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謀劃

“說吧，找我什麽事？”小石頭帶着她倆跑出了家，才回頭問道。

高秀喘了口氣，瞅了他一眼，說道：“你說你跑什麽呀？等我緩會兒。”

小石頭卻是搖了搖頭，啧啧道：“你們倆這體力不行啊。”說着，抱着雙臂靠在了一棵村旁。

“有什麽好得意的，你也不想想，你比我們兩人年紀大呢！”高春是個嘴不饒人的，立即怼道。

高秀歇了會兒，才說道：“再過三天就是花會了，我們得先排排戲，還有就是，我一件事情想請你出主意。”她回頭看了高春一眼，猶豫了一下才将她四姑的事情說了。

“大姐，你不怕娘罵你啦？”高春一驚，沒想到是這件事。

小石頭卻是像看怪物一樣地看着高秀，良久糾結道：“你不會是腦子燒壞了吧？你四姑都已經嫁人了，還和楊大叔有什麽關系？你難道不知道，婦人不守婦道是要浸豬籠的嗎？”

高秀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認真說道：“我四姑咋不守婦道了？問題是她現在過得不好，那個陳大毛老是動手打她，那個陳家簡直就把她當免費的苦力，陳大毛前頭有兒子，聽說那孩子也不待見我四姑，我怕再這樣下去，我四姑會被他們蹉跎死。就算僥幸活着，到老了也沒人管。再說了，我四姑才二十歲，為什麽不能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楊大叔一直未娶，對她情深義重，我不覺得她和離再嫁有什麽問題。”對，這些都是她的心裏話，她不敢和她娘說，可此刻卻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小石頭聽了看了她一眼，半響才點點頭，回道：“好像有那麽點道理。”

高秀沒想到他這麽容易就接受了自己的觀點，笑道：“你也覺得有道理？那你說現在怎麽辦？”

“你勸你四姑和離呗。”小石頭說。

高秀搖搖頭，這個行不通，以她四姑的性子，就是被陳家蹉磨死了她也不會和離的。

小石頭想了想，說道：“既然你四姑這邊行不通，那就只有從陳大毛着手了，要是陳大毛提出和離，估計村裏人對你四姑的想法要少點兒。”

是啊，高秀也是這麽想的，可是哪有那麽容易。她打聽過了，陳家上有二老，還有個小的，陳大毛只是偶爾出去做些苦工，根本就沒有什麽收入，可憐她四姑成天在地裏做農活。這樣的情況，陳大毛怎麽可能會提出合離？

“也不是沒可能啊，你想想，萬一陳大毛要是欠了債沒錢還，想把你四姑賣了，你出錢買下來讓他寫個和離書不就行了。”小石頭随口一說。

沒想到高秀卻高興地應道：“好主意！小石頭，你真的太聰明了！”

Advertisement

小石頭一臉懵，他反問道：“你、你不會當真了吧？我只是跟你開玩笑的。”

高秀可不是開玩笑的，她是認真的。對，她得計劃一下。不過她現在手裏沒錢，問小石頭身上有沒有錢。

“我倒是攢了點兒，大概就五兩——”話還未說完，便聽高秀說道：“都借我！過幾天還你！”

小石頭将懷裏的銀子掏給她，還想說什麽，卻見她拉着高春跑了。反正眼下也沒什麽心情排戲了。小石頭在她身後喊道：“醜丫頭，你可別亂來呀！”他還忘記說了，這是她娘讓他開始攢的娶妻用的銀子呢。

高春也是憂心忡忡，問道：“大姐，你是不是真的想到辦法了？”

“對啊，想到了，你說，要是一個很貪心的人聽到自己的妻子能賣五兩銀子，他會不會願意？要知道在咱們這種地方，五兩銀子的錢能再娶兩個妻子呢！”高秀掂了掂手裏的銀子說道。反正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都算不得大問題。

高秀打聽了一下陳大毛平日在縣城做工的地點。第二日便要去城裏，說是要去看看大旦班搭的戲臺。高春想跟着她，她沒同意，讓她在家幫忙做月餅。她只帶了山子趕牛車。

經過路口的時候，小石頭追了過來，邊跑邊喊：“醜丫頭，等等我——”

牛車的速度本來就不快，很快便被他追上了。小石頭一把跳上了牛車，喘着氣說道：“你想累死我呀！”

“你去幹嘛？”高秀這次進城是有事情要辦的。

小石頭找了個空位躺了下來，漫不經心地說道：“我知道你要幹嘛，我得看着，省得你闖了禍說是我出的主意。”

高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一路上兩人都沒再提高鐵梅的事情，到縣城時已是傍晚了。這次她讓山子直接趕着牛車去了東街的宅子，走後門将牛車趕進去，并讓山子自己逛逛。她和小石頭則去了城北的碼頭。聽說陳大毛平日裏都在那裏等活兒。

雖說是傍晚，可碼頭依舊十分熱鬧。高秀憑着記憶認出了坐在人堆裏的陳大毛，他正在問前面擡箱子的女人需不需要幫忙。那女人見他瘸着腿，渾身又髒得很，拿袖子捂着臉避開了。

“大毛，你當真是色心不改，見到女人就往上湊，沒看人家嫌棄你呢！”一旁的同夥笑道。平日裏他們都是問那些老板或者年紀大些不能使重力的人，只有陳大毛，淨找那些年輕漂亮的女人問。

陳大毛聽了，啐了一口，一邊瘸回原地坐下，一邊罵道：“你們別笑話老子，老子怎麽也比你們強，至少天天晚上有個女人，哪像你們這群光棍！”

聽了他的話，大夥都沒說話，畢竟他這話不假，像他們窮，根本讨不到媳婦，不像陳大毛，一個瘸腿的鳏夫還能娶個二十來歲的婦人，聽說特別勤快，家裏地裏都是她一個人收拾。

見他們都沒說話，陳大毛得意起來：“不是我說啊，這有女人的滋味就是不一樣，她小腰小屁股……”

“無恥！”躲在一旁的高秀咬牙罵道。後面的話她都聽不下去了，若不是怕打不過陳大毛，她真想上前痛揍他一頓！

小石頭對高秀的做法本來還有些猶豫，此刻見到這麽一個不要臉的男的，他頓時完全同意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兩人到一旁去說話。

“沒想到你四姑竟然嫁了這樣一個人！”小石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高秀氣憤難平：“說嫁還是好聽的，根本就是高老太一兩銀子把她賣給了陳大毛那個人渣！”提起高老太，高秀就一陣牙癢，簡直不能想像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狠心的娘！

“好了好了，你先別顧着生氣了。你說說你的想法吧。”小石頭勸道。

高秀平複了一下心情，靠近他低語了幾句。小石頭一聽，雙眼一亮，說道：“這主意不錯！不過，萬一他不上當呢？”

“你放心吧，這人又好色又貪財，怎麽可能不願意。”高秀卻是有把握得很。

小石頭聽了，招來一個小乞丐，給他買了兩個饅頭，教了他幾句話，便見他笑眯眯地走了。

碼頭這邊，陳大毛還在說着有女人的好處，不過剛來的幾個苦力卻嗤道：“聽說你家裏的婆娘早就是個黃臉婆了，有什麽好得意的！我跟你們說，我剛剛聽到消息，說東街那邊收婆娘，一個收五兩銀子呢！我說陳大毛，你要是把你的婆娘賣了換五兩銀子，那銀子都可能娶兩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呢！”

五兩銀子！陳大毛心裏一跳，她娶高鐵梅的時候才花了一兩銀子下聘。若是把她賣了換五兩銀子，那他還可能再娶一個年輕漂亮的。其實這些年勞作下來，高鐵梅也确實成了個黃臉婆了。不過他有些不置信，問道：“是不是真的？”

有人看不過去了，問道：“陳大毛，你不會真要賣媳婦吧？你這也太缺德了！”

那漢子說道：“當然是真的，我聽到好些人再議論呢！可惜我們都是沒媳婦的光棍，別想賺那五兩銀子了！”

“而且聽說啊，春香館的紅花姑娘一晚上也才二兩銀子呢，賣了媳婦，可以再娶一個，還能和紅花姑娘一親芳澤，啧啧，唉，真是劃算啊！”有人起哄道。

陳大毛瘸着腿走開了，他得去打聽打聽事情的真實性。此時，高秀與小石頭随着他一路來到東街，兩人對視一眼，花了十文錢請一個大嬸去問他是不是要賣媳婦，五兩銀子，一手交合離書一手交錢。

“大娘說的可是真的？”陳大毛激動地問道。

那大嬸點點頭：“當然是真的！不過合離書和字契一樣不能少，我再把她賣給誰，賣到哪裏去，跟你可是一點關系都沒有！”

陳大毛滿心裏都是五兩銀子，抿了抿嘴，說明天再來。

那大嬸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賺了十文錢，問高秀：“明天還需要我不？”

“當然，明天這個時候還是這個地方，事情成了給你二下文錢。”高秀回道。

那大嬸還是個有良心的，猶豫了一下問道：“小丫頭，你買人家媳婦幹什麽？不會真要賣到什麽地方去吧？”

小石頭卻笑道：“我們這是救人家于水火呢。行了，大嬸，你先回去吧。”

高秀和小石頭回東街的鋪子時，才發現門口的戲臺都搭了一大半。見到成班主帶着幾人在吃幹糧，她去買了一籠包子送過去。

“高家丫頭來了，看看，這戲臺搭得怎麽樣？按這個速度，絕對能在花會之前搭好！”成班主興致勃勃地說道。

“辛苦成班主了！”高秀将手裏的包子遞過去，一邊說道。

成班主擺了擺手，因為天快黑了，招呼幾人吃包子回家歇息，明天早點來，自己便與高秀道別回大旦班了。

而陳大毛這邊，他難得大方地租了輛牛車連夜回陳家河了。此時高鐵梅正在幫陳老太洗腳，見他這麽晚回來了有些意外。

陳大毛卻是想着別人嘴裏的細皮嫩肉的紅花姑娘和令人心動的五兩銀子，再看看臉色蠟黃、一身破衣的高鐵梅，頓時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