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兩年

銅境裏的小姑娘梳着一個簡單的發式，将劉海全部束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略算精致的五官，白裏透紅的面龐上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她拉了拉身上繁複的衣領，微微不滿道：“阿春啊，你把我弄成這樣我怎麽去作坊做事呀？”

小姑娘竟是長了兩歲的高秀。經過兩年的調養，曾經因營養不良導致的臘黃臉龐和枯糙的頭發早就變成了白裏透紅的肌膚和烏黑的青絲，再也不複原來的模樣。

高春正一臉認真地打扮她大姐，見大姐滿臉不耐，嘆氣道：“大姐，咱家已經攢了好多銀子了，你不能再一天到晚想着賺錢了！娘說了，你今年都十一歲了，馬上就能議親了！”

十一歲就要議親？！高秀的內心是崩潰的。作為一個新世紀的穿越者，十一歲還是小學生好嗎！她撫了撫額頭，無力道：“行了，随你折騰吧。不過，我等下要去一趟餅鋪，我打算再開一家分鋪，去中洲府開。”其實早就想去中洲府開分鋪了，只是家裏的事情挺多的，前一段時間弟弟高武去縣城私塾讀書去了，不說她娘日日擔心着，就是她們姐妹幾個也放心不下才五歲的弟弟。不過，弟弟高武似乎挺有讀書的天賦，在私塾裏很受先生的喜歡，而他竟也沒有吵鬧着要回家。

高春這兩年變化也挺大的，原來像假小子似的，如今也算是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只是，性子還是那麽急躁。這會兒嘴裏還碎念着十一歲能議親之類的話。高秀想了想，揶揄道：“別說我了，我聽三妹說，馮大叔的兒子馮平安最近老是來尋你，還別說，馮平安老實敦厚，人也實在，倒是個合适的妹夫人選。”

“大姐，你胡說什麽呀！我還小呢！再說了，那個呆瓜，蠢頭蠢腦的，還不知道我以後會不會喜歡他呢！”高春膽子大，說這些話絲毫沒有不好意思。反正她跟大姐的關系好，什麽話她都敢講。

高秀笑着站了起來，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我算是聽明白了，那就是現在喜歡呗！唉，你說要是咱娘知道你這麽小就想嫁人了，她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呀？”說着，她故作為難地看着她。

高春知道大姐在逗自己，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道：“你去說吧，反正你是老大，咱娘一定會先把你嫁出去的。”

還別說，高春這話倒挺有道理的。高秀只要一想到她才十一歲就要面臨談婚論嫁這種事，就覺得無語極了。她擺了擺手，轉移話題道：“算了，不說這些了，等會兒我去一趟城裏，家裏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我去作坊裏瞧瞧。”高春應道。

長了兩歲，力氣也大了許多，高秀現在一人趕馬車也不覺得吃力了。不過馬車經過何大石門前時，屋裏傳來小石頭的喊聲：“醜丫頭，等會兒！”

小石頭今年十三歲了，正處在變聲期，這喊聲跟公鴨叫似的，聽着分外刺耳。高秀趕緊拉住缰繩，跳下馬車，站在院外等着。

不一會兒，小石頭随着何大石一起出來了。他的個子又長了許多，竟然已經到他爹的肩膀了。他身上穿着修身的麻布長衫，腰上随意系了起來，頭發也全部束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成熟了許多。

“何大叔，夏姨的身體好點沒？”高秀關切地問道。夏芸的身體素來不好，一直靠名貴的中藥養着，用城裏大夫的話說，她患的就是富貴病，若不靠中藥養着，卻能危及生命。

何大石寵愛妻子是出了名的，聽了她的話，神情裏掩飾不住的擔憂，卻仍然笑道：“沒事兒，我讓小石頭随你進城去買點中藥回來，吃了就好了。”最後一句話不知道是說給高秀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高秀點點頭。心裏卻想着回頭再托人買一株千年人參送給夏姨。前一段時間，她托醉香樓的溫老板買了一株人參，聽說夏芸吃了以後精神好了許多。這樣看來，若是買一株千年人參的話效果會更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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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未說話的小石頭開口道：“爹，你進去照顧娘吧，我這就去了。”

何大石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嘆了口氣。這兩年小石頭受了不少苦，他一人在泉山縣擺烤肉攤，賺了不少銀子，卻全都給阿芸買了中藥。有一回一個人進山狩獵，遇到一只大蟲，雖然打死了大蟲，可他卻受了很重的傷，若不是搶救及時，怕是連命都搭上了。這些，本不應該是他這個年紀該承受的。何大石沖他點了點頭，便轉身進了屋。

“走了，你平日裏不都喜歡穿男裝嗎？”小石頭瞥了她一眼，一邊跳上馬車準備趕車，一邊說道。

高秀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裙子，無奈道：“還不是我娘和阿春，覺得我年紀不小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穿男裝了。”平日裏要去餅鋪裏幫忙做餅，又要去作坊裏幫忙，有時候還要去地裏看看大蒜，所以一直覺得穿男裝比較方便。

小石頭見她上了馬車，拉着缰繩“駕”了一聲，又回頭說道：“其實，你穿裙子也不是那麽醜嘛。”

“什麽叫也不是那麽醜？算了，你別說話了，反正你也不會講話！好好趕你的馬車吧！”高秀掀起車簾說道。

小石頭笑了一聲，沒再說話。

小高氏餅鋪這兩年在泉山縣特別有名，高秀做的蛋糕十分受歡迎，聽說還有不少其它縣城的人趕來買。不過說到有名氣，那就不得不提大旦班了！成班主的大旦班這兩年火得一塌糊塗，平日裏排的戲是座無虛席，各府請他們去喝堂會就得提前十天預約，前一段時間還去中洲府喝了兩場堂會。像高秀這種只出話本就能拿三成分紅的人來說，這銀子賺得太容易了。

再說餅鋪，平日裏都是山子和高鐵梅照應着，有時候忙不過來了，高秀和高春便會趕來幫忙。

高鐵梅正在裝餅，見到高秀來了，她一邊将餅遞給客人，一邊笑道：“阿秀和小石頭來啦！”

“最啊，還沒去看楊大叔呢，他應該很忙吧？”高秀上前一邊幫忙，一邊問道。楊大貴與她四姑成親後，她應該稱他為四姑父的，只是原來的稱呼習慣了，便就沒改了。

提到楊大貴，高鐵梅臉上止不住笑意，說道：“對啊，他那門手藝算是選對了，昨兒還有人要向他拜師呢！”有時候感覺像是夢一場，她竟然能過上如今這麽安逸幸福的日子。就好像前面那兩次不堪的婚姻不存在似的。

高秀見她一臉幸福，也跟着高興，她瞅了瞅旁邊的四姑，突然說道：“四姑，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呀？我怎麽覺着你——珠圓玉潤了不少！”她想了一會兒，才想出這個詞來，覺得十分合适。

高鐵梅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反問道：“真的胖了嗎？可能是最近吃得太多了。”說到這裏，她便想着日後得控制一下食量，再胖下去該不好看了。

“四姐該不會是懷孕了吧？”高秀突然語出驚人道。

高鐵梅一愣，她與楊大貴成親兩年了，起初的時候，她也特別想和大貴生個孩子，可就是懷不上。久了，便歇了這心思。其實心裏難過極了，覺得是自己耽誤了楊大貴。可楊大貴待她極好，每每都安慰她，說什麽沒有孩子也沒關系，有她就行了。這件事情一直像根刺一樣紮在她的心上，如今聽高秀這麽一說，她的心思又活絡了起來。

“不會吧？上次也是以為懷上了，去看大夫才知道不是。”高鐵梅眼裏剛閃起的希望又黯了下去，也不是第一次失望了。

高秀卻不贊同，萬一要真是懷孕了沒注意好，那可得後悔死！她趕緊将高鐵梅身上的罩衣卸了下來，一邊喊院子裏的小石頭去請大夫。

“誰不舒服？”小石頭聽說請大夫，趕緊進來問道。一雙眼睛還盯着高秀，高秀趕緊擺擺手：“不是我，是四姑，快去！”

“阿秀，別，回頭我自己去看大夫就行了！”高鐵梅勸阻道。

高秀卻安慰道：“不管是不是，咱們先看看大夫，要不是，那也得問問大夫是什麽原因吶！”

高鐵梅這才沒說話，手卻不自覺地覆上了肚子，心裏卻無比希望是真的懷上了。

小石頭領着一個白胡子老頭進來的時候，高鐵梅的手心裏已經滿是汗漬了，見到大夫，她緊張得說不出話來。高秀見狀，拉着她的手安慰了幾句。

大夫給高鐵梅把了脈，又詢問了一下近期的狀況，最後肯定地說道：“夫人是懷了身子，還不到三個月，不過這一胎似乎不太穩妥，所以得好生地照看着。”

高鐵梅又驚又喜，一時雙眼一紅，又想着不太穩妥的話，着急道：“大夫，那、那我該怎麽辦？”她想要這個孩子！她真的太想要這個孩子了！

大夫連忙勸道：“夫人先別激動，胎兒沒事，只是這一段時間得好生養着，過了三個月就穩妥了。”

高秀聽完大夫的話，終于松了口氣，趕緊讓小石頭去給楊大貴報喜。

待大夫開了點安胎藥，提着藥箱走了以後，高鐵梅竟又哭又笑起來，一時高秀也不知道說什麽。

突然，院子裏傳來“噗通”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