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辣醬

高老太厲聲罵着，因離得近，整個唾沫都飛到胡慶喜臉上了。胡慶喜心裏厭惡地啐了好幾口，臉上卻挂着笑容說道：“娘，我這也是為了咱們高家好呀，您別生氣了。對了，大嫂平日裏不最挺怕您的，怎麽這次沒依着您吶？”說着上前攙扶着高老太。

高老太對她的态度很滿意，臉色緩和了些，一邊進院子一邊數落道：“別提那個掃把星了！她倒是不敢多說，是她養的那幾個白眼狼！算了算了，我得回去歇歇。”村西邊離着老高家有幾腳路，尤其她是個裹了足的老太太，一雙小腳走得生疼。

胡慶喜心裏罵了句“沒用的老東西”，想着那一畝地歸了她吳世香，她就覺得不樂意。想來想去還是不甘心，突然提議道：“娘，大嫂她一顆糧種都沒有，您總不能看着那畝地白白放着呀！我倒是有個辦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高老太回頭見她欲言又止，眉頭皺得深深地問道：“什麽辦法，快說！”

胡慶喜附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後挪開腦袋說道：“其實我也就是提一提，關鍵是看娘您怎麽說。”

“行，就按你說的辦。”高老太覺得這個主意非常好，臉上的笑容也露了出來，頓時一張幹涸的臉皺成了一朵菊花。

第二日天一亮，高秀便起床将買回的一袋大蒜搬了出來，二妹高春和三妹高梅跟她睡一張床，也跟着起床幫忙。先剝了一碗大蒜，然後搗碎，再将買來的紅辣椒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加入油也跟着搗碎，放進鍋裏煮開，涼了之後加入糖和鹽，最後裝在瓷碗裏。頓時紅通通的一碗蒜蓉辣醬便做好了。

“大姐，讓我先償償！”高春膽子大，高梅剛想問這個能不能吃，便見二姐搶着要試吃了。

高春直接用手蘸了一點放進嘴裏，睜着大眼睛抿了抿嘴，不一會兒便皺眉伸了伸舌頭喊道：“大姐，這個好辣！不過我喜歡吃辣的！”

高秀也蘸了一點嘴裏，與她前世吃過的蒜蓉辣醬差距甚遠，不過放在現在也算是頂好的佐料了。她滿意地點點頭，對高春說道：“這個叫蒜蓉辣醬，不能當主食的，只能作配料。你們有空就幫我把剩下的大蒜剝幹洗淨，然後搗碎，我決定全部用來做蒜蓉辣醬。”這個東西配火鍋不錯，對，她得先找個鐵匠打一個火鍋盆。不過這會兒該做早飯了，她用面粉兌水攪成漿，切了些瘦肉丁進去，又打了兩個雞蛋，烙了八張餅。

“吶，把餅端出去吃，喜歡吃辣就蘸一點辣醬上面。”高秀裝了五張餅碗裏遞給高春，又拿一個碗裝了三張餅，準備給前面小石屋的何家送去。

吳世香抱着高武起床時，高秀已經去了何家，屋子裏桌子上還剩着三張餅，二女兒和三女兒正在剝那一坨坨的圓東西。

“娘和弟弟起來了啦！大姐去何獵戶家送烙餅去了。”高春擡頭含笑地看着二人，手中的動作卻絲毫都沒有停頓。很快，一個光溜溜的大蒜便被她放進了碗裏。

吳世香昨天聽大女兒提過這東西，說是叫大蒜什麽的。她将小高武放在小破桌上，夾了塊烙餅讓他慢慢吃，便去兩個女兒跟前幫忙。

“娘，你先把餅吃了，大姐說了不用等她，她去去就回的。”高梅說着，便起身在碗裏拿了一張餅給她。

吳世香手裏拿着餅，想起懂事的高秀，心裏酸酸的，再見眼前兩個女兒正低頭剝大蒜，一時百感交集。從前她和她的女兒也是這麽努力認真地幹活，可是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哪一天吃過飽飯，更別提吃紅燒肉和雞蛋餅了。自從分家後，她們的日子反倒是越過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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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小武也要幫忙做事。”小高武咬了一大口餅語音含糊地說道。

高春一聽笑着打趣道：“小武這麽乖巧，是不是怕以後大姐不給你做好吃的了？”

小高武一臉認真地點點頭，然後又張嘴咬了一大口餅。這番模樣竟然逗得幾人笑了起來。

這邊高秀端着餅到了何家的院外，便見小石頭正拉弓射稻草人。長箭出弓，瞬間便射中了稻草人的頭部。緊接着便聽到何大石一聲粗犷的叫好聲。

想不到小石頭在這麽短時間內就将射箭練得這麽好！高秀回了神，正準備進院子，便被小石頭看見了。他揚了揚手中的弓，問道：“醜丫頭是來看我射箭的嗎？”他爹都說他是射箭奇才，才幾日便能學到這般境界。

高秀只好推開院門進來了，一邊舉着手中的碗道：“才不是呢，我早上烙了餅，想着送一些給你們償償。”

“我看看！”小石頭上前拿了張餅咬了一口，漫不經心地贊道：“看不出來你烙的餅這麽好吃呀。”

“不許沒禮貌。”何大石上前輕輕拍了拍小石頭的肩膀，然後便聽到妻子涓涓請流水般的聲音：“原來是秀丫頭來了。”

夏芸剛剛走出大廳，便被何大石上前扶住了，擔憂道：“身體好些了沒？”

“我沒事，不過是老毛病罷了。”夏芸不以為意地說道。

高秀這才發現，夏芸今日的臉色有些蒼白，她關心道：“夏姨是生病了嗎？要不要請大夫過來看看？”

“沒事，老毛病了，休息一兩日就好了。”夏芸說着，又招呼高秀進屋。屋裏圓桌上放着一個繡籃，籃子上面是一塊繡着粉紅色荷花的白手帕。只是這麽粗略地掃了一眼，便知道那荷花繡得十分不錯。當然這等繡功，也不是一日兩日能夠學得會的。

高秀還惦記着打鐵匠的事情，便讓一旁的小石頭去拿一只碗過來。小石頭難得一次聽了她的話。待将剩下的兩塊餅放好，她便準備回家了。出院子時候小石頭問道：“你不是說要去挖折耳根？明天讓我爹帶咱倆進山吧。”

高秀一聽回頭看着何大石，不知道明天他有沒有時間。畢竟他們兩個半大的孩子進山不安全，只能請何獵戶幫忙了。

“行，那明天我帶你們進山。”何大石爽快地應道。他本身就是以打獵為生的，這兩天去山裏勘察過，暫時沒有發現大蟲的蹤跡。因而此時進山的安全度也挺高的。

高秀離開何家便想去村裏找馮來財大叔，她過兩日還想再去一趟縣城。卻不想經過楊大貴的破屋前時，竟然發現他正光着膀子在推拉風箱燒火。而熊熊的大火上是一長塊黑鐵。

沒想到楊大貴竟然是個鐵匠！高秀突然有一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感受。此時楊大貴已經看見高秀了，他放下手的活，拉着脖子上挂的灰色碎布擦了擦臉上的汗，一邊問道：“秀丫頭有什麽事情嗎？”

“當然有事！”高秀指着前面的風箱接着說道：“楊叔叔是個鐵匠嗎？那能不能幫我打點東西？”

楊大貴對于鐵匠這個稱呼倒是解釋了一下：“其實我爹是鐵匠，我小時候跟着他學了些，前幾年服役後便将這一套東西給賣了，昨天又去贖回來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他的神态有些悲涼。

想來這個中原因也挺複雜的，楊大貴的父母早逝，一直是被他叔叔養大的。可自從他從戰場上瘸腿回來後，他叔叔便将他分了出來，似乎也沒有什麽來往了。

“楊叔叔會打鐵就行，等下——”高秀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張白棉布出來，指着上面的圖畫道：“我想做這個飛镖，還有這個火鍋盆。”

楊大貴接過看了一下，似乎是有疑問，擡頭看了高秀一眼，卻什麽都沒有問。他将圖紙收了起來道：“好，大概四天後來取。”

“四天，可以。”高秀想着拿到火鍋盆還得再去一趟中洲府，正好可以将它賣給醉香樓。

再将圖紙的細節與楊大貴講了一番，便準備折回小草屋。誰知隔壁的王嬸見到高秀喊道：“秀丫頭，你快喊你娘去地裏看看吧！”只是這麽一句，她似乎不願意再多說。不過高秀立即反應過來，肯定又是高家那老太婆生事了。

果然，高秀趕去地裏時，高老太正帶着老三媳婦胡慶喜在她們家那畝地裏播種，一畝地已經播了一半，見到高秀，高老太神色有些不自然，随即上岸說道：“那畝地我們已經種了，不然閑着多浪費呀！”

高秀氣笑了，問道：“祖母真是疼我們，既然地幫我們種了，回頭收了糧食，我也會送一點你的。”

“什麽送一點？！地既然是我們種的，那糧食當然歸我！”高老太一聽這話可不同意了，她扒拉這麽半天，可不是為了幫她們種糧食，而是想要這畝地罷了。

高秀哪裏不明白，可她就是不願意被高老太欺負，随即便高聲道：“祖母，當初我們分家的字據還留着呢。上面寫的清清楚楚：這一畝地歸我們所有，既然祖母有意見，不如我們去請裏正大人和二叔公那裏評評裏？”

“你這個死丫頭！”高老太一聽她提起裏正和二叔公，臉上瞬間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