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莊複起了身,将藥壺拿來,說:“先把藥喝了吧。您近日與莊寅許多接觸,多少沾染了毒瘴之氣,我觀您……”
莊禮仰頭便喝,莊複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
莊禮笑笑,将書扔到一邊,伸手一摟,又将莊複圈進懷裏。
他果真不再做什麽,只撫摸着他的背。莊複趴在他的胸脯上,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
“那孩子……”莊禮道。
又說:“罷了,今天不說這些事。”
“嗯。”莊複悶聲應他。
“劍譜寫了小半,還有些招式想與你切磋商量下,你每天過來吧。”
“好。”
“今天回去嗎?”莊禮問他。
“不回了。”
莊禮于是往上躺躺,讓莊複整個人都躺到身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趴在他懷中。
不多時,莊複就睡着過去。莊禮撐着頭看他,将他的發捉到手裏,一縷縷地把玩過去,又湊到他的身邊,閉上眼嗅聞他的頭發。
醒來時,天微明。
莊禮猶在看他,莊複從他懷中坐起,茫然四視,跳下地來跑了。
回到自己府上,莊複率先去看莊寅,見他自己穿好衣服,站在門口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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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複上前蹲下來,去給他重新系好褲子,別好衣角,翻正領子,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想你。”小孩子脆生生地說。
莊複摸摸他的頭,說:“去洗洗手,我去取早膳來。”
兩人一同用過膳,莊複又将盆盆碗碗攤開,拿了個磨尖的小刀,對莊寅說:“我想取你的一點血。”
莊寅将手伸給他,手腕上已有數道密密麻麻的劃痕。莊複攤開他的手掌,揉揉他的食指指肚,說:“我會在這裏刺一下,會有點疼,你忍一忍。”
莊複迅速刺下,莊寅像是早已習慣,躲也沒躲。
擠了幾滴血到盛了水的碗裏,血迅速化開,莊複将之分成幾碗,嘗味觀色,與藥汁相融查看反應。
研究了一上午,猜出幾種猛毒來,愈發相信丹劍門與紅鸩教必然頗有淵源,其毒克其藥,其藥解其毒,正為相生相克的兩極。
有此猜測,再按照丹劍門藥典所記,一一試去,結果不說絲毫無差,相對應之處也十有七八,剩下的那二三成再慢慢摸索吧。
午膳過後,莊複以血調藥,給莊寅喝了,觀察他的反應。莊寅發起了燒,小臉通紅卻不肯出聲,莊複在旁照料。
前一夜莊禮說過先不談莊寅之事,今日就派了人過來。
日落西斜之時,北堂主上門求見,通報過後,徑直走入莊複所在內室。
莊複與他行禮,北堂主應過,走上前來,坐到床邊,把了把莊寅的脈。
後又說道:“這孩子身中百毒卻能一如常人,根骨之奇特實屬罕見,我行醫已有二十餘年,恩師精通毒理,我也學得一二。門主派我來問,若是少主人有意,我便将他納入門下,悉心調教。”
這北堂主與莊禮年紀相當,又是一同建派的元老,自然是物以類聚,同惡相濟,莊寅若是去了他那裏,不是正合了莊禮的意,不知要被拿去做怎樣的研究。
莊複道:“想必北堂主已經聽說,我想為這孩子解了一身的毒,您也知道,這事恐怕只有我能做到。等他恢複得與常人無異,若是北堂主仍有意收留,我想于他而言也是個不錯的去處。”
北堂主攤手道:“公子想為他解毒,也可以每日到我府上來,其他的起居飲食等照料由我來即可。”
莊複正思索如何回絕,北堂主又說:“罷了,我早說你不會應允,門主非叫我來問問,我懶得管你,你好自為之罷,好好想清楚,到底誰是你的至親之人。”
說罷,北堂主甩手就走。
經北堂主這番探訪,莊複才猛然發覺,此時已經日落西斜。想到昨夜曾經應允莊禮每日過去,他大概已等得急了。
莊寅狀态稍作好轉,他喂了他粥,還是放心不下,交代了下人,若有異常及時來找他,才匆匆去了莊禮那裏。
莊禮正在演武場等他,自己拿着劍比劃,不時在書上寫畫兩筆。
見到他來,也并未有何埋怨,拿了把劍扔給他,莊複接過劍,飛身攻上。因心中仍惦念着莊寅,屢有失手,幾次險些受傷,都是莊禮及時收了手。
莊禮見狀收了劍,問他說:“用過晚膳了嗎?”
“還沒有。”
“那走吧。”
餐點仍舊豐富華麗,莊複卻有些食之無味。
飯後,撤下碗盤,莊禮又拿出書冊來,寫畫起來。
他說:“近日來思若湧泉,各種劍招應運而出,我想這劍譜不日即可完成。”
“恭喜父親。”
“你前些日子所說的內功心得呢?”
“孩兒近日便整理書寫出來。”
“那倒不急,莫要累到自己。”
“謝父親關心。”
莊禮放了筆,面帶笑意地看向他,問:“劍譜寫完,該取何名呢?”
“父親所作劍術,必然驚世駭俗,一切依照父親的心意即可。”
“也并非全為我所作,其中有你大半貢獻。”
“孩兒不敢。”
莊禮沖他笑笑,道:“怎又如此生分了呢?”
莊複驚慌失色,在心中責備自己怎能如此意氣用事,嗫嚅兩番,道:“複兒這幾天累了。”
莊禮說:“怪我,不該在你煩事纏身的時候還叫你過來。你盡管忙你的事,日後閑了下來,來看看我即可。”
莊複稍放松下來,也笑了,想他裝得倒真像殷切盼望游子歸家的老父親。說:“我每日過來。”
“你……”
莊禮話沒說完,便聽山中有人大喊:“來人啊!有來犯!”
莊複立即想到莊寅,跑出去看,見已有幾名黑衣人與派中人戰作一團,其中一人已得了手,将莊寅夾抱着,由兩人掩護逃跑。
莊複追上前去,那黑衣人身法詭谲,輕功更是上乘,從屋脊一步蹿向一旁的大樹,随即躍到牆外,又向後山跑去。
轉向去追,一人停下攔住莊複,莊複手中無劍,與之拳腳相交,被那黑衣人手中小刀割破多處。
莊禮腳下一點,落于莊複身旁,對着黑衣人的天靈蓋一掌下去,那人便如軟泥一般毫無聲息地癱倒下去。莊複急喊:“莊寅!”
莊禮才又向擒着莊寅那人逃走的地方追去,腳下輕踏,如飛蟲在水面浮點,一步一丈,并做十餘步,便追到後山崖邊,向下躍去。
莊複也已追到崖邊,就見陡峭的崖壁上釘挂着十餘條軟繩,莊禮已降下數尺,一手提着黑衣人,一手提着莊寅,腳下再一點,幾下躍回到崖上。
被擒的黑衣人尖嘯一聲,見事情落敗,其他黑衣人四散奔逃,被控制住的人則吞藥自盡。
莊禮将莊寅扔到一邊,莊複上前抱起莊寅仔細查看。
就見莊禮一手捏住黑衣人的臉頰,扯開黑巾,是一容貌嬌豔的年輕女子。
他不給她頑抗的餘地,捏着她的臉頰,迫使她張開嘴,另一只手伸到她嘴裏去掏,從她口中拔出一枚拴着線的藥囊。
扔到一邊,莊禮問她:“誰派你來的?”
那女子道:“你殺死我吧!”
“可是江流派,江洪之人?”
那女子眼神更為決絕,頭一橫,不再做聲。
莊禮笑了,道:“何必派死士來呢,白白折損了這麽多年輕貌美的姑娘。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就憑程綿那毒婦,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敢觸犯到我頭上?”
“呸!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那女子朝莊禮吐了一口吐沫。
莊禮伸手在她胸前一抓,只見他五指穿破她的衣衫,嵌入肉裏,擠開胸肋,直抓取到她的心髒。
女子面色猙獰,渾身痙攣掙紮起來。
莊禮用手一握,霎時間鮮血四濺,那女子也是七竅流血,目眦盡裂,就這麽死了。
莊複本想去攔,卻因有莊寅在身邊,眼疾手快将他摟進懷裏,因而莊寅并沒有看到這一幕。血卻濺到莊複臉上了。
莊禮掏出手來甩了甩,立即有下人呈上布巾,莊禮擦了手,道:“派人去探紅鸩教總壇,以及教主程綿所在。”
“是。”
“還有活口嗎?”
“禀門主,逃走兩人,其他人都死了。”
莊禮道:“叫韓依帶人去追。”
“是。”
“我們的人呢?”
“皆是輕傷,只是有的弟兄像是中了毒。”
莊複這才想到自己身上被刀劃過的傷口,皆感火辣疼痛,想那刀上應淬有劇毒。将莊寅抱了起來,莊寅便緊摟着他的脖子,攀附在他身上。
莊複将門中受傷的弟子召集到一起,查看傷勢,受了毒傷的留下,割手放血,替他們一一解毒。
中毒者二十餘人,莊禮在旁看,見莊複割了手腕,集了一碗又一碗的血,勾兌之後分發下去,再督促他們服下。
召北堂主來幫忙,他便不再管了,自己回到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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