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許凡率先驚呼出聲：“哇！大汽車！大汽車！”

大莊跟着說：“好大的汽車哇！”

許凡興奮極了，指着黑色小汽車，回頭對許昭說：“爸爸，看！爸爸！你看！大汽車！”

許昭無奈地說：“許凡啊，那不是大汽車，是小汽車。”

許凡說：“是大汽車。”

許昭糾正說：“小汽車。”

“就是大的！”

“小的。”

許凡堅定地說：“爸爸，是大的，你看它好大哇，大汽車！”

“……”

沒有其他車輛的對比，許昭向許凡解釋不清楚大汽車和小汽車的不同，暫時把這個問題擱置，趕緊向前一步，把已經激動地沖向黑色小汽車的許凡、大莊攔住，目光不由自地看向車窗，透過車窗看見一個男人帥氣的側臉，帶着一絲冷峻。

不待許昭看清楚，黑色小汽車緩慢地駛離糧站，然後轉個彎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可是大家還處在好奇與羨慕之中，回味着黑色小汽車的樣子。

許凡伸出小手指着前方說：“爸爸，大汽車跑袅。”

“嗯。”許昭應一聲。

許凡一臉認真地說：“我都還沒有坐上去呢，它就跑袅。”

“……”臉可真大啊。

許昭不接許凡的話茬，把許凡、大莊拉回到牛車前，順便将牛車往前面推一推，然後繼續坐在牛車上等，希望糧站的人能夠速度一點，再快一點，趕緊把公糧本換成公糧單，他也好去賺錢。

可是長長的牛車隊伍仍舊如蝸牛一般朝前慢悠悠地挪動着，期間還有往回拉的麥子，詢問之下才知道，麥子曬的不夠，水分太大或者麥子不幹淨，無法過檢，糧站不收，打回去重新處理，但是往家拉又太費事了，于是不少人就地曬麥子、篩麥子，忙得不亦樂乎。

許昭卻急的不行，向大莊爸詢問什麽時候才交上公糧。

大莊爸習以為常地說：“傍晚吧。”

許昭吃驚地問：“傍晚？”

“咋了？”

“這麽久？”

“這還是我們來早了，你看看我們後面的，估計要交到晚上八九點鐘。”

許昭看一眼長長的隊伍，瞬間蔫了，老老實實地坐在牛車上，看着太陽漸漸升起，一個個村民臉上都冒出了汗水，心念一動，突然間腦子裏冒出一個想法，轉頭看向大莊爸。

大莊爸吃驚地問：“幹啥？”

許昭說：“李哥，有個事兒讓你幫忙。”

大莊爸問：“幫啥忙？”

許昭說：“幫我看一下三娃子。”

“你去幹啥？”

“我一朋友是賣冰棒的，我看這邊人挺多的，我讓他過來這邊賣，或者我幫着在這邊賣。”

“那敢情好啊。”大莊爸十分幹脆地說：“去吧。”

許昭和許凡說一聲，然後邁開步子朝崔青峰家跑，将自己的想法說給崔青峰聽。

“到糧站去賣冰棒？”崔青峰吃驚地問。

許昭點頭說：“是。”

“可是還要送去給鋼廠啊。”

“鋼廠那邊可以晚一個小時送去，現在開始做，時間上來得及，現在做好的先給我。”

崔青峰問：“那我們今天要做多少冰棒？”

許昭答：“一千根。”

“會不會太多了？”

“不會，你在家做，我去賣！肯定能賣完！”

許昭快速将提前做好的冰棒包裝完畢，裝入泡沫箱中，然後綁在崔青峰新自行車的後座上，騎上之後，快速離開崔家，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緩緩停下的黑色小汽車，以及小汽車上男人的目光，就這麽快速地騎着，終于到了糧站。

“爸爸！爸爸！”

許凡看到許昭興奮地邁着小短腿，趕緊奔過來，可是許昭騎的太快了，直接從他身邊駛過，他又趕緊停下步子，小身體晃了一下，回頭再興奮地跑着喊着爸爸，終于跑到許昭跟前，昂着小臉，熱情地說：“爸爸，你回來啦？”

許昭正喘息，沒空理許凡。

許凡繼續昂着小臉，又說一遍：“爸爸，你回來啦？”

許昭這才伸手摸摸許凡的小臉，表示自己回來了。

許凡高興地轉頭跟大莊說：“我爸爸回來了！”

大莊問：“你爸爸帶的啥？”

許凡說：“冰棒！”

大莊問：“能給我一根吃嗎？”

許凡直接拒絕說：“不能。”

“為啥？”大莊問。

許凡說：“因為冰棒要錢的。”

“多少錢一根？”

“三分錢一根。”

大莊沒有錢，想了想說：“許凡，昨天晚上你吃了我一個玉米棒子。”

拿人手軟，吃人嘴軟，許凡瞬間沒了底氣，望着大莊。

大莊望許凡。

許凡半晌之後，說：“那好吧，給你一根冰棒吃。”

大莊立刻跑到許昭面前說：“許叔，三娃子說，也給我一根冰棒吃。”

“好，給你一根。”

許昭拿了一個綠豆冰棒大莊，又拿了一個紅豆的給許凡，兩個小家夥坐在牛車上美滋滋地吃起冰棒。

大莊爸則幫着許昭賣冰棒，許昭這箱子冰棒來的十分是時候，大家夥正是又渴又，沒一會兒，兩百根冰棒賣完，足足夠賣了六塊錢。

許昭騎着自行車，帶着空泡沫箱子回去時，崔青峰大吃一驚，問：“賣光了？這麽快？”

“嗯，明天繼續。”許昭給了崔青峰三塊錢。

崔青峰笑嘻嘻地說：“許昭你真厲害。”

許昭笑說：“還行，那什麽，今天我不能幫你做冰棒了，交公糧還要等，而且我現在得去給我媽送飯了。”

崔青說：“行，你去吧，我一個人沒有問題的。”

“辛苦你了。”

“說啥呢，快去吧。”

許昭騎着崔青峰的自行車，去縣城中心醫院送飯，順便給了許母兩塊錢，然後又将自行車還給崔青峰，再回糧站時，從小攤位前買了滿滿一搪瓷缸子的馄饨，外加兩個韭菜盒子，拎着來到了糧站，分給大莊爸一半。

大莊爸拒絕不掉，心裏熱乎乎的，這個年代的人雖然貧窮，但是特別實在、真誠，大莊爸嘴笨，漂亮的話也不出來，只好說：“許昭，回頭有啥找哥，哥都幫你。”

許昭笑說：“謝謝李哥，有事一定找你。”

“沒問題，來，嘗一嘗你嫂子炒的豆角。”

“你也吃個馄饨。”

于是許昭、許凡、大莊爸、大莊，這兩對父子，就坐在樹蔭下吃起午飯，其他交公糧的人也是如此，絲毫沒有覺得寒酸。

尤其是許凡，吃到好吃的，能美上天。

“好好吃哇！”許凡吃一口馄饨，一臉治愈的笑容。

“裏面有肉的！”大莊煞有其事地接腔。

“嗯，好多肉。”

“每個裏面都有。”

“我爸爸買的。”許凡一臉驕傲。

許昭、大莊爸看着兩孩子笑。

不遠處停着的黑色小汽車終于在這個時候發動，緩緩駛離糧粘，一路到了崔青峰家中，崔青峰聽到聲音，轉頭喊：“小叔，是你嗎？”

“是我，你在幹嘛？還在做冰棒？”

崔青峰笑說：“嗯，今天得多做點。”

“我幫你吧。”

“不用，你歇歇吧，你又開車去幹啥了？”

“去看你朋友了。”

“我哪個朋友？”崔青峰問。

“許昭。”

崔青峰立馬緊張起來，問：“你看他幹啥？”

“看看他人怎麽樣？”

“怎麽樣？”崔青峰問。

“感覺還不錯，可以繼續合作，好了，你繼續做冰棒吧，我去看你爸去。”

“好，對了，小叔，你談戀愛了嗎？”

“沒有。”

“可是有個長得很清秀的男生，找我問了你好幾次。”崔青峰知道他小叔喜歡男生，而且喜歡清秀型的，其實也不是一直如此，就是從兩年多前，突然喜歡清瘦又斯文的男生。

“好，我知道了。”

“那你去看看爸吧。”

崔青峰說完一個人在忙着做冰棒，想着小叔對許昭的評價是“感覺還不錯”，小叔可以很少誇人的，“還不錯”已經是非常非常好了，心裏忍不住開心，手上的動作快了很多。

知道許昭在交公糧，崔青峰自己拿着鋼廠通行證，把冰棒送到鋼廠，然後下鄉賣冰棒，接着再到路口擺攤賣冰棒，下午的時候，小叔陪着爸爸看電視，他總算有時間去糧站看許昭，找了半天，終于在糧站門口找到許昭。

崔青峰高興地上前喊：“許昭。”

許昭問：“青峰你怎麽來了？”

崔青峰說：“來看你交上公糧沒有。”

許昭答：“沒有，不過快了，還有兩家。”

“那是快了。對了，你看到我小叔嗎？”崔青峰問。

許昭反問：“你小叔回來了？”

“是啊，他說他看到你了。”

“看到我了？我怎麽不知道？”

“那就奇了怪了。”

說話間，終于要輪到許昭、大莊爸交公糧了。

許昭、大莊爸頓時緊張起來。

崔青峰不解地問：“咋了？”

許昭說：“緊張。”

“緊張啥？”

“檢驗不過關，要拉回去重新曬篩的，很麻煩的，總是不過關的話，會罰錢。”

“這麽嚴重！”崔青峰跟着也緊張起來。

“嗯。”

許昭話剛落音，檢驗員手持一個凹槽錐棍，往麻袋裏一捅再拉來，凹槽中帶出數粒麥子，檢驗員先撩撥兩下，看看麥子的幹淨程度，大喇叭裏響着的可是“文明交公糧，不得摻假”，所以檢驗特別認真，接着檢驗員伸手捏了一粒在口中慢慢品咂。

這一慢慢品咂，立刻讓許昭、大莊爸、崔青峰連帶許凡、大莊都屏息凝神起來，大家就等檢驗員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