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許昭在二十一世紀兀自成長, 自我感覺對所有情感都是淡漠的，事實上他對一些情感還是十分敏感且了解的，比如現在許凡大哭，他立刻感知到, 是一種不安定感，是委屈, 也是一種對他的依賴。

所以，在許凡架起小胳膊時, 許昭立刻将自行車停穩, 把許凡抱在懷裏, 笑容溫柔地安撫說：“好了好了, 不哭了，爸爸回來了，回來了。”

許凡委屈地打着哭嗝, 打一個哭嗝，小身子跟着聳一下, 打一個，小身子又聳一下, 模樣可愛極了。

許昭伸手抹掉許凡臉上的淚水，說：“乖，不哭了啊。”

許凡緩緩停止哭聲。

許昭這才轉頭和許父，說：“爸, 回家吧, 走慢點。”

“好。”許父點點頭, 柱着拐杖朝村裏走。

許昭一手抱許凡，一手推着自行車，在後面走着，問許凡：“剛才哭什麽？”

許凡已經徹底不哭了，回答：“想爸爸。”

許昭順着許凡說：“爸爸也想許凡了，可是爸爸都沒有哭。”

爸爸也想許凡了，可是爸爸都沒有哭——

許凡聽後，不說話了，乖乖地把小腦袋靠在許昭的肩頭，一直到家就這麽靠着，像個安靜的小美男子，足足坐在許昭懷裏坐了半個小時。

再次恢複到活潑可愛的樣子，是因為許昭不但信守承諾給許凡買了大豬蹄，還送給許凡一輛玩具車——紅色公共汽車。

紅色公共汽車是用塑料做的，做工雖然粗糙，但是相當結實，體積也不小，正好讓許凡抱個滿懷，車身上面還有小門，小門可以打開，可以塞一些小東西進去，比如硬幣、玻璃球什麽的，車頭有個五角星，象征中國制造。

許凡一下淡定不了，眼睛發出耀眼地光芒盯着玩具車。

許昭說：“拿去玩吧。”

許凡高興地抱過來，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地摸摸車身，摸摸車輪，嘿嘿笑着之後，蹲下小身子，試着把玩具車放在地上，先是手扶着車身，讓玩具車在地上來回跑一下，接着手一用力，把玩具車推了出去，玩具車呼啦啦地向前跑。

許凡高興地指着玩具車，激動一說：“爸爸！爸爸！小汽車跑了！”

許昭說：“這不是小汽車，這是大汽車。”

“介是小汽車。”

“大汽車。”

“小汽車，它好小的。”

“……”

完了，許凡對大汽車、小汽車的概念完全混淆了，看來必須得盡快讓他到市裏看一看什麽是叫小汽車，什麽才叫大汽車，不過，在去市裏之前，許昭還是掏出褲兜裏的紙筆，畫了大汽車、小汽車和許凡說了一遍，關于大汽車和小汽車的區別，最後許凡指着玩具車說：“崔二爺的是大汽車，我的也是大汽車！”

都是大、大汽車——

行吧，先這樣吧，就先這樣的。

許昭無奈地讓許凡在一旁玩耍，他在坐在竈臺口燒火。

許母站在竈臺前，将剛揉成形的雜面窩窩頭，一個個碼在竹篦子上，又将一碗梅菜扣兩片肉以及半個豬蹄，放在木篦子中間蒸，接着蓋上木頭鍋蓋，這才開始批評許昭亂花錢，批評了幾分鐘，又轉移話題詢問許昭今天在市裏的情況。

許昭笑着說：“前期事情辦的差不多了。”

許母問：“啥意思？意思還有後期？”

“不是後期，是中期。”

“咋還有中期啊，都啥意思？”

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許昭只好說：“就是我明天還要去市裏。”

“咋還去市裏啊？”

“嗯……事情還沒有辦完。”

“啥時間辦完？”

“中秋節以後會全部結束。”

許昭話還沒有說完，雜面窩窩頭蒸好了，話題中斷，許母去村裏喊許父、許凡回來吃飯。

吃完飯之後，許昭給許凡在院子裏洗澡時，許父說了剛才許凡哭的原因，說是一個鄰居和許凡開玩笑，說爸爸不要他了，許凡這才哇哇大哭的。

玩笑？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而且十分傷人。

尤其孩子的世界裏沒有謊言的，所以晚上在院子裏睡覺時，許昭特意跟許凡談了一會兒心，表示爸爸永遠愛兒子，不會不要兒子的，但是爸爸有時候會很忙，所以不能常常陪在兒子身邊，這個時候兒子也要獨立、堅強一點，因為獨立、堅強的寶寶最帥最棒最好看了。

許凡光着屁股，躺在許昭身邊，說：“爸爸，我最好看。”

許昭笑說：“對，所以爸爸明天一早去市裏，你不能哭。”

“我不哭的。”

許昭繼續溫聲說：“對，然後明天早上醒來之後，和爺爺奶奶去縣城，再跟爺爺奶奶一起去崔叔叔家拿冰棒賣冰棒，可以嗎？”

許凡想了一會兒，說：“可以，可是爸爸你啥時候回來？”

“明天爸爸早點回來接你們，晚上我們吃餃子。”

“吃餃子！”許昭跟着說。

“嗯，我們說好的，不能哭不能鬧。”

“我是最好看的。”

“沒錯！”

說完這些，許昭松了一口氣，他是第一次當爸爸，連戀愛都沒有談就當爸爸，其實什麽都不懂的。

好在二十一世紀，由于生活水平的提高，越來越多的人重視教育問題，不管是微博、微信還是別的什麽渠道，都會推送關于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等各種問題，一旦牽涉到教育必定會吸引一大波的對戰以及讨論，耳濡目染下，他懂了這麽一點點，現在看來，還是有一點點用處的。

至少許凡又是活潑開朗的樣子，在許昭身邊睡的安穩，許昭突然想起自己的白天記錄的小本本還沒有總結，于是又爬起來，到廚屋裏找到火柴，點着的煤油燈，坐在茅屋的大桌子前看小本本，将今天一天的記錄重新梳理一遍，然後心裏有個數了，再回到院裏的木床上睡覺。

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許母拉着許父到村裏散散步，許昭跟着醒來，把許凡也驚醒了，哪知許凡睜開眼睛，沒有看他，而是迷迷瞪瞪地到處亂看，看到頭邊的玩具車，伸手把玩具車摟到懷裏，然後閉上眼睛繼續睡。

許昭：“……”

怎麽就那麽愛車呢？

許昭無奈一笑，起身洗臉刷牙，正好許父許母回來，許昭交待了一聲，從廚屋拿兩個雜面窩窩頭，夾了一點鹹菜，騎着自行車去崔青峰家，和崔青峰提前把冰棒做出來，期間崔青峰高興地說：“小叔答應了！”

許昭問：“答應什麽？”

“答應帶我們去西州城東啊。”

“這麽好？”許昭開心。

崔青峰說：“那當然，你老說我好，其實你是不知道我小叔的好，接觸之後，你就會知道，我小叔那才叫真的好，他只是面冷，僞裝着想法而已，對了，許三娃子呢？”

許昭答：“在家，一會兒坐牛車過來。”

“他不想坐汽車嗎？你咋不把他帶過來坐啊。”

“帶着他沒法做事兒，而且我去忙了，誰來帶他？你小叔嗎？”

“說的也是。”

兩人邊說邊将冰棒做好後，放在冰棒裏，就等等着許父許母到縣城，把冰棒裝到泡沫箱子，帶到凡小店就能賣了就行了。

接着許昭、崔青峰開始洗洗手，整理一下，然後喊崔定琛，崔定琛穿着灰藍相間的格子襯衫、藏藍色褲子、黑色休閑鞋子，悠閑中帶着嚴謹，能在這個時代這麽穿，真的非常講究，以及非常愛臭美了。

“走吧。”崔定琛說。

許昭、崔青峰坐上崔定琛的黑色小汽車，小汽車駛出路口時，許昭、崔青峰看到了許父許母和許凡。

在許昭湊到車窗前，認真看外面時，車速适時地慢下來。

于是許昭看見許父、許母兩人有說有笑地推着牛車，牛車上坐着許凡，許凡兩只小短腿自由分開，清晰可見褲裆裏的補丁，許凡渾然不覺，一只手摟着玩具車，一只小肉手捏着雜面窩窩頭，吧唧吧唧地吃着，十分專注，也沒有注意到這邊的黑色小汽車。

随着車速，許父、許母、許凡的畫面被推到身後，許昭、崔青峰看不到了，崔青峰笑着說：“許凡還在吃呢？”

許昭說：“嗯，可能沒吃飽，爺爺奶奶催得急，他就坐牛車上吃了。”

“他可越來越能吃。”

“不然怎麽長胖這麽快啊。”

“是胖不少。”

“沒胖多少，就胖一點。”許昭維護許凡說：“這點剛剛好，特別好看。”

崔青峰點頭說：“對對對。”

崔定琛聽言從後視鏡中看一眼許昭，然後收回目光，繼續專注地開車，一直開到西州城東。

西州城東是西州市的廠區，除了國家企業煙廠、食品廠等廠子外，還有這兩年私人開的小廠子，比如服裝廠、食品廠、養殖廠的，規模比較小，但是西州人有這個意識已經不錯了，以後肯定發展良好。

車速到達城東時緩慢下來，崔定琛問：“去哪兒？”

崔青峰看向許昭，問：“去哪兒？車停哪兒？”

許昭對崔定琛說：“小叔，要不就在這兒停吧，接下來我們要在這附近轉悠很久，你有事兒，你就先忙吧，一會兒我和青峰坐公共汽車回去就行了。”

崔定琛從後視鏡中看許昭，說：“我今天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