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從莊禮居所出來,直至回到自己府上的寝房,一路上靜悄悄。本該是忙碌的清晨,莊複未曾撞見任何人,只聽聞到鳥在叫。
鑽進床中,莊複拿被褥将自己裹了,記憶開始複蘇,随之而來的是一股毛骨悚然的厭惡感,每寸皮膚都焦灼地疼痛着,空蕩蕩的胃中翻滾起來,也嘔不出任何東西,只口中一陣苦澀。
記憶之中,自從觸碰到他的身體,他的身體沒有哪怕一刻的抗拒,明明在做的是世間最為離經叛道的亂倫之事,他也未曾像自己預想的那樣反感。與之相反,如同幹涸的土地吸吮雨露,他想要更多地依附他,觸摸他,和被觸摸。僅僅是皮膚相貼,便如墜溫軟的水中。
他想到了更多,想到他攙扶着他,将他抱起,在演武場上與他肢體交纏,想到他覆壓在他的身上,想到傳氣之時,隔着薄衫,傳遞而來的他的溫度。
自從醒來便未能消退的欲望更加洶湧地泛上來,莊複弓起身子,手從松散的衣袍中探入,觸碰到自己之時,手心便是一陣針紮般的痛。
那是更早的記憶。少年剛剛懵懂之時,他從附近的孩子那裏借來了畫本,看圖上的小人交纏在一起,身體便升起燥熱。夜深人靜之時,他便用手去抓那裏,抓得多了,朦朦胧胧之間便有一絲絲快意。
很快,周問雙不知如何發現了此事,撕了畫本,辱罵他惡心下流,用藤條抽打他的兩只手掌,打爛到鮮血淋漓,數日連筷子都抓握不住。
打完之後,周問雙便恸哭起來,莊複垂下舉着的雙手,跑上前去安慰她,對她宣誓來哄她開心。
自小到大,周問雙對他向來如此,規訓他對一切的不德和不潔深惡痛絕,莊複早已懂得如何應付,只要趁着外出辦事放肆一番,不被發現就好。
而這一次之後,無論是再去看怎樣的畫本,随酒肉朋友到人梁上偷窺,即使有感,莊複都不敢再去碰自己。或是等欲望自行消退,或是用涼水澆淋。
灼熱的痛重新在手心蔓延開來,莊複還是抓握住自己,嗚咽一聲,咬住背角,憶起昨夜,他是怎樣在那人身上磨蹭,壓抑許久的感覺如浪般一股股将他卷入,帶他在水中翻滾。他又是如何心安地在他身邊睡下,不必擔心他的欲望和渴求的醜态被人唾棄。
那時是如何釋放的呢?
他有些不太記得。
更大的焦躁将他吞噬,在似真似假的疼痛之中,莊複并沒能得到解脫,喘息着放開手,已是滿臉的汗和淚。
罷了。
如此也沒什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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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的身體并不反感他,也就不必擔心露餡。
用房中的水大致清洗一番,換上幹淨的衣物,推開門,小香正等在外面,見了他,問:“用早膳嗎?”
“好。”
一大桌早點鋪陳開來,同往日一般精致華麗,此時吃來,卻是更為美味,小巧的蒸餃、熱氣騰騰的湯面、滑嫩爽口的蛋羹,一樣樣吃過去,愈發胃口大開。小香在旁看了掩嘴竊笑,又叫人再添了兩樣小菜上來。
吃飽喝足,長嘆了一口氣,莊複起身便向練武場走去,被小香攔住了,說:“吃了這麽多,還是先消消食吧。”
兩人便結伴到後山散步,今年是個暖冬,春日來得也早,山下早已春暖花開,山上的早晨仍是有些清冷,但也是萬物複蘇的熱鬧景象了。山頂西側有個大水潭,各種峰蟲小鳥栖息在附近,水潭邊有一片藥田,有人細心打理,種了不少罕見嬌貴的藥草。小香一一問去,莊複都能叫出名字,講出其習性功效。
兩人又一起給藥苗梳理分植,拔去野草,澆水松土,醒過神來,太陽已經當空高照。
“唉!”莊複拍了下額頭,洗淨手上的泥土,回到練武場比劃了兩下,就又到了午膳時間。
依舊吃了很多,這回索性躺到院中的躺椅上,什麽都不想再做。
望着明晃晃的天,莊複又想了許多。等想到那日所見成舵主以真氣驅動車輪的功夫,終于坐不住了,起身練氣。
這一行氣,真氣自行在體內流轉起來,仿若渾然天成。不僅周天兩脈氣息回轉自如,亦可驅使真氣行至四肢軀幹。發可起風,擊可破石,持劍而立,劍亦可承氣,似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莊複舞了幾下,愈發得心應手,随即生出想要給莊禮看看的想法。
他便去了。
莊禮一行人也恰巧在他自己宅院的演武場,李樂桐在場中揮劍,莊禮在廊下坐着指點,由身旁的男子剝了瓜果送到嘴裏。
見了莊複,莊禮笑道:“複兒,來了。”
“父親。”莊複心思收斂了幾分,朝莊禮行了個禮。
“你兩人比劃比劃。”莊禮道。
于是莊複下了場,拿了一對木劍,遞給李樂桐一把。
李樂桐無言地對他低頭行禮,兩人拉開距離,擺出架勢。
此前不久,莊複帶李樂桐回來之時,這個少年天賦尚可,但無人自幼提點,可以說在功夫上幾乎是一竅不通。而此時木劍兩番相交,莊複便察覺到他與往日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身形穩健,招式簡潔明了,卻劍劍有力,與他交手之時不落下風。莊複提起一口氣,再次以劍接到李樂桐的劍,手腕一轉,将李樂桐的劍震脫了手。
李樂桐連忙上前撿起劍,低頭作揖道:“謝……少主人指教。”
莊複放下劍,回頭看向莊禮,見他正側頭去吃男子遞上來的櫻桃,咬緊牙關,垂眼不看,等待他指示。
莊禮起了身,道:“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這話是對旁人說的。
很快,偌大的演武場只剩下他父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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