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喜糖

回到老家,推開藍色鐵皮門,沈浔最先看到沈河的背影——

他正坐在長條凳上,二郎腿一翹,瓜子磕得尤其熟練,他不知道在和沈母說什麽,那叫一個滔滔不絕、手舞足蹈,聽的旁邊的沈母笑聲連連。

應該是因為下午沒課,所以沈河才能這麽早到。

沈母見到沈浔,随口打了個招呼,“回來啦,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沈浔叫了聲媽,又問了句爸在哪。

沈母說是在房間裏修他的寶貝手表。

沈河嬉皮笑臉的,繼續聊剛才的話題,“媽,轉專業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啦,我還挺有把握的。”

“去法學院學什麽專業啊,我在抖音上看到說,有好幾個方向。”

“我想的是,要麽去學刑法,要麽去學知識産權。”

沈浔正在低頭給孟遠岑發報平安的短信,聽到這裏覺得有些奇怪,就插了一句嘴,“桦大有知識産權這個專業嗎?法學專業不是就三個方向嗎?”

他回憶了一下孟遠岑的說辭,“我記得是……民商、刑事和涉外。”

為了增加上句話的可信度,他又說:“我專門問的孟老師。”

沈河哈哈笑了幾聲,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哥,你沒問清楚吧?”

他解釋道:“孟老師說的其實也沒錯,法學專業內部的分班确實是三個方向,但是桦大法學院另外開設了知識産權專業,法學專業和知識産權專業是并列的,它們屬于同一層級,你明白了嗎?”

沈浔:“是這樣嗎……”

沈河很篤定地說:“我可是打聽了很久,動用了不少人脈,我能保證我的消息是絕對可靠的,我這邊還有去年法學院培養方案的PDF,我還認識幾個法學院的學長學姐——”

沈浔打斷了沈河的話,“好了好了,打住,知道你牛逼了。”

說來也怪,性格內斂的沈浔,有個從小到大都是社牛的弟弟,他和沈河的最像親兄弟的地方可能就是他們的長相,其他方面都是天南地北的差別。

沈母忽然發現了什麽,“等等,孟老師是誰?”

兄弟兩個對視一眼,沈河緘默,讓沈浔開了口,“就是桦大法學院的老師,教刑法的。”

話音剛落,沒給沈母發問的機會,沈河跟在後面急忙把話題岔開了,“知識産權和刑事,我其實更想學刑事,媽,你說呢?”

沈母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就被吸引走了,“我說什麽我說,你自己決定吧,你能去學法就挺好的,只要大方向對了就什麽都不怕,總比你現在這個材料專業強。”

沈浔站在兩人身後保持不失禮貌的微笑,心道,您給沈河決定的自由還是因為您覺得學法這個專業好吧!如果沈河說他要轉去法醫學,您還會這麽寬容嗎?您馬上就能舌戰群雄吧!

想到這,沈浔抓了一把瓜子揣兜裏,趕忙腳底抹油地溜了,再待久一點會不會聊到他當年選專業,聊到法醫學,還真說不準。

沒走幾步路就碰到了拿着螺絲刀的沈父,互相看了一眼,誰也沒吱聲。

沈父的性格非常的悶,屬于半天也憋不出來一句話的人,那威壓,能讓整間屋子都陪着他一起安靜,氣都不敢多喘一聲。

沈浔是從小怕到大的,都多少年過去了,心裏還有陰影,所以他壓根就沒想過和他爸深入地聊天,行步如飛,獨自縮回到自己房間裏。

隔着門,隐約聽到沈河和沈母說笑,母子倆聊得挺和諧的。

沈浔忽然心生感慨,沈母還真沒有以前那麽強勢了,對比之下,她現在對待沈河的态度那叫一個如沐春風,所以說,做沈母的第二個孩子确實比第一個孩子更幸福。

才掏出手機劃拉兩下,門又被沈母推開了,她蹙着眉說:“回來也不多說說話,又跑到房間裏玩手機。”

沈浔心說剛剛您和沈河聊的那麽投機,他根本就插不上嘴好吧。

對面的沈母卻話鋒一轉,“出來,別整天窩在家裏,幫你二叔裝喜糖去。”

沈浔聞言乖乖地去後面二叔家裏裝喜糖了,二叔還有不少事情要忙,拉着嬸嬸去一旁商量,客廳裏暫時只剩他一人。

客廳連着卧室,卧室的門沒關上,留了一條縫,裏面傳來沈今歌略顯崩潰的聲音,“怎麽這麽難戴啊!”

沈今歌是明日的新娘。

小時候一起捉過泥鳅玩過泥巴的人,現在突然就要嫁人,沈浔不由得暗中慨嘆起來,真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又聽到沈今歌罵罵咧咧地說:“能不能換不戴啊!新娘就不能戴框架眼鏡嗎?”

應該是和朋友在打電話,另一個女聲安慰她說:“你再試一試呗,畢竟框架眼鏡戴上去,眼睛都小了一圈,還是戴隐形眼睛更好看,這可是你結婚的日子,可不得美美的。”

沈浔的思緒因為兩人的對話斷了一下,猛地回過神來,心想,這個袋子裏放過巧克力了嗎?

想不起來,幹脆掏出來看,放了,還差六小包蜜棗,又低頭去數蜜棗。

“我的眼睛太敏感了。”沈今歌有些低落,“我以為會很好戴的,早知道我提前開始練就好了,八百度的框架眼鏡帶上去,把妝都縮沒了。”

“我也以為會很好戴。”對面的女生說。

“哎。”沈今歌嘆了一口氣,“主要我們沈家就沒幾個近視的,我爸媽不近視,我未婚夫不近視,你也不近視,我堂哥也不近視,不然也能教教我怎麽戴上去……”

驀然聽到沈今歌提及自己,沈浔又分了神,眼鏡這塊他是一竅不通,但是孟遠岑是戴眼鏡的——

思及此,沈浔拿起手機給對方發消息:你戴過隐形眼鏡嗎?

孟遠岑秒回:戴過,怎麽了?

沈浔懶得打字了,直接發語音:“隐形眼鏡很難戴嗎?”

孟遠岑說:“我第一次戴了半個小時,印象深刻,後來熟練了,一分鐘戴好吧,不過我不常戴,我嫌麻煩。”

沈浔:“我一直以為隐形眼鏡和框架眼鏡是一樣的,一戴就戴上了。”

孟遠岑:“那滿大街的人都不用帶框架眼鏡了。”

他跟着問:“怎麽突然想起來問這個?你不是不近視嗎?”

沈浔:“我是不近視,但是我堂妹近視,她明天的婚禮,現在死活戴不上,于是我來幫她問問你,有沒有什麽戴隐形眼鏡的小妙招?”

兩分鐘後,孟遠岑發來一段很長的語音。

沈浔拿着手機敲了門,等到沈今歌說進來吧,他才走進去,“那個我……朋友說,他有個戴隐形眼鏡的小妙招,說不定能幫到你,你要不要試試看?”

沈今歌司馬當成活馬醫了,“謝謝。”

然後沈浔點開了孟遠岑的語音。

他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在前方,梳妝臺上有個小盒子,旁邊是手機支架,原來沈今歌在和她的朋友視頻。

沈今歌把孟遠岑的語音來回聽上三遍,她好像一下開了竅,将鏡片中心放在眼黑和眼白的交界處,眼睛往下看,再不眨眼地轉幾圈——

竟然成了!

“我能看清了!”沈今歌激動地對着視頻說,“白姝,我現在坐在這裏,這麽遠我也能看清你的臉,我好像一下不近視了!真的好神奇啊!”

沈今歌和視頻裏的白姝一起歡呼起來,她再接再厲,很快又把另一只眼鏡戴上了。

這時,沈浔又收到孟遠岑的消息,他看完之後擡起頭,對着沈今歌道:“我……朋友還說,第一次摘隐形眼鏡可能也會有些困難,所以他給我分享了幾個摘隐形眼鏡的方法,你可能會用得上,我等會兒轉發給你。”

“謝謝你朋友,到時候你一定要記得帶一份喜糖給他!”

“好。”

裝完喜糖回到家,沈父沈母已經洗洗睡了,又收到的孟遠岑發來的消息,原來是問他堂妹到底戴沒戴上?

沈浔縮到卧室裏,幹脆直接給孟遠岑回了個電話,“你真神,剛剛我堂妹發消息和我說,你告訴她的方法很管用,不管是戴眼鏡還是摘眼鏡。”

孟遠岑大言不慚地接受了這份誇贊,笑着說:“是吧,孟老師還是很全能的。”

經過方才的隐形眼鏡事件,他又和孟遠岑好像又恢複到了以往的對話模式,就好像之前的那一晚什麽也沒發生過。

明明應該開心的,沈浔的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他覺得他承受了太多來自孟遠岑的善意,回饋給對方的卻太少。

“孟遠岑……”

“嗯?”

沈浔低聲說:“等婚禮結束了,你來接我……行嗎?”

對面短暫的沉默,讓沈浔的心跳的飛快,他想他不會第一次求孟遠岑幫他辦事就要吃一次閉門羹吧……

孟遠岑的語氣聽起來似笑非笑,“呦,送的時候不要我送,接的時候終于想起我來了。”

這是不是答應的意思啊?

沈浔抿了抿唇,幹巴巴地繼續說:“你來吧……正好還能拿一份喜糖。”

“那我要是不來,你也不給我帶一份喜糖?”

“我不是這個意思。”沈浔破罐子破摔地說,“我就是想你來接我,和喜糖沒有關系……成嗎?”

孟遠岑見好就收,“成,接你。”

沈浔捂着臉笑了,一雙桃花眼尾滿是笑意,笑着笑着,眸色忽然變得深沉,将笑意慢慢地浸沒了,他唇瓣翕動,“那天晚上——”

孟遠岑搶先一步道:“停,你要是真不想說就不說,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要真說我一點都不在意也是假的,所以你也別再主動和我提這件事,我好不容易才恢複的心理平衡。”

沈浔霎時覺得心髒像是被浸在酸水裏,一下就脹開了,“只是一些舊事,和你說了也沒事……”

他壓根沒就考慮過孟老師在玩以退為進的可能性。

正要開口,外面忽然響起敲門聲,沈浔對着電話說了一句有人來了,拿着手機去開門。

原來是沈今歌,她手裏捏着一把鑰匙,“這是你的吧,落在我家了,我怕你找不到着急,立馬給你送過來了。”

沈浔拿起來一看,很像是他的,摸了摸口袋,果然少了一把鑰匙,“謝謝你。”

“小事兒。”沈今歌正要走,忽然想起什麽,又扭頭問,“哥,你現在還是單身嗎?”

沈浔萬萬沒想到第一句關于單身的詢問,竟然是來自沈今歌的,真是出乎預料,但是他暫時也不打算公開戀情,遲疑了一瞬,說道:“……是。”

沈今歌狡黠地笑了,“是這樣的,我閨蜜剛剛不是在視頻裏看到你了嗎,想問我要你的聯系方式,我得尊重一下你本人的意見,你看呢?”

末了,又補充道:“我閨蜜很漂亮的,大美女一個,我和她說了你是法醫,她還是想要你的聯系方式,所以——給嗎?”

“不用了。”

“為啥啊,你不是單身嗎?接觸接觸呗,不行就做朋友。”

沈浔想了想說:“但是我有喜歡的人了。”

送走沈今歌,躺回卧室的床上,看到手機的那刻,沈浔陡然想起來,剛剛電話都沒挂,那他和沈今歌的對話,孟遠岑應該全聽見了吧?

果不其然,拿起來放到耳邊,沈浔才說了一句話,就聽到電話那頭的孟遠岑嗤了一聲,“這就是沈警官說的沒人追?”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提及的隐形眼鏡的佩戴方法源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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