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許左成、許右成正在房中休息,聽到聲音,分別從東、西廂房出來,看到許昭有些吃驚。
許左成問:“許昭,你幹啥?”
許昭轉向許左成問:“大哥,爸的事兒你還管不管?”
許左成反問:“咋管?”
許昭說:“出錢出力。”
“憑啥?”許左成不願意。
“憑他是你爹。”
“他也是你爹。”許左成反駁。
許昭看着許左成說:“所以我打算管。”
聞言,許左成、許右成一愣。
許昭繼續說:“你們怎麽說?”
許左成問:“什麽怎麽說?”
“你們打不打算養爸媽?”
許左成、許右成互看一眼,同時說:“那是你爸媽!”
就知道這兄弟兩個會如此!
許昭問:“你們确定不要他們了?”
“誰要誰要去,反正他們疼的是你。”許左成甩鍋。
許昭早知道許左成這德行,想讓他們對二老負責或者幫助,那是不可能的,于是說:“行,那就徹底分家吧。”
許左成、許右成同時驚愕。
許昭問:“分不分?”
許左成、許右成同時問:“怎麽徹底分?”
許昭望着許左成,一字一句地說:“爸媽由我來養,屬于我爸媽的一針一線一粒米,都得歸我,你們不能占一絲一毫。”
許左成、許右成再次互看一眼,心裏的算盤打的啪啪響,許父得了中風,以後不是癱子也是半癱子,根本不可能幫忙幹什麽農活,他們還得供他吃飯、吃藥,這太虧了,不如趁早扔給許昭,他們也圖個淨,反正他們已經占了許昭一畝地,其他也沒什麽了,這麽一想,徹底分家再好不過啊。
當下許左成、許右成便招呼冠冕堂皇的理由答應了。
許昭一點也不意外,轉身向外走。
許左成趕緊問:“許昭,你幹啥去?”
許昭說:“請村長做證。”
必須請村長,免得以許左成、許右成耍什麽把戲。
沒一會兒,村長被許昭請來,還拿了一杆大秤,在村長的見證下,但凡能分全部都分,不能分的想辦法,于是雞、鴨、柴火、鐮刀、鐵鍬、篾筐,連筷子都按根分。
許左成、許右成到底是個貪便宜的,總是想在各項分配上占點便宜,連村長都忍不住開口替許昭說話,分到最後,許昭得了應得的白面粉、玉米粉、紅薯粉、鹹菜、鴨蛋、麥子、豆種、兩只雞、兩只鴨等等,只是三間瓦房還是許左成、許右成的,許左成、許右成說什麽都不讓。
許昭也是三間,但是是兩間茅屋一間廚屋。
不過,許昭沒有争這些,他只要能甩掉許左成、許右成這兩個奇葩就行,其他的,他可以慢慢完善。
首先要完善的就是院子,他設想的是直接把院子一分為二,他和許左成、許右成各過各的,當即去村裏小賣部拎了煙、酒、菜,去找大莊爸等人幫忙砌牆,他也跟着幫忙拌黏土、摻麥糠、砌牆,才到下午,兩米高的泥牆落成,直接将許左成、許右成的瓦房、豬圈隔開在外,形成一個獨立的小院子,只有他的兩間茅屋、一間廚屋。
小院子雖小,但是安靜、舒适。
許左成生氣地隔着泥牆吼:“你整個一牆,我們咋出面?”
許昭答說:“你自己重開一道門。”
“許昭,你別太過了!”
“不然你養爸媽?”
養爸媽簡直是必殺技!
許左成果然閉了嘴。
許昭對大莊爸等人感謝又感謝,而後心滿意足地坐在小院子裏,心裏十分寧靜,一轉頭,看見許凡從廚屋出來,小手裏抓着一小把麥糠,對着兩只小雞,說:“咯噠,咯噠,快來吃飯飯咯。”
然後小手一揮,扔下一丢丢麥糠到地,轉身又去廚屋,再抓一小把麥糠說:“咯咯噠,快吃,快吃吧。”
許昭忍不住喊一聲:“許凡啊。”
許凡看過來,喊:“爸爸。”
許昭說:“這兩只不是咯咯噠。”
許凡說:“是咯咯噠。”
許昭說:“不是,母雞才會咯咯噠下蛋。”
許凡看許昭,又看看兩只雞,然後小手指着兩小雞,對許凡說:“它們就是母雞。”
“不是,它們是公雞,有雞冠的,你看。”
“那、那、那,爸爸公雞是不是喔喔喔?”許凡立刻踮起腳尖,挺着小肚子,嘟着小嘴,學着公雞喔喔喔地打起鳴來。
模樣真的……太可愛了!
“哈哈哈哈。”許昭實在忍不住了,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地大笑起來。
許凡不明所以,跟着幹笑兩下,還是沒有捉到笑點,有些尴尬地前後擺動小胳膊,喊:“爸爸。”
許昭笑不停。
許凡大聲喊:“爸爸!”
許昭還在笑。
許凡又拔高一度聲音,喊:“爸爸!”
許昭笑聲漸止,看向許凡,說:“你過來。”
許凡走到許昭跟前。
許昭摟着許凡親了一下小臉蛋,說:“三娃子,你學的真像,厲害!”
許凡一點兒也不謙虛地說:“嗯,爸爸,我可厲害了,我還會汪汪、喵喵、呱呱,咩。”
“嗯,真厲害,喲,你吃胖了啊。”許昭摸着許凡身上有肉了。
“我吃胖了好看。”
“對,好看,你特別好看,不過,從今天開始你就不能每天吃肉,可能好多天都吃不到肉了。”
“為啥啊?”許凡問。
“因為沒錢了。”許昭答。
“那我們可以賣冰棒賺錢啊。”許凡說。
“賣冰棒賺錢了也是給爺爺治病用的。”
“爺爺生病了啊。”
“對,所以以後不能天吃肉,要省錢給爺爺治病,可以嗎?”
“可以啊。”許凡幹脆地答。
“那要是你想吃肉了,怎麽辦?”
許凡小手撓撓腦袋,想了想,小手指着院子裏的兩只鴨子說:“把鴨子殺了吃。”
“……”
許昭是發現了,不能和許凡說正事兒,說着說着就跑題,他也不打算和他說了,轉身就去收拾三間茅屋,接着将各個茅屋的房門鎖上,把大門關上。
而後騎自行車載着許凡去縣城,從崔青峰家的路口經過時,果然崔青峰沒有在那裏賣冰棒,唉,不過,他現在還沒有心思管這個,等到許父許母處理好了,再來解決。
許昭收回視線,一路騎向縣中心醫院的一間病房,推開病房的門,就看到依然昏睡的許父,以及垂頭坐在病床前的許母。
不過是半天沒見許母,感覺許母一下子蒼老了很多。
“媽。”許昭小聲喊。
許母擡眸看過來,一臉驚訝地問:“你們咋又來了?”
許昭說:“來看你啊。”
說着許昭伸手遞給許母一個布包。
許母驚訝地問:“這是啥?”
許昭說:“爸住院,總得有生活用品吧?這是我從家裏帶的瓷盆、毛巾、換洗衣裳,還有衛生紙什麽的,都能用上。”
許母瞬間眼淚汪汪,望着許昭說不出話來,一整天了,她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壓根兒沒想到回家拿些生活用口的,此時接過布包,連結合許左成、許右成的翻臉無情,她覺得真對不起自己的親兒子。
“媽,你還沒吃吧。”許昭又将手中剛買的雙層搪瓷缸子遞給許母說:“這個給你。”
許母問:“這是啥?”
許昭說:“面條。”
“你買的?”
“嗯。”
“這搪瓷缸子也是剛買的?”許母問。
“嗯。”
“哪來的錢?”
“我自己賺的。”
“咋賺的?許昭,媽跟你說,你不能做不好的事兒。”許母內心裏很疼愛許昭。
“我賣冰棒。”許昭說:“我跟我同學做冰棒賣,賺了一點錢。”
“真的?”
“真的,賺了一點錢。”
許母看着雙層搪瓷缸子說:“那你也不能買搪瓷缸子啊,還是雙層的,特貴吧?”
“沒有,你快吃吧。”
許母接過搪瓷缸子,感覺不到餓,就放在床頭櫃上。
許昭看許母一眼,心中一嘆,到底還是說了:“媽,我跟大哥、二哥分家了。”
許母一驚看向許昭。
許昭說:“大哥、二哥說不養你和爸,我就帶着你們和他們分家了。”
許母不敢相信地看着許昭,從六零年代開始,整個社會都窮兮兮的,農民更慘,沒吃沒喝沒穿,沒有哪個父母會關注孩子的心理問題,尤其許昭也不愛說,只知道看書上學,後來又到縣城上學,許久才回來一趟,所以許父許母對陰郁的許昭知之甚少,等到許凡出生,她才深刻意識到這些,對許凡加倍好,其實是想彌補許昭。
但是許昭卻突然去跳河,許母理解不了,現在為了她,和許左成、許右成分家,她總算理解了,許昭是為她好,她對許左成、許右成已經死心,于是看着許昭問:“你不嫌棄你爸你媽成為你的負擔嗎?”
許昭說:“不會,你們是我爸媽。”
許母哭了。
許昭伸手拍拍許母的肩頭說:“媽,日子再難,總比六零沒有東西吃好吧?我們有手有腳,日子一定能過好的。”
“可是你爸——”
“我們賺錢買藥,我剛才問了醫生,醫生說,我爸不會癱,只是腿腳不靈活,按照醫生指示吃藥、飲食作息,還是可以正常走路吃飯的。”
“是這樣的嗎?”許母看向許昭問。
“是。”許昭說:“所以在爸好起來之前,我們不能倒,媽,日子會好的,你想想我們以前的日子,再想想現在,是不是?還有什麽困難是不能渡過的?”
“許昭。”
“媽,先吃飯吧。”
“先吃飯吧。”許凡奶聲奶腔的接一句。
許昭、許母同時看向許凡。
許凡指着搪瓷缸子說:“奶奶,裏面還有雞蛋!爸爸買的!”
許母眼神溫柔地看着許凡,問:“那三娃子吃了嗎?”
“吃了。”
“吃了還可以再吃是嗎?”
許凡沒有說話吸了吸小嘴,眼睛盯着許母手裏搪瓷缸子。
搪瓷缸子打開之後,一碗香噴噴的面條上蓋着一個黃燦燦的煎雞蛋,許凡立刻哇了一聲。
許母夾起雞蛋給許凡。
許凡立馬張嘴。
許昭嗯了一聲。
許凡立刻閉上小嘴,偎到許昭身上,看着煎雞蛋說:“雞蛋是奶奶的,寶寶不能吃。”
“沒事兒,就吃一口。”
“不吃。”
“吃一口。”
“不吃。”
許母看向許昭。
許昭這才看向許凡說:“去咬一口吧。”
許凡絲毫不客氣,瞬間像只火箭一樣,沖到許母面前,咬了一口煎雞蛋,高興的蹦起來。
許母笑了。
許凡一臉幸福的笑容說:“好好吃啊。”
許昭也笑了。
看着許母捧着一搪瓷缸子面條,喂了許凡半搪瓷缸子,許昭很是無奈,等到吃完之後,許昭從口袋裏掏出全部的六十八塊錢給許母,把許母吓了一跳,得知許昭現在有出息了,許母又笑又哭,拿着六十八塊錢說:“你給我了,這一下就沒了啊。”
“沒了再賺嘛。”
“可是你連新衣裳都沒有。”
許昭看了眼身上破破舊舊的衣裳說:“沒事兒,能穿,等再賺錢了就買一身。”
許母握着錢說:“許昭,你放心,媽不會白用你的錢的。”
“媽沒事兒,我知道了,你先安心陪爸幾天,我去處理個事兒。”
“去吧,能帶三娃子嗎?”
“能,我走了,忙完再過來。”
“去吧。”
許昭抱着許凡走出醫院,心裏想着路口賣冰棒的事兒,把許凡放在前杠上,長腿一伸正要邁向自行車時,擡頭看見崔青峰騎着一輛嶄新的自行車過來,大老遠就高興地喊:“許昭!許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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