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啊!小心!”

“小心鐮刀!”

“許昭!”

“大莊爸!”

“……”

人群中突然爆發一陣雜亂的喊聲,正打在一起的許昭、許左成聞言一回頭, 就看見許右成手握着鐮刀愣在當場, 剛才喧嚣的小院突然陷入一片死靜, 随即看見一股鮮血自大莊爸耳後汩汩向下流。

“李哥!”

“大莊爸!”

“天啊!流血了!”

“砍人了!砍人了!”

“我的天啊,這咋辦!”

“……”

寂靜之後小院瞬間亂成一鍋粥,每個人都驚慌失措起來,包括許昭, 許昭趕緊察看大莊爸的傷口, 看不到傷口深度,但是看的出來長度, 且不停地在流血,村裏的醫生是治不了的,幾乎是一秒鐘的時間, 他轉身就推自行車,迅速邁起長腿,坐在自行車上, 喊:“李哥!上車!”

大莊爸有點蒙:“許昭——”

“快上車!”許昭喊。

大莊爸捂着傷口坐到後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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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開!”

許昭喊一聲之後,人群散開,他腳下用力一蹬,自行車飛快地駛出小院子,将喧鬧抛在身後。

許昭一刻不停地蹬車凳子,讓大莊爸摟着他的後腰, 頭抵在他的後背上, 撐住, 一定要撐住。

許昭來不及擦汗,來不及多想,拼了命地朝縣城騎,平時三十多分鐘騎到縣城,今天只用了大概十分鐘,可是今天是八月十五,縣城到處是人,許昭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不停地按着鈴铛,大聲喊着“閃開!閃開!”,完全顧不得自己剛才還是蹭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正是崔定琛。

“撞到了嗎?”崔定琛身邊的斯文男生問。

崔定琛望着飛快駛遠的自行車失神,那個人好像是許昭。

男生又喊:“崔定琛。”

崔定琛看向男生。

男生問:“你看什麽呢?”

“沒什麽。”崔定琛面色一如往常的平靜,說:“你以後別來找我了。”

男生一臉驚愕問:“為什麽?”

崔定琛說:“話我說的很清楚了,不用再重複,走吧。”

崔定琛擡步離開。

男生忍不住追上崔定琛問:“崔定琛,你到底在我身上找什麽?難道沒有找到嗎?”

崔定琛想了想說:“不找了,回去吧,太晚了。”

男生站着不動,好一會兒才生氣地離開。

崔定琛則擡步朝縣城中心醫院走,他剛才明明聽到許昭的聲音了,而且看到許昭後背滿是鮮血,到底出什麽事兒了?讓一向禮貌平靜的他,那麽失了理智。

崔定琛不由得蹙眉,加快步子,來到縣城醫院,他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許昭,抱着試試的态度,在縣城中心醫院各個部門穿梭,終于在一個清冷的走道裏,看着坐在長椅上的許昭。

真是許昭!

崔定琛擡步向許昭走去,看着他白色的襯衫全是血,心下一驚,但是很快他明白過來,許昭既然坐在這裏,那就說明受傷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他微微松了一口氣,走上前,喊:“許昭。”

許昭正在自責中,轉頭看見崔定琛,微微吃驚:“小叔。”

崔定琛這才發現許昭滿頭大汗,且微喘着,手還有點抖,看起來很害怕也很狼狽,崔定琛有輕微的潔癖,但是這時卻沒有嫌棄許昭,而是坐在許昭身邊,開口問:“跟人打架了?”

許昭點頭:“嗯。”

崔定琛又問:“跟你兩個哥哥?”

許昭聲音很輕地答:“嗯。”

“受傷的是誰?”

“一個鄰居,一個幫着我的鄰居。”

“傷哪兒了?”

“下颚。”

“傷的怎麽樣?”

“醫生在縫針。”

“那就是皮外傷,沒事兒,別太擔心了。”

“嗯。”

剛才許昭心裏挺慌的,被崔定琛這樣淡淡地問幾句,心裏輕松許多,理智也慢慢回攏,轉頭看向崔定琛才問:“小叔,你怎麽在這兒?”

“路過。”崔定琛說。

“是你朋友生病,還是?”許昭怕是崔家人生病。

崔定琛解釋說:“沒有人生病,是路過醫院時,看見你進來,所以過來看看。”

原來是這樣,許昭暗暗透了一口氣,說:“小叔謝謝你關心。”

“沒事兒。”

崔定琛這才發現許昭額頭也受傷了,挺紅的臉蛋,現在弄的又是汗又是泥的,而且額頭還冒出紅紅的血絲,這是被怎麽打的,他有點不高興,盯着傷口看,才剛想伸手觸摸一下,突然走道外傳來孩子不大不小的哭聲。

“爸爸,爸爸……我要找爸爸,我要找我爸爸……”

是許凡。

崔定琛才一擡眸,就看到走道口一位老人拉着一個正哼哼唧唧哭着的小胖孩朝這邊走,這一老一小正是許母和許凡。

“許凡。”許昭喊一聲。

“爸爸!哇啊啊啊啊!”許凡哭的聲音更大了。

崔定琛:“……”

許昭趕緊上前一步,把許凡抱在懷裏。

許母一臉凝重,急急地問:“大莊爸咋樣了?”

許昭說:“在裏面縫針。”

“嚴重嗎?”

“不怎麽嚴重。”

許母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村裏的其他人也跟着過來,不過大莊媽懷着孕又要看着大莊,所以是大莊爺爺過來了,詢問一遍,大家都松了一口氣,繼而氣憤不已,在看過大莊爸之後,許母帶着大家先回南灣村,留許昭在這兒看着大莊爸挂水,當然還有許凡。

許昭現在才顧得上懷裏的許凡,許凡已經不哭了,但是在許昭懷裏打哭嗝,特別委屈地打哭嗝。

崔定琛從口袋來掏出一塊格子手帕遞給許昭。

許昭疑惑地看崔定琛,不知道遞手帕什麽意思。

崔定琛指了指許凡的小臉。

許昭這才看到許凡肉乎乎的小臉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又是泥的,可髒了,許昭尴尬地看着崔定琛說:“不好意思啊,剛才太忙,沒有注意到。”

崔定琛把格子手帕放到許昭手中說:“擦擦吧。”

“這……”

“洗好了再還給我。”

許昭這才抱着許凡到水龍頭前,不但給許凡擦幹淨了小臉,也給自己洗了臉,把胳膊上,後頸上的血都給洗幹淨了,只是白色短袖被血染紅一大片,估計是洗不掉了。

“爸爸,你流血了。”許凡指着許昭的後背說。

“沒有,爸爸沒有流血。”許昭低下頭來,和許凡說。

許凡這才看到許昭額頭破了,小嘴就扁起來了。

“怎麽了?”許昭問。

“爸爸你頭爛袅。”許凡奶聲奶氣地說。

“沒事兒,變爛一點點而已。”許昭笑着說。

許凡盯着傷口說:“疼。”

許昭說:“不疼的。”

“疼的。”

“真不疼。”

“疼。”

小家夥還會疼人呢!

許昭心暖暖的,摟着許凡親了親,然後抱在懷裏,回到走道座椅上時,崔定琛還在,許昭忍不住問:“小叔,你不回家嗎?”

崔定琛說:“回。”

“那——”

“嗯,那我走了。”

“嗯,謝謝小叔的手帕,洗好了我再還你。”

“好。”

崔定琛起身,伸手摸摸許凡的小腦袋。

許凡昂起小臉,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崔定琛。

崔定琛沒說話,轉身走了。

許昭抱着許凡進了病房,病房中縫好針的大莊爸正在吊水,看見許昭想開口說話,許昭說:“李哥,先歇一歇,有什麽話明天再說,不要擔心醫藥費的事兒,不會讓你付的。”

大莊爸還要說話。

許昭開口說:“我媽已經帶着李叔回去了,嫂子也沒事兒,你別擔心了。”

大莊爸終于安心,可能是流血太多,沒一會兒大莊爸便睡了。

許昭怕許凡打擾到大莊爸,抱着許凡又坐到走道裏,這才有時間關注着許凡的心理問題,問:“剛才爸爸打架時你怕不怕?”

許凡說:“怕。”

“和爸爸說說,你怕什麽?”

“怕大伯、二伯打、打、打爸爸,打疼。”

“不要怕,爸爸不疼的。”

許昭溫柔地安撫着許凡,将剛才發生的事兒,以孩子的思維解釋給許凡聽,許昭也不知道這樣做的對不對,反正他小時候經歷過的害怕、忐忑、不安定,他都不想要讓許凡嘗一遍,因為害怕、忐忑、不安定的滋味不好受。

好在許凡本性是樂觀的,許昭和他溝通溝通之後,他又歡快起來,然後說:“我咬二娃了!”

“你咬二娃了?”

“嗯,他搶我糖糖,我就咬他了。”

“咬的對!”

許凡開心地從褲兜裏掏出一顆牛奶糖,是白天許昭給的,此刻小肉手捏着給許昭,說:“爸爸,你吃。”

“你自己吃吧。”

“我、我們一起吃。”

“怎麽一起吃?”

許凡把糖衣剝掉,整顆糖放到小嘴裏,嘎嘣一聲,糖分成兩半,然後掏出來半顆挂着透明口水的奶糖說:“爸爸,給你吃。”

許昭:“……”

“爸爸,你吃。”

“……”

“爸爸,你吃啊。”

“……”

許昭還是尋個理由,把半顆奶糖放在水龍頭下沖一下,然後才放進嘴裏吃,不吃糖還好,這一吃,許昭才發現好好的中秋晚飯,一家人都沒有嘗一口,父子兩個坐在長椅上,肚子同時“咕嚕”一聲,父子兩個一起笑起來。

正笑着許凡小肉手突然朝走道口一指,說:“爸爸,看,崔二爺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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