直躲在他家裏,唐維安只在第一天的時候給他媽打了一通電話,說到一半哭了出來,他重複着喊不想上學不想上學,我聽到揚聲器裏他媽的聲音:“乖,要聽話。”溫和,卻敷衍。

看到了吧,沒有人能幫你,沒有人願意搭理你。

他不再哭了,然後便長久地蜷縮在客廳的角落裏,旁邊是一張老式黃木桌,應該是餐桌,但上面幹幹淨淨,如果我家是修羅場,他家就是徹徹底底的墳墓,每個角落都散發着無人居住的氣息。

“許老師會死嗎?”他忽然出聲。

“不知道,”我說的是實話,“警察說判決下來會通知我。”

他又不說話了。我有些口渴,剛才的牛肉面太鹹了,我四處看了看,問他:“有沒有水?”

“沒有。”唐維安冷冷地說。

好樣的。我只好起身自己找,在廚房翻箱倒櫃了一會兒,沒有發現燒水壺,我放棄了,直接打開煤氣竈,用蒸鍋燒水。

“你的杯子在哪?”我問唐維安。他沒有回答,頭埋在膝蓋裏,不知道是不是又哭了。

我随手找了兩個順眼的杯子,倒滿熱水,把一杯放在他腳邊,手還沒縮回來,他就擡腳把杯子踢翻了,有幾點水星濺到了我的手背上。

“撿起來。”我說。

他擡起頭,眼裏果然有淚水在打轉,但卻像個兇狠的動物般盯着我,說真的——毫無殺傷力。

“撿起來,”我冰冷而緩慢地重複,“去廚房重新倒一杯。”

“周聖宇,你是個冷血動物,”他說,“我看錯你了。”

認識他以來,我很少聽見他說出什麽飽含情感的字句,但今天,可謂是一鼓作氣都趕上了,但是相比而言,我更喜歡幾個小時前那種彼此相濡以沫的親密感,哪怕只有短短幾分鐘。而現在,唐維安這是緩過了勁,打算興師問罪了?

我慢慢喝了一口水,面無表情地說:“想救你的許老師嗎?那你去啊,去告訴警察人是你殺的不是許承,最好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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