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直面

第二天一大早,肖淩雲讓人開了直升飛機過來,直接從酒店頂樓把肖暑接回去了。

黃岐琛很可能跟老局長彙報了什麽,墜冰那件事情之後,肖暑被老爸老媽嚴防死守地看在家裏面,上午陪着夏恬置辦年貨,下午做治療,晚上跟肖淩雲做體能訓練,既不趕通告也不去各種年會,連頒獎都缺席,整個從公衆視線裏面蒸發掉了。

肖暑的後援會發起了#尋找肖肖#的話題,在熱度榜上挂了幾天,但工作室的賬號和肖暑的個人賬號都安安靜靜的,一直到除夕的前一天晚上,肖暑在暖氣十足的廚房裏穿着背心、踩着拖鞋打蛋的時候,夏恬偷偷拍了張兒子的背影發到了自己的朋友圈裏,又被人傳到了網上,才終于讓粉絲放了心。

相比肖暑,付秋野才是真正的消失。

從G市回來之後,他公司年末的董事會沒去,所有文件都線上審批,別墅裏面空無一人,除了偶爾給肖暑發幾條信息以外幾乎和外界完全斷開聯系,肖暑沒問,但肖淩雲有一次在吃飯的時候提起來,道:“付秋野最近跟我之前的一個下屬呆在一塊,你知道吧?”

肖暑沒擡頭,專心致志地咬着一塊雞骨頭,“嗯”了一聲表示知道。

肖淩雲見他沒反應,又補充道:“叫王崇川的,年紀挺小,是一個優秀的次形醫生,長得還不錯,腿長。”

肖暑把幹幹淨淨的雞骨頭整齊地排列在裝剩菜的紙上,擦了擦嘴角,放下筷子:“還有人知道這事嗎?”

“就我和我秘書,”肖父說,“你怎麽想?”

肖暑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爸:“我什麽怎麽想?”

肖淩雲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五秒,然後喝了一口湯,不動聲色地說:“沒什麽。”

之後飯桌上肖淩雲就再也沒提過這事,收拾碗筷的時候,肖暑還是忍不住開口道:“爸,這事您幫忙保密一下。”

肖淩雲哼了聲,坐在沙發上開始看報紙,左右都沒答應他。

考慮到肖暑的身體情況,今年過年他們一家三口沒有回老家,就在J市裏一起過年。夏恬跟肖家那個頑固的老頭子關系一般,留在J市特別開心,拉着肖暑陪她辦了一屋子的年貨,除夕大早就開始忙活,親自動手大掃除、挂紅燈籠,天沒黑就做了一大桌飯菜。

客廳裏在放春節聯歡晚會的預熱,遠處隐隐約約有煙花的聲音,家裏的暖氣開得很足,肖暑穿了一件寬松T恤和短褲,光腳踩在地板上,給肖父拿來了三個杯子,肖淩雲揚了下臉,道:“去,再拿一個。”

正高興地跟小姐妹聊天的夏恬一下子安靜下來,開始朝着老公使眼色。

肖淩雲當作沒看見,讓肖暑把杯子放下,這一次說得更明白:“再拿一個,也敬敬你哥,難得只有我們三個一塊過年。”

“肖淩雲,你幹什麽呢?”夏恬皺起眉,“大過年的,你……”

“沒事,媽,”肖暑看上去還算平靜,“是該陪我哥喝一杯。”

說完,他轉身去廚房裏又拿了一個杯子。家裏一時間沒人說話,只剩下電視裏熱鬧的春晚倒計時。

肖暑倒了四個杯子的酒,分別放在了之前習慣的四個座位上。

肖淩雲先舉杯,接着肖暑和夏恬也舉杯,只剩下最後一個空座位上的酒依然寂寞地擺着。

“來來,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寶貝。”

“爸,媽,哥,新年快樂。”

三人碰杯,喝了一口,氣氛有了短暫的僵持,夏恬笑着讓他們快嘗嘗,很快餐桌又恢複了平日裏的和諧,肖暑又去了一次廚房,盛了飯和菜放在肖澤的座位上,誰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戒酒之後,肖暑這是幾個月來第一次喝酒,抿了一下就放下來。但吃到一半他開始感到有些微醺,不知道是因為酒還是因為除夕,整個情緒都飄乎乎的。

這種感覺很不賴,甚至讓他想玩架子鼓,或者給工作室裏的人挨個問候一下。

一頓飯吃了三個多小時,飯菜都冷了,喝了酒的兩人情緒高漲,夏恬在聊最近看上的一個美容項目,肖淩雲一臉嚴肅地不許她去,一個撒嬌,一個努力不動搖,突然門鈴響了。

肖暑讓他兩坐着,自己去開門。

透過貓眼,他看見付秋明穿着長風衣、拎着兩袋東西站在門口。

肖暑皺眉,看了眼時間,現在是除夕夜的晚上九點半,哪有這個點來人家裏拜年的?

他猶豫了一下才拉開門,溫暖的光線從他的身後湧出去,付秋明微微眯了下眼睛,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肖暑T恤上方的鎖骨。

肖暑側過身:“除夕快樂,明哥。”

付秋明彎起一個很溫和的笑:“除夕快樂,小暑。”

肖暑沒再應,不怎麽熱情地往客廳裏面走。付秋明在門口換了鞋,也不覺得尴尬,道:“肖局,恬姐,不好意思這個點打擾你們。”

剛才還喝得半醉跟老婆拌嘴的肖淩雲一秒切換成工作模式,站起來跟肖暑道:“你陪你媽再喝會”,然後又轉向付秋明:“你跟我來書房。”

付秋明又客套了幾句,嘴甜地把夏恬誇高興了,才跟着肖父去了書房談緊急工作。肖暑本來難得地感到高興,這會兒什麽心情都沒有了,看了看桌子,道:“媽,你先去睡吧,我把東西收了。”

夏恬喝得暈乎乎的,見老公忙去了,就說上樓洗澡。剛才還熱熱鬧鬧地客廳一下子只剩下肖暑一個人。

肖暑把給肖澤的那副碗筷先收起來。

然後才一樣一樣地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該倒的倒,該洗的洗,該放冰箱的放冰箱,收拾完了之後就站在廚房裏面點了根煙。

莫名其妙地,他想給付秋野打個電話。

他從兜裏拿出手機,咬着煙看了會,桌面突然跳進了來電模式,來電人,付秋野。

肖暑盯着那頭像,像是要跟自己較勁似的,硬是等到了震動的最後一下,才把電話接了起來。

電話裏的人聲音有些沙啞,似乎是在很安靜的地方,先是笑了一聲,然後才開口道:“肖肖,借個火吧。”

肖暑猛地擡起頭,異于常人的視力準确地穿透整個昏暗的花園,落在了被镂花鐵欄杆之外的小路。

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不知道什麽時候停在了他家花園外面,顯然是有過權限的車,因為家裏的報警器毫無動靜。車裏沒有開燈,但是肖暑依然捕捉到了駕駛座上的人影。

兩人隔着除夕的濃重夜幕短暫對視,肖暑很驚訝他的五感已經開始強化,看來覺醒期過得還算順利。

他有許多問句在嘴裏兜了一圈,最後吐出來時變成了陳述句:“門口有值班的保安,你可以找他們借。”

“別這樣,”付秋野的聲音低了下去,聽起來有些難以置信的脆弱,“我都快哭了。”

“……”

肖暑緊緊地捏着手機,心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他看見付秋野從車上下來,就穿了一件單薄的外套,寒風裏站在了他家的鐵門外。

肖暑緩慢地吸了一口氣。

他挂了手機,按了開門的開關,站在門口數着付秋野穿過花園的腳步聲,在他按響門鈴之前拉開了客廳的門。

一個帶着濃重寒意的懷抱幾乎是同時撲了過來,快一個月沒見面的付秋野用力地抱着他,又在肖暑可以接受的極限處松開了手,凍得發紅的鼻子吸了吸,朝着他露出了笑容。

他看上去有些糟糕,臉色蒼白,嘴唇上甚至有幹裂的起皮。

肖暑沒說話,帶着他進了廚房,拉上門,就跟電話裏約定地那樣給他點了根煙。

付秋野用力地吸了一口,目光幾乎要凝成實體,一寸一寸貪婪地看着眼前的人。

兩人都沉默,肖暑給他倒了杯熱水,然後就着剛收進冰箱裏的剩菜,給他簡單地做了份炒飯。

廚房裏沒有凳子,付秋野也沒說要坐,就這麽站着,先是快速地喝完了一整杯水,然後開始慢慢地、一勺一勺地吃炒飯。

一時間只剩下他極輕的咀嚼聲,還有電視裏音量不大的小品節目。付秋野吃得很認真,認真到了努力的地步,肖暑敏銳地察覺到他其實胃口并不是很好。

但他還是把碟子裏的炒飯吃得一顆都沒有剩,然後自覺地洗碗、擦幹,重新靠在了臺面上。

付秋野道:“謝謝。你怎麽樣?”

肖暑只點了點頭,看上去總帶着冷淡感的臉被廚房的暖光軟化,右眼角下的小疤宛若一顆漂亮的淚痣。

付秋野自嘲地笑了笑:“抱歉,我本來沒有打算在這個時間裏打擾你,告訴自己看一眼就走,只是遇見付秋明也來了,一下子有些……難以接受。”

肖暑“嗯”了一聲。

付秋野的手一下一下地敲着大理石的邊緣,一動不動地看着肖暑。

“付秋明那個人,怎麽說呢,他藏得很深,而且功利性很強,看上去對誰都一片真心,其實誰也不會放在心上,說利用就利用,說背叛就背叛。肖肖,你不會喜歡他那種人的,他不合适。”

肖暑望着他沒吭聲。

“真的,”付秋野拉住他的手,皺起了眉,“他真的不合适,林薇薇的事情,還有摻了催.情藥的玫瑰,肯定都跟他有關系,肖肖,你……”

肖暑突然用力地扯了一下他的手,然後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付秋野猛地停下聲音,順着他的視線轉過頭去,正看見付秋明站在廚房外面,禮貌地敲了敲玻璃門:“小暑,跟你說兩句,可以嗎?”

付秋野的臉一下子就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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