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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禮說為他操辦生辰,還要廣邀天下好漢,果真說到做到,派中上下開始操辦起來,請帖一張張送出去,凡是江湖上叫得上名的門派一個不落,江湖上的人也都賞臉,大多回帖說會派門人前來祝賀。

莊複雖自小跟着周問雙東奔西跑,但又要避着風頭,實則沒見過什麽大場面,心裏有些打鼓,怕人前露怯。

但該來的也總歸要來,等莊複把腰力也練好了,離他生辰還有兩日,不時有大小門主帶着一幫門人到訪,還都擡着成箱的賀禮。傳言莊禮為人雖剛正不阿,但喜歡網羅天下奇珍古玩,便也就喜歡收禮。

每日莊禮都帶着莊複在山門迎客,到者絡繹不絕,蒼意派已是門庭若市。

無需他人提醒,莊禮認得出來之人所屬何門何派,姓甚名誰,無論門派大小,莊禮都笑臉相迎。

莊複站在一旁賠笑,見他巧言令色長袖善舞,便又在心中罵他虛僞至極。

“王城主!”遠遠地走來一大幫人馬,莊禮帶着人向前迎出去。一個長須壯漢跳下馬來,也快步上前,聲若洪鐘道:“老莊,好久不見啊!”

“莊複,這位是孤蒿城城主王義,快叫王伯伯。”

莊複上前,道:“莊複拜見王伯伯。”

“唉,免禮免禮。”

莊複知道這人,原是武将出身,後卸甲歸隐做起生意,也是做得風生水起,盤踞一處自立城主,行事狠毒,以周問雙的話來說就是: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果真沆瀣一氣,蛇鼠一窩。

那人笑着看看莊複,而後對莊禮說:“老莊啊,恭喜你,又得一寶物。”

莊禮也是笑着,說:“此話怎講呢?”

“久就聽聞丹劍門藥術天下第一,十餘代傳承,終于煉出活藥之身,其血可解百毒,可強身壯體,亦可延年益壽。好巧不巧,這個活藥,正是你失蹤多年的親生兒子,你說,是不是天下掉了個大餡兒餅,平白得了個大寶貝啊?”

莊禮笑意不減,莊複卻聽出了一聲冷汗。他們父子之間從未就此事談過,莊複知道他對自己向來存疑,只是不知他怎麽看待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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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複因而恨上眼前這人,心想他敢在這家夥面前陰陽怪氣,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莊禮說:“是啊,我不就是撿了寶嗎。老王啊,我看貴公子也來了?過兩天我立個擂,讓他們小輩兒之間比試比試。”

“呃……”王城主臉色一變,說:“不敢不敢,誰不知道你莊禮武功天下第一,正所謂虎父無犬子,我家那個扶不上牆的傻小子哪敢和莊小公子比試。”

“天下第一我哪敢當,況且小兒入門不久,還未得我真傳,屆時只是小孩子之間比劃比劃,請務必賞臉。”

等将王城主的人馬送進門,莊禮湊到莊複耳邊說:“看見剛剛王城主身後跟的那個孬小子沒?到時候給我狠狠地揍。”

“是,父親。”莊複繃着個臉,等莊禮與人說話去了,才扭過頭來自己偷着樂。

莊複生辰頭天,蒼意派上大舉宴席,百餘人共聚一堂,各個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莊複便想,等他揭開這人真面目的那天,也當是個這樣的場面,要由全天下的人來做見證。

宴席開始之時,莊禮先行舉杯,致辭道:“我莊禮一生獨行,孑然一身,從未想過今時今日,我也是有後之人了。如今宴請天下豪傑,就是想請各位做個見證,我與我複兒父子相認,自此往後,我的就是他的,我的一身武學以及門派基業都會傳承與他。”

場下一派恭喜之聲,莊禮向着莊複高舉酒杯,莊複也雙手拿起酒杯,低下頭去向他敬酒。

莊複對他笑笑,輕輕地與他碰杯,而後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席間不時有人前來敬酒,獻上奇珍異寶,莊禮見了寶貝就喜笑顏開,對莊複說:“複兒,這個我先替你收着。”

莊複說:“父親,我其實對身外之物沒什麽興趣,就勞煩您幫我處置了。”

“好,好!回頭帶你見識見識我的藏室。”

後來莊禮喝得多了,逢人就說:“我有兒子啦!我有兒子啦!”

“看我兒子俊不俊俏?”

旁人說:“俊俏,俊俏。”

“像不像我?”

“像您,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哈哈哈,我也有兒子啦!”

莊複不喜這場面,在莊禮的準許下提前離席了。

離席之後他也沒走太遠,從旁看着那人在人群中觥籌交錯,肆意狂笑。

第二日演武場內擺起擂臺來,年長的一輩坐在一旁把酒言笑,小輩們各個摩拳擦掌。這個場面莊複就不憷了,他自知自身武藝已算得上乘,而在他同輩之中,未曾出現過什麽武學奇才,他一套丹劍門劍法便足矣禦敵。

果真,他一人守擂,十餘人輪番上陣,都沒能傷得他分毫。莊複也不動真格,雖用真刀實槍,但拿捏到位,點到為止,沒見過紅。

一輪下來賺足了臉面,莊禮紅光滿面,親自給他端茶倒水。

接下來就是那個王家的孬小子了,雖與他年齡相仿,但個頭大上他一圈,拎着兩個大鐵錘,氣勢十足。

莊複收了劍不用,在王小公子揮舞大錘的時候貼身上前,腳下一絆,伸手一推,肉山一樣的一個人轟然倒地。

爬起來,他大喊着再攻上來,但重心放低,雙腿岔開,就防着莊複這招。

王小公子力大無敵,錘錘生風,莊複堪堪躲來躲去,又突然站定了。王小公子見此良機,趕忙揮錘上前,莊複一錯身,抓着王小公子稍稍失穩的那一瞬,腳下又是一絆。

臺下王城主長嘆口氣,扶着額頭說:“不愧是你親兒子,壞得跟你一樣一樣的。”

“怎麽壞了。”莊禮笑眯眯地問。

“你說這差得這麽遠,一招解決不完了,非得逗他玩兒,這不侮辱人嗎?”

莊禮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拍王城主的肩,說:“孩子嘛,就玩兒玩兒。”

同一招把人絆倒了三次,臺下的王城主實在看不下去了,喊:“別丢人現眼了,趕緊下來吧!”

“噢!”這王小公子倒是聽話得很,放下錘子,給莊複作了個揖,又撿起錘子跳下了擂臺。

“換我來領教領教!”

跳上臺的是一個白淨的小姑娘,用的雙刺,招招攻要害。

莊複一手持劍,一手背在身後,也應付自如,兵器相交之間笑意愈來愈濃,劍法裏也起了玩弄之意,逗得小姑娘愈發兇猛。

王城主說:“好小子,倒是沒傳承了你那毛病。”

“我什麽毛病?”

“你什麽毛病,還用我說嗎,絕後的毛病。”

“王城主,別瞎說,我這有後呢,怎麽絕後。”

“哼,誰知道是不是親生的。”

“老王啊……”莊禮笑着看他。

“我錯了錯了!親的,親親的!父子兩人一模一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莊禮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再看臺上,黃家的小姑娘已經氣急敗壞,扔了雙刺,哭着跑下擂臺來。

莊複笑着,等下一個對手,卻猛地對上莊禮似笑非笑的眼神,才發覺自己有些忘乎所以了,趕忙收了笑意,對姑娘離開的方向作了一揖,道:“承讓了。”

這一日莊複迎戰三十餘場,未嘗一敗,賺足了贊譽。

晚宴過後,莊禮照舊把莊複召到府上,說是要檢驗他的腰力。

莊複按照他的要求下了腰,雙手朝後撐着。

莊禮舉着一個裝滿水的大缸放到他腹上,莊複頓感吃力,繃緊小腹,将将撐着。

莊禮走到他身後,對着他倒置的臉盤腿坐下,離得非常近,莊複聞到他一身的酒氣。

“黃家的那個小丫頭,你喜歡嗎?你們也算是門當戶對,若是喜歡,我去給你提親。”

“不,不必了……”

“又,又結巴上了?”

“沒有!”

“呵呵呵,還未曾問過你,可有喜歡的女子?”

“沒有。”

“不如這麽問吧,你可曾與女子交好過?”

“不曾。”

“唉,我這個當爹的,也未曾盡過當爹的職責,可你也這個年歲了,是時候該考慮此事了。不如這樣,我先替你找個熟知此道的女子,好歹,先把……”

“不必了!”莊複已撐不住了,渾身都抖了起來,水缸裏的水源源不斷地流出來,從小腹開始打濕他的衣物,滴答滴答地淌了滿地。

莊禮一手托腮,笑着盯着他看,問他說:“不行了?”

莊複咬着牙不做聲。

“這些日子練什麽了,腰還是不行啊,怕是給你找來女子,你也還是不行。”

莊複雙手一軟,缸倒了,水向前撲出,也濺了莊禮一身,水缸掉到地上,砸了個稀碎。

莊禮不氣,只是哈哈大笑,把癱軟到泥水及碎片裏的孩子拉了起來。

莊複突然心中一陣莫名的委屈,他以為除了仇恨,他與他只是毫不相幹的兩個人,他以為他的确會殺了他報仇,但是是由周問雙帶着他,他只需跟在她身邊,勤練武藝,作她的一把劍。

如今她突然撒手人寰,将所有的籌碼和仇恨都壓在他一人身上,還對他說,那個仇人就是他的親生父親。

他不知如何自處,也根本鬥不過他,武藝與他天上地下,處事交際,江湖閱歷,方方面面都差之甚遠。莊複不知道他該憑什麽報仇,就憑他認了他個兒子,肯留他在身邊嗎?

看這孩子眼圈發紅,莊禮酒醒了些,知道把他欺負過了,忙往回找補,說:“玩笑話,玩笑話,別上心,你腰力還可以了。”

莊複低着頭,看着拉着他手臂的手。

那只大手又忙松開了,轉而拍拍他的肩。莊禮說:“我是今日裏見你對黃家那個小姑娘頗有好感,就想問問你的心意。”

莊複咽了幾下口水,說:“父親,我還不想考慮這些。”

“知道了,知道了,哪天你看上了哪家姑娘,就跟我說,天王老子為父也給你弄到手。”

莊複忍俊不禁,莊禮改口說:“天王老子的親生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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