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困惑

龍天風身披黑色貂絨皮衣大氅,內着鮮黃色龍袍。龍袍的領口與袖口用同色系的貂絨作點綴。頭帶一頂黑色皮帽。他這一身黑黃相間的服飾,在這漫天飛舞的雪花中,顯得愈加的尊貴不凡。只是他兩眼中所醞釀的卻是足以燃燒和焚毀周遭一切的風暴。

而身處在風暴邊緣的衆人,無一不膽戰心驚。龍顏大怒,豈是兒戲。只是這怒氣的出處,卻屬實令他們困惑不解。何時看過皇上對丞相發怒來着?而且還是氣得不輕,從他那緊握的雙拳就不難看出。一向少有動怒的人,這一次是真的生氣了。

龍天風緊抿着嘴角,與莫嚴君對視良久,終于冷哼一聲,甩袖而去。留下一群跪倒于地的太監和宮女,還有唯一站立着的莫嚴君。

眼見主子已然離開,衆人面面相觑後,忙起身尾随而去。獨留下莫嚴君矗立于茫茫白雪中。

莫嚴君深吸了一口,攏了一下白狐毛披風,活動了一下有些凍僵的雙手。擡頭望向灰蒙蒙的天際,輕嘆了口氣。

“丞相,天氣寒冷。保重身體啊!”

一個聲音将莫嚴君拉回了現實,一名太監低垂着頭站在了他面前。“有勞公公關心,這就回去了。公公也請回吧!”

“那奴才就告退了。”說完,小太監轉過身,小跑着追尋衆人而去。由于積雪深厚,他遠去的身形有些踉跄而笨拙。

太監臨去之時,稍微擡了一下頭,讓莫嚴君終于看清了他的長相。那稍嫌蒼白秀氣的臉,有一些熟悉...噢,是了。是那個在月華宮被他救下的小太監。他倒還真是有心!

莫嚴君望着小太監離去的背影出神。子毅啊,子毅。是什麽讓你改變了心意呢?

回到了相府,衣霜青已然坐在那裏等了許久。接過莫嚴君脫下的披風,見他一臉的疲憊,衣霜青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的斟了一盞荼遞了過去。

莫嚴君喝了一口溫荼,支肘揉了揉抽痛的額頭,閉上了眼靠向椅背,思緒翻轉。須臾,他才輕嘆了口氣,睜開了雙眼,對衣霜青說道:“青兒,你還想他嗎?”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衣霜青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話中之意。同時也深深的感到不安,因為那是她心底已然久遠的一道傷痕。久遠到她應該但是卻并未忘記的傷疤。而嚴君最是清楚不過它對她的傷害是多麽的大。而此刻談及,讓她不能不擔心。

“嚴君,是出了什麽事嗎?為何有此一問?”

“青兒,你聽着。如果你還是想着那個人,那麽就去找他吧。并且要努力讓他愛上你,去吧!”莫嚴君扳過衣霜青的雙肩,柔聲說道。

青兒這些年來,雖然已經變了很多,卻始終放不下那個他。即使她努力的想要忘掉過去,卻依然不快樂。既然這樣,何不幹脆做個了斷。就算是不能如願,也好過此時的愛恨交織,眉頭深鎖,心郁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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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此時的她已然擁有足夠的勇敢去面對。因為她已曾經努力過,也不會再感到後悔。也只有如此,青兒才能抛卻過往,重新來過。

衣霜青神情一黯,低下頭,沉默半晌。方才言道:“他的心已經不在我身上,我回去又能怎樣?”她什麽都不怨,只怪自已傻,在他那樣對待她之後,還要想着他。

離開斷劍山莊已經這麽長時間了,當年她被趕出山莊那一幕,卻銘刻在她腦海裏,時常在眼前浮現,好像昨日才發生的事。

每次憶及他摟着剛進門的小妾,嘲笑她的時候,都是心痛不已。她始終不明白,兩個相愛至深的人,為何會走到了那般田地。她曾經以為,他們會牽手今生,相伴到老。直到她離開山莊的前一刻,她還是那樣認為的。事情來的過于突然,以至于讓她措手不及,毫無準備。心灰意冷之餘,便想要自尋短見,了此殘生。幸得嚴君路過相救,否則此刻,她早已成了一縷游魂,不知飄蕩何處了。

“青兒,你有沒有想過,他當年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演戲,為得是騙你離開?”對于當年斷劍山莊所發生的事情,他要比青兒知道的多一些。青兒被趕出來不久,斷劍山莊便遭到一群蒙面人的攻擊。一夜之間,名聲顯赫的三大莊之一,便慘遭滅亡。百年的基業,毀于一旦。而山莊莊主管無塵失蹤,此後從江湖上消聲匿跡。事情過于巧合,讓他不得不懷疑。

衣霜青聞言不由一愣,她怎麽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想想當時的情形,的确有許多可疑之處。她自小與無塵一起長大,他的性情,她最是清楚不過。他雖随性灑脫,卻從不好酒色。那樣的他又怎麽會整日酗酒留連妓院呢?

起初她也不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不得不讓她相信。一直以來,她都不曾有所懷疑,為什麽此刻聽到嚴君的話,心底卻感到一陣陣不安。

“嚴君,你是說......”

莫嚴君知道衣霜青想到了,向她點了點頭。

“可是無塵他...他為什麽這麽做?”

“為了迫使你離開。”

“要我離開,為什麽?”她實在想不通。

“在你走後不久,斷劍山莊便遭到了圍攻。莊內百餘口人喪命,莊主管無塵失蹤。我想他是事先已經知曉了,為了不将你牽連其中,才那麽做的。”為了心中所愛,這位管莊主倒是用心良苦!

“那他可以明白的跟我講啊!”他們之間還用得着隐瞞嗎?

“他若是明白的告訴你,你會聽話離開嗎?”依照青兒重情重義的性情,必定不肯離去。

“不會!”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一定會伴在無塵身邊,與斷劍山莊共存亡。

“管莊主正是清楚的知道你會那麽做,才用計讓你相信他已變心,迫你離莊的。”

“無塵,無塵...”乍然明白多年的幽幽怨恨,都只是鏡花水月。衣霜青已珠淚滿眶。

“去吧,去見見他。”

“他...他還活着?他在哪?”

“他就在盛京,随時都在等着見你。”收到那封信的時候,他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失蹤了這麽長時間的人,會突然出現了,而且近在咫尺!他還沒來得及告訴青兒,便進了宮。

子毅的話,更加堅定了他的念頭。青兒是一定得事先離開的,起初他還在考慮該如何安置她呢。管無塵的出現正好解決了這個問題。

衣霜青乍然聽見管無塵的消息,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一時激動站了起來,當看到一旁莫嚴君正在注視着她,平扶了一下過于激動的心情,又坐了回去。“他...他還好吧?”

“青兒,你既然這麽放不下,為什麽不去見見他呢?”

“不,我不能見他。”她現在的身份是龍陵國相的夫人,為了嚴君她不能去。盡管此刻她是多麽的心急如焚,比任何時候都想要見到他。

如果事情真如嚴君所料,那麽她這一去,就不會再離開無塵了。那麽,嚴君該怎麽辦?嚴君是她的恩人,她唯一能為恩人做的,就只有待在他的身邊,努力的守住他不為人知的秘密而已。如果就連這點都做不到,她還有何面目面對恩人?

“是為了我嗎,青兒?”“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大可以放心。因為再過不久,我就會辭官離朝,到那時你也不必再跟在我身邊了。你能回到管莊主身邊,也算了卻了我一樁心願了。”

“嚴君,你真的要離開嗎?”以今時今日嚴君的身份地位,若換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舍得放棄的。

“十年期限已到,該是離開的時候了。”無論子毅是否會遵循當年之約,他離朝之舉都是事在必行。

一直以來,游歷山水,遍訪名山大川,足跡踏遍大江南北,去感受大漠的滄桑,戈壁的荒涼是他平生夙願。只因為兌現當年的諾言而為官十載,這已是他的極限。

“既然是這樣,那麽我就更加不能去見他了。所有的努力,不能在這最後的時刻功虧一潰。”嚴君多年的極力隐瞞,不能因為她的一時心急,而露出任何破綻。

“青兒,你這是何苦呢?”莫嚴君不是不知道衣霜青此刻的心情有多麽矛盾複雜,也清楚她這麽做完全是為了自已。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覺得于心不忍。

“只要無塵他還活着,我與他終有一日會再見面的。可是嚴君你一旦離朝後,恐再難相見了。”嚴君這一走便如閑雲散鶴,無處覓蹤。想要再見,不知何年何月。

這樣一個不凡的人,能與之相伴四載,已是她今生之幸。她已不會再妄加奢求!只望在這最後相伴的時刻,不要再橫生枝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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