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崔青峰仍舊對“後天賣一千根冰棒”産生質疑，一千根冰棒足足三十塊錢，比城裏工人一個月的工資還高，怎麽可能！可是，望着許昭自信滿滿的樣子，他又覺得可以一試，反正成本不過七塊五毛錢，賠了就賠了，誰讓許昭是許昭呢！

崔青峰一咬牙，說：“行，那就全部作為成本！”

崔青峰終于想通，許昭笑着說：“那好，我們現在去買原料。”

“現在就去買！”

崔青峰騎着自行車載着許昭、許凡，除了買了大米、糯米、白砂糖、色素、奶粉、綠豆這些基礎原料之外，又買了紅豆、玉米、大豆等特色原料，還加了數個冰棒模子、一個泡沫箱子、一張小棉被子、冰棒紙，買完之後，回到崔家，需要把大米、糯米、玉米、大豆磨成粉。

于是崔青峰帶着許昭、許凡跑了好幾條胡同，終于找一個對窯子，将大米、糯米、玉米、大豆放進石窯子中，用圓石錘擊捶成粉狀，再用面粉篩子過濾為細末狀，這樣才能成為制作特色冰棒的原料。

等這一切做完時，天色已經暗了。

許昭推着崔青峰的自行車出崔家。

崔青峰一再交待：“慢點騎啊。”

許昭笑說：“好。”

到了路口，許昭将許凡抱到自行車前杠上，他踩着腳蹬，助跑兩下，大長腿一伸，邁上自行車，車頭晃了兩下之後，自行車行駛正常。

崔青峰松了一口氣。

許昭拐個彎朝南灣村騎行。

許凡坐在前杠上興奮地說：“爸爸！你好厲害！”

“哪兒厲害了？”

“你都會騎自行車！”

許昭順着許凡的思維笑着說：“爸爸厲害吧？”

許凡十分捧場的說：“相當厲害！”

“哈哈。”許昭哈哈大笑起來。

“爸爸。”許凡又喊。

“嗯？”

“明天我還可以吃到冰棒嗎？”

“你想吃嗎？”

“想吃，爸爸你做的冰棒是全全全村最好吃的。”其實他想說“全世界”，但是腦殼裏沒有“全世界”這個詞，全村在他眼中已經相當于全宇宙了。

“是嗎？”

“嗯。”

“那明天還給你吃。”

“好。”許凡心裏美滋滋的，又說：“爸爸，自行車也好厲害。”

許昭問：“自行車怎麽厲害了？”

許凡脆生生地說：“它會跑，而且跑好久都不累。”

“……對。”

許凡認真地問：“它還會叫喚。”

許昭不解地問：“叫喚？”

“嗯，叮鈴鈴地叫喚。”

汗，那是鈴铛，不是叫喚，不過，許昭也沒有糾正許凡，反正孩子的世界就該這樣天馬星空的。

一路上許凡充分表現了自己對于自行車的興趣，回到許家之後，許昭把自行車停到茅屋門口去做晚飯，他便蹲到車镫子跟前，小手抓着車镫子，搖車镫子，騰空的後轱辘跟着呼呼地轉起來，他開心咯咯笑起來，仿佛自己在騎自行車一樣。

“許凡，說了不能玩自行車。”許昭在廚屋裏說。

“哦。”

“還玩？”

“沒玩。”

“還說沒玩。”許昭端着碗飯出來，故意睨許凡一眼。

許凡沖許昭嘿嘿一笑。

“進屋吃晚飯。”許昭臉繃不住，說。

“好。”許凡趕緊站起來，跟着便是“嘶啦”一聲。

許凡呆了。

許昭也呆了。

父子二人同時看向許凡的褲子，褲子的褲兜被車镫子上的小鐵片鈎子，直接将許凡的褲子從褲兜處，撕破到大腿根兒。

許凡白白的小屁股裸露在外。

許昭瞬間嘴角抽搐。

許凡擡眸看向許昭，一臉驚恐，說：“褲褲破袅。”

許昭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年代衣裳很珍貴的，尤其許家這麽窮，就許凡身上這身破破爛爛的衣裳，還是許大娃穿給許二娃，許二娃穿過給許凡的，他小心翼翼地把褲兜從車镫子上拿掉，水汪汪的眼睛怯怯地看着許昭。

許昭說：“過來。”

許凡說：“不過。”

“過來。”

許凡怯怯地說：“爸爸，你別打我。”

“……我不打你。”

上次許凡把鞋子燒了個洞，原許昭就打了他。

許凡說：“騙人的話是小狗。”

許昭點頭：“嗯，你過來，我不打你，衣裳破了我們縫一縫。”

“真的？”

“真的，過來，過來吃飯。”

許凡捂着小屁股慢吞吞地朝許昭，許昭手一擡，他吓直眨眼睛。

許昭好氣又好笑，把他拉到身邊，說：“破這麽大。”

許凡老老實實地嗯一聲。

“縫一縫吧。”

“嗯。”

“脫了先吃飯。”

“好。”

許凡光着屁股吃晚飯，一晚上話出奇地少，等到許昭用針線歪歪扭扭地把褲子縫好了，他才喊：“爸爸。”

許昭沒好氣地應一句：“幹什麽？”

“爸爸，你縫的特別好。”

“少來，下次再弄破就不能穿了。”

“我下次會小心。”

“嗯，睡吧。”

許凡乖乖地閉上眼睛。

許昭坐在煤油燈前，看着桌上的小褲子，縫的真醜，其實他的手都被紮了好幾次，再看床邊的小布鞋，除了被燒的一個洞外，鞋底被磨的薄薄的，都快不能穿了，再看床上熟睡的小許凡，帶孩子真不容易。

可是，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對許凡真的有很深的感情，早就把許凡當成最親的人了，他伸手摸摸褲兜裏的八塊六毛八分錢，要不明天給許凡買套新衣裳吧，還是再等等，等後天确定能多賺點錢後，不但給許凡買兩套新衣裳，還買兩雙新鞋子換着穿，到時候讓愛美的許凡嘚瑟嘚瑟，到時候自己也能買件新衣裳。

就這麽決定了！

許昭吹了煤油燈，上床睡覺。

因為有自行車，所以許昭、許凡不用像昨天那麽早，天蒙蒙亮時，許昭給許凡穿衣裳，才發現經過他縫補的褲子，穿在許凡身上，好像左右褲腿不一樣長了。

不是好像，是真的不一樣長了。

許昭：“……”

許凡沒有看出來，還在為褲子被縫好而沾沾自喜，又因為爸爸沒打他，和許昭的關系更好了。

“爸爸，我們走吧。”

“走。”

許昭把許凡抱到自行車前杠上，推着自行車才出院門。

許左成、許右成從堂屋出來。

許右成揉揉眼睛，說：“大哥，剛才那是許昭嗎？”

“是許昭。”

“他推着自行車呢。”

“我看到了。”

自行車可是個稀罕物，整個南灣村就兩輛自行車，其中一輛還是上頭分給村委會的，說是給村委會辦事人員公用，平時寶貝的很，也只有村長、書記、主任能騎，隊長級別都不夠。

“許昭哪來的自行車？”許右成問。

“不知道。”

“他最近起早貪黑的，不會有做壞事吧？不會是偷的吧？”

“管他偷的還是搶的，肯定做不了好事，就讓他作去吧，反正和他分家了，他混差了，也別想扒着我們。”

“對。”

許左成、許右成丙人在心裏計劃着把許昭甩遠點，免得惹一身腥，确定想法之後，開始幹農活，而這時許昭已經騎着自行車到了崔青峰家，一到崔家便開始和崔青峰制作冰棒，一下制作四百只。

三個小時之後，四百只冰棒包上冰棒紙，分別裝入泡沫箱中，一個泡沫箱裝一百八十根，另一個泡沫箱子裝兩百二十根。

許昭把一百八十根的箱子給了崔青峰。

崔青峰說：“你給錯了。”

“沒錯，你賣一百八，我賣兩百二。”

“你賣一百八，我賣兩百二。”

“你賣一百八，我賣兩百二！”許昭堅定地說。

幾番争執，崔青峰敗給了許昭，接着便用自行車拉着兩箱冰棒，一張椅子，按照許昭說的，便許昭、許凡、冰棒、椅子送到鋼廠旁邊的樹蔭下。

崔青峰好奇地問：“在這兒能賣出去嗎？”

許昭說：“能。”

“可這兒都沒人啊。”

“還沒有下班啊。”

“可是——”

“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快去下鄉吧。”

崔青峰看一眼許昭，再看看許昭腿邊的許凡，說：“那行，我賣完了就來找你。”

“好，去吧。”

崔青峰騎着自行車走了。

許昭坐在樹蔭下的大樹根上。

許凡跟着坐在許昭身邊。

許昭看一眼許凡的褲子，大爺的，這褲子真不能穿了，都能看到小雞雞了。

許凡似乎也感覺到了，趕緊用小手捂着小雞雞。

許昭汗了一把，說：“等爸爸賺錢了，就給你買新衣裳，好不好？”

許凡高興地說：“好，我幫爸爸賺錢。”

“行，那一會兒，你要跟着爸爸賣冰棒，不要亂跑。”

“嗯。”許凡重重地點頭。

許昭想了想，又問：“你會賣冰棒嗎？”不會他教教他。

許凡立刻說：“我會的，我會的。”

許凡笑問：“怎麽會的？說說看。”

“我是跟爸爸學的，就是問別人要不要買冰棒，冰棒又甜又好吃。”

“對，非常棒，就是這樣的。”

許凡對着小手指說：“那那那爸爸，我可以先吃一根嗎？”

“……可以。”

“我想吃紅豆，上面粘好多紅豆的。”

“行。”

許凡拿到冰棒後，防止小雞雞走光，就抿着腿坐在大樹根上，小口小口地唆着冰棒，這時聽到鋼廠伸縮門拉開的聲音，随即便有幾個中年女人從廠裏出來，許昭還沒有開口，許凡突然攥着冰棒篤篤跑過來，昂着小臉，奶聲奶氣地說：“嬸嬸，你們要不要買冰棒啊，我爸爸賣的冰棒又甜又好吃哇。”

幾個中年女人一愣。

許昭當即爆汗，說是問別人要不要買冰棒，又沒說讓你跑到別人跟前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