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傻傻的林阿默

吳擎遠看着面前被他拎着不敢擡起頭的林阿默，心中一種難言的笑意不住的湧出來。

他自問自己看人還是很準的，但放在林阿默身上卻行不通了，男孩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機警，還有一點讓人心疼的聰明，剛才的情形讓他有些意外。

不過聰明歸聰明，可幹的都是冒險的事情，太不讓人放心了，此刻捂着自己臉一個勁兒搖頭否認的動作，更是讓人啞然失笑，真傻。

“你不是林阿默，那你為什麽叫我吳大哥？”

吳擎遠實在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将他頭上的布巾拿下了，同時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沒放，他敢保證，他一放手，這家夥肯定就得跑。

“吳大哥，你怎麽在這裏，好，好巧啊......“

頭上的布巾沒了，謊言被拆穿，林阿默只得硬着頭皮把頭擡起來，強迫自己扯起嘴角笑道。

不過雖在笑，但他眼裏懊惱的情緒卻能很好的表達他此刻內心的陰影面積，吳大哥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不巧，我是看見你先跑到這裏來，我才跟來的，你就沒有什麽話跟我說嗎？比如說你來這裏幹嘛？今早我叫你一起來鎮上你為什麽要騙我......”

吳擎遠一本正經解釋，并且佯裝嚴肅的質問。

其實後面的問題人家壓根就沒必要回答，他現在又不是人家的誰，根本管不着，但他此刻很想逗逗對方，男孩傻乎乎的模樣實在太有趣了。

“......”

這邊他剛說完，林阿默眼中的懊惱之色就更重了，也沒反應過來自己不回答也可以，望着他心虛得不得了，臉一側，眼神開始亂飄，顯然打算囫囵吞棗的賴過去。

吳擎遠嘴唇微抿，看了他一會兒，這才眼角露出笑意，松手放他，慢悠悠的說話。

“你不說我也不勉強你，這是個人的隐私問題，不過有件事情我不知道，我覺得可以跟你爹請教一下，都說長輩吃的鹽比小輩的吃的米都多，我想這醉花樓是幹什麽的，他肯定能幫我解答一下，阿默，你說是不是？”

“吳大哥，你怎麽可以這樣！”

正搓手準備開溜的林阿默頓住身體，鼓着腮幫子，大眼睛瞪着吳擎遠大聲控訴。

“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就不告訴你爹，你-跑到青樓來的事兒。”

吳擎遠面帶微笑，厚顏無恥的故意将後面一句話的語氣加重。

“我，我說就是了.....”

接着不到半分鐘的功夫，他就成功看到少年的表情一番五顏六色的變化後，兩只耳朵像只狗狗一樣慫拉下來，委屈的點頭接受審判，老實交代。

其實大致的事情和他在守門奴仆那裏打聽到的差不多，林阿默跑到醉花樓來是為了給這裏的小哥兒絞面賺錢。

當然，由他自己本人親自說出來就更為具體，生怕吳擎遠回去告狀，他心虛只能老實把所有的事情大大小小全部交代。

“......吳大哥，你千萬別告訴我爹，要是被我爹知道我跑到這裏來他肯定會很生氣的，我就是想多賺些銀子，阿弟就快要是私塾了，我都去打聽好了，私塾一年光是束脩就是二兩金，到時候還有書和筆墨紙硯的費用也不便宜，估摸着算下來一年至少得三十兩的大白銀，可能還更多。“

林阿默一邊解釋，一邊掰着手指認真的算。

“咱們家田地的收成一年下來最多也才十幾兩，這還得是收成最好的時候，平日阿爹去做工，那些員外工頭老欺負他人老實，腿腳不好只給一半的工錢，阿奶又說還要留着銀子給三叔娶媳婦，阿弟讀書她不管，反正村裏也沒幾個去念書的.....但阿弟可聰明了，私塾的老先生見過阿弟，說阿弟是個讀書的人才，還送了一本三字經給阿弟識字，阿弟一個月就全學會了，多好的腦袋啊，如果去念了書以後肯定出息。“

雖然林阿默沒讀過書，沒文化，可他心思通透，很有遠見。

他是個小哥兒，社會地位有限制，不管怎麽蹦跳最終的命運都是跟個男人過日子，但是弟弟不一樣，弟弟是男丁，又聰明，士農工商，如果有機會讀書一定前程似錦，他得想辦法讓弟弟去私塾。

“你會絞面的手藝，可以去找那些員外家的夫人小姐，她們給的銀子和賞錢肯定比這裏多，來這裏被人發現了你怎麽辦？”

吳擎遠看着認真掰着手指算賬打算的少年，心中某根弦被輕輕撥動。

他有點低估這男孩了，這個看似開朗傻乎乎又瘦小的男孩，那麽的平凡普通，卻又充滿着無比堅韌的力量。

林阿默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聽到他的話，嘆了一口氣。

“這個我當然知道啊，那些有錢的夫人小姐出手可大方了，教我絞面的婆婆以前就是幫大戶人家小姐做這個的，一個月不僅固定有好幾兩的月銀拿，夫人高興了賞銀更多，可誰叫我長得醜嘛，那些夫人小姐看到我就已經吓到了，我連人家府上的門都進不去，人家看我這個樣子也壓根就不相信我.....”

“只有花樓裏的姑娘小哥兒願意讓我去，我也知道被村裏人發現去那地方不好，可除了這個我又不知道做什麽能賺錢，大家都嫌棄我......”

長得醜不怪他，可就是因為不好看，他沒少受歧視，他性格開朗歸開朗，可也不會真的一點都不在意難過，他又不是聖人，他只是個村子裏的平凡小哥兒，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樂。

“我都這麽可憐了，吳大哥你還要跟我爹打小報告，沒良心！”

林阿默越說心裏越委屈，說道最後眼睛都有些紅了，擡起頭盯着吳擎遠，一臉怨念的控訴。

“噗”本來正在醞釀出一股名為疼惜深沉情緒的吳擎遠被他怨念的表情逗得一下子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還笑......”

林阿默再次鼓起了腮幫子，眼神越發幽怨，他明明說的那麽可憐那麽慘了，吳大哥竟然還笑得出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放心，這事兒我不會跟你爹說的。”

吳擎遠實在忍不住臉上的笑意道歉安撫，雖然他心裏是真誠的，但發笑的樣子看上去就很敷衍。

于是林阿默瞪着他，腮幫子鼓得更大了，氣呼呼的。

這小模樣看得吳擎遠想控制情緒又破功了，笑了好一會兒，直到少年怨念的都想忍不住轉身走人了，才壓下來，趕緊把人抓住重新安慰。

“你別生氣，我沒笑你，我答應你，這事兒我肯定給你保密，不過你以後還是不要再來這裏了，今天是我發現，明天難保就是別人了，到時候傳到村裏，你解釋不清楚的。”

“可是我還要賺銀子給阿弟念書呢......”林阿默很發愁。

“銀子可以想其他辦法，人言可畏，我們相信你，但村裏人卻不一定會理解，還有你的臉，我上次不是說過可以幫你治嗎？過幾天我就把藥弄好開始給你醫。”

這段時間一直忙着周哥兒認親，忙着定居補房，之前答應幫林阿默治臉的事情就一直拖了下來。

“真的？我的臉真可以治啊？”

林阿默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吳擎遠不提這事兒他都快忘記了，這塊伴随了他十八年的胎記還真能治？

“可以，其實就算治不好，我覺得你其實也挺好看的，你不用嫌棄自己......”

吳擎遠微笑，漆黑深邃的眼睛帶着令人信服的感覺。

林阿默一下子被安慰到了，兩只眼睛瞬間笑彎了起來，他還是頭一次聽到除了他爹弟弟和周哥兒之外的其他人這樣說，就算明知道這或許是安慰的話，但他心裏也開心極了。

可開心完他又開始擔憂其他了“那，那吳大哥，治我這臉得，得花多少銀子啊？”

林阿默非常擔心，要是花得多，他還是不治了，反正都習慣了，家裏的銀子還是留給弟弟去念書比較好，臉又不能當飯吃。

“不用花銀子，藥草我們可以自己上山采。”

“真的？我我我，吳大哥你真是個大好人！”

巨大的驚喜令林阿默說話都結巴了起來，不知道說什麽感謝，習慣性的就伸出雙手抓住面前的東西尋求安全和真實感，激動得整個人都快跳了起來。

但因為剛才崴了腳，剛跳起來就‘哎喲’一聲摔了下來，整個人摔到了吳擎遠身上，臉撞到吳擎遠胸口，親密的接觸讓吳擎遠身體瞬間僵硬了一下才放松下來。

“扭成這樣還跳，快坐下，我幫你揉揉，然後去布莊，阿喜還在那裏等着.....”

握了握剛才扶住林阿默的手，壓下心頭的悸動，吳擎遠才垂下眼睑。

一面說話，一面将人扶到門檻上坐下，不由分說的伸出雙手抓住男孩的腳踝，調動異能，隔着布料開始輕輕揉捏，動作親密卻又不失禮教。

“恩，謝謝吳大哥。”

林阿默乖乖點頭，雖然覺得似乎有點不太合适，但看到吳擎遠一本規矩的動作和表情也沒拒絕，他的腳現在确實很痛。

不過自己這麽隐私的腳被別人抓在手裏，他總是活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臉上卻還是染上了一點紅色，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