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回家之後,夫妻二人交換信息,然後相視無語。

半晌,顧蘇微微嘆口氣,“就這麽着吧。”

血緣關系這種存在,脆弱又堅韌,是一個人無論如何也甩不開,放不下,扯不斷的。

第二天,一直都回避媒體的王霞一反常态的願意接受采訪,然後卻當着無數攝像機鏡頭大聲說道:“我沒辦法否認和溫唐的血緣關系,但是我沒盡到過當母親的責任,以前不會,今後也不會跟她有什麽牽扯。我們各自都已經有了新的家庭,希望大家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了。”

事情一下子有了如此大的反轉,回過神來的記者們頓時沸騰了,叽叽喳喳的還想要再挖掘出些什麽來。

“你這麽說是出于什麽目的呢?是不是有誰警告過你了?需不需要法律的援助?”

“王霞,你對當年抛棄溫唐的行為感到過後悔嗎?現在是不是覺得無顏面對她呢?”

“王霞王霞,這麽多年來,你們母女都沒有聯系過嗎?你對此有何感想?”

“作為溫唐的親生母親,你難道不希望她履行贍養義務嗎?”

王霞本來就是個最普通不過的工人,能鼓足勇氣站出來說出前面那一番話已經不容易,哪裏應對的了這樣的局面?

她喃喃着說不出話來,臉漲得通紅,寒冬臘月的天氣愣是憋出來一頭的熱汗。

眼見着一只只話筒都往自己臉上戳,再想想自己原本平靜的生活被徹底打亂的煩悶,被逼的步步後退的王霞突然就出離憤怒了。

她毫無征兆的尖叫一聲,抓起手邊的東西胡亂揮舞起來,一邊打一邊帶着哭腔的嚎道,“放過我們吧!求求你們了!別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了!”

“滾,都滾!”

“啊啊啊啊,你們不都是大記者嗎?去采訪罪犯啊,去采訪領導人啊!別再整天纏着我這個平頭老百姓了!我兒子明年就要高考了,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喊到最後,王霞就像使盡了渾身的力氣,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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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個連每天的新聞都不怎麽看的家庭婦女,并不清楚記者也有自己的專業領域,也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麽要死死揪住自己不放。

王霞只是很痛苦,甚至是有些絕望。

抛棄溫唐,無視自己作為母親的責任,這早已成了她心底深處無法去除的一塊心病。

這心病被王霞死死地壓在最底層,甚至連她的丈夫和兒子都不曾知曉。哪怕這傷口随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深,到最後腐爛化膿,滿是蛆蟲,她仍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竭力讓生活變得美好一些,然而這一切的努力,都白費了。

自己辛辛苦苦隐藏的事實突然就被昭告天下,王霞有種被扒光了丢到廣場上的羞恥感,周圍人或鄙夷或嫉妒的眼光就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刺得她千瘡百孔。

後悔嗎?

她當然曾經後悔過,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光靠後悔就能解決了的!很多時候,一旦邁出一步就再也沒了退路,你只能咬牙往前走,哪怕過得比以前更艱難。

為什麽啊,老天爺啊,你就不能給我一條活路嗎?

不不不,這是報應,王霞啊,這就是你的報應!

混亂之中,王霞的現任丈夫沖了進來,他像一頭被惹怒了的野獸,雙眼赤紅,憤怒的将亂成一團的記者和攝影師們推搡開來,然後将自己的妻子護在懷中,對着鏡頭唾沫四濺的怒吼道:“你們滿意了吧!把一個好好的家弄得過不下去,你們滿意了吧!”

五顏六色的光透過冰涼的電視屏幕折射出來,落到溫唐面無表情的臉上,顯得分外冷清。

溫唐抱着膝蓋蜷縮在沙發的角落,黑漆漆的雙眼直勾勾的看向屏幕,幾乎要看進王霞的靈魂深處。紛繁的色彩落入她的眼中,有種出乎意料的涼意。

她分不清對方最後的話究竟是喊給各媒體聽的,還是喊給自己和顧蘇聽的。

生氣嗎?惱怒嗎?

不,并沒有。

溫唐突然覺得鏡頭裏面的那些人很可笑。

歸根結底,這出鬧劇的起因在我嗎?還是在顧蘇?亦或是那個尚未來得及感受母愛就消失了的“溫唐”?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現在把自己擺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不覺得很可笑嗎?

顧蘇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溫唐身後,他神情淡淡的往電視屏幕上瞥了一眼,俯下身體,在溫唐面頰上印下一吻,“會覺得難過嗎?”

溫唐搖搖頭,擡手關掉電視,仰頭回吻,“出去吃飯吧,我餓了。”

顧蘇笑笑,柔聲道,“好。”

不錯,他是故意的,那又怎樣呢?

顧蘇,顧三少,本就不是什麽寬宏大量的人物,他最是護短,也最是陰狠毒辣。

他承認,在見到王霞本人之前,他并不準備做的這樣過分。

但是很抱歉,這樣一個舍棄了自己責任的女人,憑什麽能生活的安穩幸福?你是受害者嗎?不不不。

埋下去的種子總有一天會發芽,哪怕結出來的是來自惡魔的果實。

人總要長大,這也意味着,你必須要為自己年輕時做下的罪孽付出代價。

滿意了嗎?嗯,差不多吧。

****************

次日上午,溫唐去公司辦點事,進門在大廳跟人說了幾句話,一擡頭,卻見秦樓晃晃悠悠的進來了。

真的是晃晃悠悠的!

不過才一天的工夫,可是此刻的秦樓,看上去跟前天那個與自己搶食甜甜圈的家夥簡直判若兩人。

一向精心打理的頭發就這麽随意的支棱着,好吧,如果這個還能勉強用造型不羁來自欺欺人的糊弄過去,那麽他臉上明顯的黑眼圈和略顯蒼白的唇色卻瞞不了任何人。

這麽說吧,看上去,秦樓實在像極了一條腌黃瓜,還是沒撒芝麻的那種……

溫唐不由的吃了一驚,“秦樓?”

“啊?”對方有氣無力的用鼻音應了聲,然後循着聲音望過來,接着,卻在艱難辨認出說話的人是溫唐之後,整個人的狀态瞬間突變了。

就好像從一抹幽魂,突然就化身成了雞血上頭的哥斯拉!

剛還蔫兒了吧唧的秦樓瞬間抖擻精神,刷的沖過來,兩只手掐着溫唐的肩膀,精神崩潰一樣有氣無力的怒吼道,“都是你!”

“嘤嘤,你個壞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慘啊?!昨天一天我跑了一萬多米,一萬多米啊!身上還挂着20斤負重啊,20斤!”

“從回去到現在,一共經過了37小時啊,我特麽的就只喝了兩碗大米粥,大米粥啊!水果都只有半只香蕉,半只香蕉啊!”

鑒于秦樓近乎聲嘶力竭的,每一句話一定要重複兩遍的“宣洩”,和伴随着幾乎是每次呼吸都會響起了腹鳴如擂鼓,溫唐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滿了憐憫。

“真是,辛苦你了!”無比沉痛的拍拍他的肩膀,溫唐嘆息道。

作為一個大男人,一個廣為人知的大衆當紅偶像,秦樓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淚眼滂沱!

真是見者傷心聞者流淚,秦樓的話語中,真是聲聲泣血字字心酸。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啊。

他吸吸鼻子,帶着兩大包眼淚看向溫唐,滿臉菜色道,“光吃不胖的死瘦子什麽的,最讨厭了!我今天都不要跟你說話了!哼!”

話音剛落,一聲無比巨大的咕嚕聲就從秦樓的肚子裏傳出來,然後溫唐無法克制的,笑噴了……

秦樓頓時惱羞成怒,剛要說話,就聽從樓上匆匆下來的王可一聲大吼,“你們倆又在幹什麽!”

聽聽,這叫什麽話!就好像他們兩個湊一起世界就會毀滅似的。

不過溫唐的腦回路一向與衆不同,于是她很嚴肅認真的說道,“王哥你別這樣,我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影響不好。”

王可的臉扭曲了一陣,然後仰天長嘆後無奈道,“唐啊,算我求你了啊,暫時,至少是暫時,別再刺激秦小樓了啊,你都不知道,他短短一周就胖了4斤啊4斤!公司準備的演出服都快穿不上了,這麽下去得毀啊!”

昨天鍛煉了一整天,卻只吃了一把貓食的秦樓早已經在剛才的爆發中耗盡了所剩無幾的體力,此刻正蹲在地上奄奄一息,不過他仍舊試圖維護自己少得可憐的尊嚴。

“哥,您真是我親哥,我昨兒不又給減了658g麽?所以我今兒能見點兒葷腥了不?”

王可直接用手裏的文件夾拍他,“你還有臉說,作為一個一吃就胖的藝人,你有什麽資格吃肉?大米粥,愛喝不喝!”

秦樓頓時哀嚎一聲,絕望的把自己往地上一摔,有進氣沒出氣的哼哼道,“死了,死了,罷工!”

祈凰的人都知道秦樓就是一活寶,這會兒遠遠的見了都偷偷地笑,也不過來,就直接繞道。

王可看着也是給鍛煉出來了,半點不帶猶豫的,當下就把文件夾往胳膊底下一塞,特別霸氣的拖着秦樓的兩條腿就往電梯那邊走,跟拖死狗似的,真是一點兒不手軟。

他一邊走還一邊特別游刃有餘的對溫唐點頭示意,禮節特別的到位,“回見。”

溫唐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然後默默地蹲下/身,勉強于秦樓的腦袋保持同一水平線之後,無聲揮手。

您保重啊~!

于是二月某一天的一大早,祈凰大廳,不,祈凰整棟大樓中都回蕩着秦樓撕心裂肺的慘叫:

“王哥,哥!撒手啊啊啊啊!我喝,我喝還不成麽?!”

“嘤嘤撒手啊,有人在看啊!”

“啊啊啊我以後再也不偷吃了!救~命~啊~!”

顧蘇這幾天一直很忙,哪怕回國了也是每天至少一通電話視頻,跟花仲商議電影事宜。

最初的時候,他還真沒有這麽上心,所以投資的錢數也不是特別多,但随着對片子和劇組構成了解的深入,顧蘇開始認真起來了。

回國之前,他就把投入的資金翻了一番,之後又有幾次小幅度的追加,數額驚人不說,這些還不算他以人脈拉攏到的場地和道具。

又一次打電話的時候,顧蘇捏着眉心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抱怨,“是,我是不用具體負責道具了,但是這個制片人的擔子也不是那麽好扛的。”

是的,得益于大把大把的鈔票撒出去,顧蘇已經成功榮升為四個制片人之一,不過是只能分收益,不能拿獎、也不能署名的那種。

花仲很應景的笑了幾聲,然後跟他一起表示了遺憾。

因為之前顧蘇雖然做過幾次電影投資,但無一例外都是國産片子,這種頂了天不過幾千萬華國幣成本的所謂大片,放到國際上甚至連個中等成本都夠不上。

顧蘇屬于要麽不幹,要麽一旦下了決定,就一定會玩一票狠的那種,所以才會有後來甩鈔機一樣的舉動。

本來他是想給自己争取個偏名望的制片人位置,就是能在電影播映的時候出現在大屏幕上的那種。花仲也是這個意思,因為如果成功的話,以後影片拍攝也好、宣傳也好,甚至是最後的分成,他們這邊的話語權就能重很多,而且也對兩人今後的發展有很大幫助。

不過對手也不是吃素的,明白了顧蘇的意思之後就開始以各種理由和借口阻撓,什麽經驗不足啦,什麽沒有做過信不過啦……

其實一開始那三個人是想直接把顧蘇擠出去的,畢竟同樣的錢數,三個人分和四個人分的結果差太多了不是麽。可無奈金錢無國界,顧蘇甩出去的錢太過招人喜歡,而且一旦顧蘇真走了,他聯系到的那些場地啊道具什麽的就都不可能免費使用,這麽一來投資勢必要進一步追加,而且還不是小數目。

同等情況下,成本上升勢必會造成收益的減少,幾個人湊一塊一琢磨,嘶,不合算。

于是,經過長達一個星期的談判,雙方各退一步,顧蘇擔任第四號制片人,但是依舊沒有署名權,也就是說不管以後影片獲了什麽獎【當然最佳男配角除外】,都沒有顧蘇這個制片人的份兒。

但是相對的,在分成上,顧蘇以強硬的态度又為自己争取到了一部分利益,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顧蘇閉眼算了下,如此龐大的投資數額,如果後期不能取得成本2點5倍以上的利潤,那就算是虧損了。

想想吧,這麽多錢,就算是什麽都不幹,老老實實存銀行裏漲利息也是一筆天文數字,更不要提用它們稍微做點什麽別的投資。

顧蘇也是第一次做這麽大的,不由得覺得渾身的細胞都興奮起來了。

他想了下,點點桌面,“成本還要往下壓,我聯系下,不,明天我親自飛一趟e國,通過salapu跟那邊談談,争取把請爆破公司的花費再縮減一些。”

第二天一早顧蘇就去趕飛機了,溫唐還睡得迷迷糊糊的,就隐約聽到有人囑咐自己,千萬千萬別再随便拿着甜甜圈到處投喂了!

胡亂吃了早飯,溫唐捧着一本油畫教材努力,然後就接到了來自趙宗澤的電話。

“打擾了啊,”兩人合作過,趙宗澤的态度也就熟絡了很多,簡單的寒暄幾句就直奔主題道,“溫唐,這幾天有空沒?”

溫唐仰着頭想了下,晚會的彩排她可以一周以後再開始,也就是說,有空喽。

“那就行,”趙宗澤道,“我想請你來我片子裏出演一個角色。”

一進四月就要拍《》,也就是說溫唐最晚三月的二十七八號就要動身,再接一部電影?廣告的話倒是可以考慮。

她有些為難,“我怕時間不夠啊。”

趙宗澤笑,“最多半個月,其實我估計十天左右就夠了,怎麽樣?我知道你們有晚會彩排,你要是感興趣的話,剩下的事情我親自跟嚴塵那邊溝通。”

趙宗澤正在拍一部電影,就是華國影片在國際上比較能引起反應的古裝武打戲,但是又不同于一般的武打戲,而是帶點兒神幻色彩。

男一號是編劇欽點的宋橋,跟花仲差不多年紀,但是屬于國內一線,國外混不下去的那種。

趙宗澤先把劇本大綱給溫唐發過來,又解釋道,“這次是拍的別人的本子,其實已經拍了将近一半了,但是編劇前幾天突發奇想的要加一個角色,說是一開始的構架不夠完美。我想來想去,只有你最合适了。”

編劇要加的是一個僅在回憶中出現過的角色,身份是主角門派的創始祖師,美豔不可方物,同時又近乎天下無敵。

美人和激戰似乎有一種界限分明卻又巧妙融合的詭異和諧感,同時出現的話,總是很容易吸引眼球,這也就是為什麽無論多麽鐵血漢子的影片中一定會有美女的原因。

簡單來說,如果溫唐同意拍攝的話,那麽她需要做的就是各種吊炸天的武力碾壓,怎麽帥怎麽美怎麽來。

趙宗澤習慣把什麽事情都先給說開了,趁着溫唐看框架又道,“我看了下明年會上映的影片名單,競争太激烈,估計歐美那邊很難有太好的票房,而且因為投資和題材的限制,這部片子我們準備主打亞洲市場,不過覺得剛好能和你目前的人氣互補。”

溫唐考慮了下,一是覺得趙宗澤說的的确很有道理,二也是自己不可能不賣他一個面子。

“那行!”

要說趙宗澤最喜歡的,還是溫唐這份幹脆。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麽,多墨跡三五天又不會磨出黃金來。

“不過,”趙宗澤停頓了下道,“片酬可能給不了太多,我盡量幫你多争取下吧。”

之所以把這個放到最後說,也是因為趙宗澤覺得實在有些說不出口。因為按照溫唐目前的地位和人氣,那邊給的這個價格讓人看了都臉紅,請個二線演員都不止這個數呢。

雖說資金的确是緊張,這個角色一開始也不在預算之內,可也不帶這麽省的,這不是讓人涼心麽。

溫唐聽了數額之後,略一思考,“趙哥,這麽着,你甭給我争取了,麻煩你回去跟他們說,再減上一成,就說是我看你面子去的。”

趙宗澤對自己有提攜之恩,而且也算是自己和顧蘇的間接月老,于情于理,溫唐都勢必得幫他造勢。

趙宗澤愣了下,随即笑道,“行啊,真是白沙在涅了啊,結婚沒幾天的,就跟姓顧的那小子一樣狡猾了,要不,你幹脆帶資進組得了。”

溫唐在這邊就笑的花枝亂顫的,“您別逗了,這都開拍多久了我還帶資進組,再說了,我統共都不會出場幾分鐘,還帶什麽資啊!”

趙宗澤又是感慨又是嘆氣的,“看樣子是真鍛煉出來了,行,我就承你這個情,回頭有機會叫上顧蘇,咱們幾個聚聚。”

事情談妥了,聽着趙宗澤的心情也跟着上升,他又打趣道,“聽說你們小兩口要跟老花一起幹一票大的啊,預祝成功啊!”

溫唐就笑,“你消息夠靈通啊,那我先謝謝您了啊,借您吉言。”

趙宗澤也笑了幾聲,笑着抱怨,“老花不是老早就想當導演麽,從前兩年開始就老騷擾我,我都不勝其煩都。”

兩人又說了會兒,臨挂電話的時候,趙宗澤突然又道,“唉,其實我這麽希望你來,還有另一個原因。”

溫唐不由得好奇,“什麽原因?”

趙宗澤似乎是嘆了口氣,“不宋橋是主角麽?而且這部戲是偏重兄弟情義的,女主角的存在感又少,他這個人吧,大概是被人捧慣了,反正以後我是絕對不會再跟他合作了。”頓了下又道,“反正你盡快過來吧,過來壓制下他。”

能讓趙宗澤說出這樣的話來,溫唐還真是有些佩服宋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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