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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直接在這下不就好了?退個游戲,還要選風景的?”
蘇末發誓,自己一臉震驚地說出這話,絕對一點嘲諷的意思都沒有,單純就是被驚呆了,有點控制不住自己語言和表情的管理系統了。
當她說出這句話後,明顯感覺到顧停雲眼神呆滞了半秒,而後“嗖”地一下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見。
或許,這個世界只是一個游戲,而那個位于設置下方的“退出游戲”才是蘇末口中的“夏縣”,“夏縣”才是真實的世界,所有吃喝睡都得在那裏,才算真正的吃了喝了睡了。
領悟到其中真相後的顧停雲沒有猶豫,當即點下了确定退出,過後只覺眼前一黑再一亮,一個極致陌生的世界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顧停雲原本生活在風路城外、蕪溪山上,一個遠離俗世喧嚣的隐世之地。
她的師父,自稱蕪溪真人,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可下過山的師兄們總愛小聲哔哔:“江湖中根本沒有蕪溪真人這號人物,糟老頭子就是個籍籍無名之輩。”
師父無名與否,顧停雲從不在意。
從記事起便只存于師父和師兄口中的,那個山外的世界,才是她從小到大最最向往的地方。
她抱着這樣的向往,在那平靜的山林之中生活了許久,每每有師兄從山下歸來,便會上前纏着他給自己講那次下山的經歷,然後一邊聽,一邊想——再過幾年,自己也可以下山歷練了。
可是一天夜裏,山中忽起一場大火。
她于夢中驚醒,撸起袖管,拎起水桶,正想跑去救火,便被忽然出現在身後的六師兄一掌劈暈。
明明被師兄們暗算過那麽多次,早已有了最基本的條件反射,可真到危機降臨之時,竟還是大意了。
意識徹底模糊前,她最後看了一眼夜色中的熊熊火光,不禁納悶。
——莫非那場大火,也是一次對她的試探嗎?
是不是試探,她再不得而知。
睜眼後,她來到了“山外的世界”,身旁再沒有一個熟悉的人,無論向誰問起“風路”,大家都連連搖頭。
非但如此,山外世界的那些人和事,還一次次刷新着她從小到大對整個世界的理解。
就當她以為自己努力一點就能很快融入這個世界時,卻又意外的發現,這個世界之外,還有一個對她而言更加陌生的世界。
比如,此時此刻屁股底下那個可以轉圈圈的椅子,腦袋上那個長出好幾根線與各處相接的頭盔,腳邊嗡嗡作響的長方形大箱子。還有還有,眼前這塊不知道做什麽用的扁形長方發光板,上面畫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貓,逼真得像是出自神人之筆,美中不足的,是那只貓被一個又一個下方帶字的小小方格亂糟糟地遮擋了大半。
顧停雲摘下了頭盔,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有傷風化的衣着(吊帶睡裙),詫異地起身走了幾步,拉開了房內緊閉的窗簾。
下一秒,她帶着好奇與欣賞的目光,看向了外面的世界。
沒有山,沒有水,一幢幢房屋又高又長,高高拔起、縱橫交錯的橋梁上下都穿行着她從未見過的無人小轎。
嗯……好像并不怎麽美好。
顧停雲感覺自己腦子不夠用了,一邊暈乎乎的想着,一邊雙手撐着牆面,身子前傾,将頭往外探去。
“砰!”
哎呀……疼。
***
晚上九點,練級區。
游戲開荒期,等級沖在最前面的一批人必然要面臨一個共同問題,那就是搶練級地盤。
初期玩家等級不高,技能使用生疏,裝備也比較差,組隊開荒難度較高的副本收益并沒有野區練級來得高,這就直接導致了相應的練級區十分擁擠,大部分地盤被大幫會圈了起來,剩下小部分地盤才是散人玩家可以去争搶的。正因如此,兩群人為了一片能刷四五只野怪的地盤大打出手之事屢見不鮮,不少人沒混大幫,也沒啥實力,就只能去更低級的練級區将就将就。
蘇末便是一個卑微的散人玩家。
雖說作為一個大神奶媽,她一直有在貼吧論壇強調,奶媽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想要做一個出色的奶媽,需要在戰鬥中做出很細節的操作與判斷,才能在關鍵時刻給予隊友最需要的幫助,并上傳了很多實例視頻為此輔證。但是廣大玩家的心裏,奶媽仍是一個好看又簡單的劃水職業。
奶媽不就是奶嗎?誰掉血了,奶就完事,哪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兒要想?
戰中倒T了?
那一定是T太垃圾,沒裝備還沒走位,我不背鍋的。
輸出死了?
他自己上蹿下跳憑本事撞到別人技能上死的,我要奶T啊,他給我增加壓力,怎麽還怪我沒奶好?
自己死了?
哼,那些傻□□看到自家奶媽被打都見死不救的,記仇,下次不奶他們了!
而這類奶媽,大多都有屬于自己的鐵哥們或小情緣,鐵哥們和情緣們又會無條件安撫她們容易受傷的心,再後來,團戰對奶媽的要求低了許多,T和輸出們也漸漸懂得自強,撕天中唯一一個能奶的職業“畫屏”,就這樣成為了愛風景、愛劃水的玩家的最佳選擇。
奶多,漸漸成為了撕天中一個歷史遺留性的問題。
無論是刷野怪還是下副本,沒固定隊或者綁定T、綁定輸出的奶,想要組隊,基本只能在四處碰壁的過程中期待從天而降的緣分。
因為,固定隊的奶媽夠了,而奶媽不夠的隊也基本在組T或輸出的過程中,被迫接納了T或輸出們的“綁定奶”,有時是一兩個,有時則半個隊伍都是奶。
故此,蘇末只能獨自在二十八級的練級區,慢慢打着對自己經驗提升并不算很高低級怪。
她也想找個輸出綁定一下,但大多玩家對“綁定”的理解就是:“結情緣、處對象,從此我來帶着你。”
這種關系,她是拒絕的。
所以,她決定自己培養一個厲害的綁定出來,而在物色綁定對象的過程中,她發現了顧停雲。
那個看起來傻傻笨笨的萌新,有着一雙無比純澈的眼睛,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十分幹淨,幹淨得像是深山裏出來的世外之人,不沾一絲俗氣,卻又并沒有拒人于千裏之外,相處起來十分容易,也十分令人舒服。
最關鍵的是,那姑娘真的會功夫。
端游模式下,操作可以彌補些許裝備上的劣勢,可全息模式下,大神玩家失去了自己熟悉的鍵盤鼠标,剩下的只有自己對游戲的深度理解了。
雖然不願承認,但不得不面對的一點是,這樣一個游戲模式裏,那些練過一點拳腳的人,自帶其他玩家所沒有的優勢。
這也是她十分看重顧停雲的原因。
她才不管那萌新是哪個山頭隐士家不得了的高徒,總之現在開始沉迷游戲,且被她撞見了,那從今以後,就是她重點培養的綁定輸出了。
蘇末這般想着,私聊框忽然閃了起來,點開一看,原來是未來的“綁定輸出”上線了。
【私聊】[顧停雲]:恩公!!!
【私聊】[顧停雲]:我回來了!!!
這激動而又熱情滿滿的語氣讓蘇末不由一愣,随即感慨年輕就是好,昨晚才通宵,現在剛睡醒就這麽精神飽滿。
【私聊】[素手點墨]:在你白天下線的附近練級呢,你站着不動,我來找你。
發完這條消息後,蘇末很快趕往了白天顧停雲下線的地方,人還未至,便遠遠看見顧停雲坐在一顆大樹上對她招手。
“睡舒服了?”蘇末背上雙手,擡頭望向樹上的顧停雲,眉眼彎彎,帶着淺淺的笑意。
顧停雲從樹上跳了下來,微紅着臉傻乎乎地笑了笑,實在沒好意思告訴顧停雲自己差點沒找到回來的“路”。
下線後的她,第一時間就受到了來自“外面的世界”的過度驚吓,回過神後先是在一個大冰櫃子裏找到了點水果填飽了肚子。
随後,她陷入了一陣茫然。
她在自己身上找了一下,之前那個地方所賦予她的所有數據都消失了,看來那裏确實是一個游戲世界,這裏才是真實世界。
想到此處,顧停雲連忙在先前看到的衣櫃裏翻出一套相對保守的長袖長褲換上,皺着眉頭,快步跑出了這個陳設古怪的房間。
順着樓梯一層層往下跑的路上,她驚訝的發現總有人往一個三面封閉的大鐵屋子裏鑽,而那些鑽進了大鐵屋子裏的人,竟又全部快她一步的到達了高樓的最底層。
重要的是,這裏的每一個人穿得都很暴露!
她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心情,随手攔住了一個看起來比較面善的姑娘,問道:“請問,嗯……風路怎麽走?”
“什麽風路,東風路?”
原來風路大,還分東南西北的嗎?不管哪個方向,找到了風路,肯定就能找到蕪溪山!
顧停雲這般想着,猶豫地點了點頭。
接着,那個泡泡袖超短褲的姑娘好心為她指起了路。
“東風路的話,你順着這邊往前走一段,第二個路口上天橋,到馬路對面再往右走幾分鐘,進地鐵坐幾站就到了。”
顧停雲:“……”
在目送好心指路的姑娘走遠後,記性一向很好的顧停雲順着姑娘指的路尋了過去,最後被攔在了地鐵站外。
什麽錢,什麽票,什麽刷卡……
她茫然而又窘迫地行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起先,她看到許多人進了一個個大鐵盒子裏被飛速帶走,自己也想上去一探究竟,結果因沒錢被司機吼下了車。
後來,她又發現這裏的人大多都帶着一塊會發光的小板板,他們低頭看着那個小板板走走停停,甚至用其進行千裏傳音,像是某種稀奇的法器。好奇心使得她上前伸着脖子多看了幾眼,結果吓得被看的那個人跟見了賊似的,神色緊張地躲開了。
這個地方,人真的好多,可人那麽多,卻各自行色匆匆,好似誰和誰都沒有關系。
她試着多攔了幾個人詢問故鄉的下落,終于發現東風路只是一條路,并不是一座城,而這裏的人,沒有一個聽說過她故鄉的名字。
她茫然走在陌生人潮之中,一顆從未涉世的幼小心靈被震撼得幾近稀碎。
忽然之間,一陣沒來由的恐懼和委屈湧入了顧停雲的心頭。
她開始止不住地想念起了師父和師兄的照顧,想着想着,不禁反應過來,這個奇奇怪怪的世界裏,還是有一個人對她很好的……
最後她紅着眼跑回了自己出來時的地方,趕到門口時還看到幾個鄰裏滿臉慌張又好奇地往那敞開大門的屋裏望,嘴裏還不住議論着什麽。
“小顧啊,你可算回來了,你家門怎麽開着啊?是不是遭賊了?”
這裏的人認識我?
顧停雲一臉懵逼地搖了搖頭,又對着眼前這些關心她的好心人深深鞠了一躬,說明了一下自己出門時的疏忽,最後在教育聲中連連苦笑了好幾分鐘,最後才得以進屋将門關上。
她帶着心底那份茫然無措,出神地躺倒在卧室裏十分柔軟的大床之上,忐忑不安的睡了一覺,醒來時見窗外那些高高長長的樓房與大街大橋都已被人點亮,不由得更加不安。
比起這裏,她更想回到那個游戲世界。
只是自己該如何回去?
帶着這樣的疑問,她抹黑走回自己下線時所處的房間,認真而又細心地探索了一番,意外發現那個畫着貓且還會發光的大寶貝裏另有乾坤,而此乾坤,恰好需要通過那個頭盔進入,這才又一次回到了此地。
重新上線的那一刻,望着山清水秀的四周,顧停雲長舒了一口氣。
師兄們都說她笨,可她真心覺得自己特別聰明,這不無師自通得很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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