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十五

仇已得報，東西也盡數拿了回來，千雲宗一下子折了這麽多元老，又丢了鎮宗的法器，能下這麽隐忍的決定已是極限，再留下去，那千雲宗的掌門估計也要坐不住了。

扶夙奕心中思量結束，心裏卻還是極為不快，冷着臉，殺氣森森地看了九冥牧宗幾眼，這才往後山方向走了。

夕陽餘晖仿佛有些扭曲地覆下，在他翻飛的衣袂上染成一片幽紅。

牧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離開，眼底被憤怒逼紅了眼，支着劍艱難地從地上站起，想要追上去。

九冥見狀，忙制止道：“別追了。”

“為什麽，這可是偷竊宗門寶物的賊！”牧宗咬牙切齒道。

九冥表情冷淡：“這是掌門的意思。”

她擡眼看向扶夙奕消失的方向，低聲道：“這不是我們該了解的。”

回到自己的泓敏閣，九冥忽然想起什麽，召來飛鶴低聲說了幾句，待看到飛鶴飛走後才安心地打坐調息。

點心剛做好的時候，還是很燙的，但現在卻變得冰涼，吳香拿起一個咬一口。

不僅涼，還有點硬，好在還挺甜的。

吳香心裏有些遺憾，要是陸修文早點回來，就可以吃上香香軟軟又暖和的點心了。

這份遺憾一直持續到她收到一只從窗戶飛進來的飛鶴。

九冥特有的水質音色從飛鶴身上傳來，帶起一片驚雷。

聲音的主人兩言三語講完事情的經過，頓了頓，補充了一句。

“他從後山走了，如果你現在過去，或許能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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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建議。”

吳香腦子一片空白，她說什麽？

陸修文……是假的？

偷了宗門寶物的……殺害宗門長老的…都是他？

她忽然感到一陣窒息，竟是太過震驚忘了呼吸，她的臉憋的通紅，猛地咳起來，咳得眼淚洶湧。

她不停地咳着，像得了重病的患者，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她一下子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無盡的惶恐委屈，還有巨大空白的茫然突襲，她短促的抽噎的幾聲，強自停住了哭泣。

舉袖随意擦了擦眼淚，她便推開門往後山走去。

阆萊崖上的風又冷又兇，只出門的片刻，她的臉就凍得通紅，她催動靈力回暖，淚痕在的地方卻始終冰冷。

她抱緊身子，一步步往後山走去，走着走着，忽然想，若是修文在，肯定會抱着她，就不會這麽冷了。

然後眼淚又下來了。

他不是修文啊……修文才不會讓她這麽難過，要是她哭了，修文還會抱她，哄她。

她想着想着，忽然意識到……即使是真的陸修文，也不會這樣啊。

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啊。

這一次，眼淚是真的止不住了。

像開了閘的洪水，争先恐後地從眼睛冒出來，糊花了整張臉。

或許是太過傷心的原因，她沒有注意腳下，愣是摔了好幾次。

手上臉上甚是脖頸處都有了劃痕，冒出一點血暈開，加上不知怎麽沾上的草葉泥點，整個人狼狽得不忍直視，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把這不長的路走出一種長途跋涉的感覺。

吳香看了眼身上的模樣，竟也被這糟糕的模樣蠢到了，嘴角不自禁地一彎，笑了一下，挂在眼睫的眼淚掉了下來，落到手上，涼涼的，她伸手抹了一下，眼淚慢慢止住。

自從和“陸修文”在一起後，她很少來後山，每次都是他從後山采木柴或其他日常需要用的，夏秋那段時間，他還會每天從後山采摘漿果回來，因為吳香最喜歡吃這種甜甜蜜蜜的果子。

一點點回憶着這一年的時光，她的心逐漸包圍上濃重的惆悵，如果可以，多希望這一切能永遠。

果然，都是假的。

吳香想，她這樣平凡的女孩子，怎麽會有這樣好的道侶愛上她呢，這麽體貼，這麽溫柔，對她這麽這麽好。

即使是假裝的，也非常溫柔了。

她想着，心裏竟再次微微泛出一絲甜蜜，那種惆悵的甜蜜将整顆心脹得酸疼。

她一點點細想着，她不小心受傷時，他會非常溫柔地施術愈合，會親吻她的傷處。會出門帶她喜歡吃的東西喜歡看的書回來，會陪她聊天聽她無聊的碎碎念，會在她難受時逗她笑，有時還會調皮地跟她開玩笑。

長得好看，還會給她吃豆腐……想到這裏，她情不自禁地開始微笑，每走一步，心裏就想着他一點好。

這一年不到的時間裏，每一天每一刻他給她的都是甜蜜，他們甚至沒有過任何争吵。

他總是這麽溫柔，哪怕說是裝出來的，為了完成他計劃而不得不僞裝在她身邊，吳香也相信原本的他也是一個溫柔的人。

他真厲害，居然能把宗門的寶物給偷出來，現在才被人發現。

吳香又想着，這樣的人修為肯定很好，或許也非常聰明，卻因為某些原因要呆在自己身邊這麽久，對自己這麽好——我真是賺到了。

吳香忽然就不難過了，這樣的回憶這樣的經歷，即使過很多年很多年以後她也一定不會忘記，每一次回憶也一定是溫暖的。

所以，不應該再難過了。

她心裏想着，不應該這麽貪心，人要知足的，這樣的經歷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會有呢。

她心情一平複，周遭的環境存在感就明顯起來了，樹林裏安靜得有些詭異，偶爾傳來幾聲嗚咽，不知是鳥叫還是別的什麽東西……吳香小心肝一抖。

烏雲蔽月，整個後山都陷在黑暗之中，每一棵樹都看起來張牙舞爪的，加上身體不斷流失的溫度，吳香忽然有些害怕起來。

她催動着靈力回暖，眼睛瞄着四周黑暗模糊的道路，心裏震驚，自己是到底怎麽走過來的。

要…要不要回去？

吳香咽了咽口水，繼續往前走，真的好想好想見他一面，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攥緊拳頭，心中忽然生出無限勇氣，往幽暗莫測的前方走去。

轉過片灌木叢，在踏出的瞬間，吳香忽然頓住了。

隐在灌木後，被黑暗包圍着，吳香傻傻的看着前方，驚呆了。

她想，這輩子再也不會遇見這麽驚豔的時刻了。

那是一陣晚風，吹散了雲霧。

月亮是素淨的，清輝也滿懷柔情，烏黑的發如水般流淌在地上，波光粼粼，披灑星光。

明明沒有星星啊，只看他一眼，卻覺得這暗沉無星的長夜裏，剎那間星海波瀾，月色如晝。

即使雙眼緊閉，那纖長如墨的羽睫，也能給人帶來無盡的遐想與绮念。

羽翦在眼下投着小扇般的陰影，蒼白的皮膚剔透細膩。冰白的薄唇緊抿着，線條優美清晰，顯得冷靜，克制與神秘。

他披着一席寬大的玄緞，随意鋪陳在地面，緞也柔柔暗綴着光，朦朦胧胧地模糊着邊界。

一半顯在月下，一半隐在樹影裏，全身除了黑與白，沒有其他顏色。

月亮，樹影，地面，甚至于風。

他收斂了所有的顏色，讓一切背景變得蒼白暗沉。

他就是所有的顏色。

吳香一窒。

他睜開了眼睛。

他向她看了過來。

雙眸是純粹到極致的黑，卻在最深的地方流淌着無言的情感。

寥似深潭，卻暗含麗色。

她以為他于清輝而生，現在才明白他是黑夜造就。

他還在看她，卻沒有說話。

吳香整個人還有些空茫茫的，未從先前美色的沉溺中醒來。

所以她連什麽時候往前走了出來，都不知道。

整個人，最狼狽不堪的模樣，在男人面前展露無遺。

吳香全然忘了自己的模樣，滿心的驚惶失措，想着要做什麽。

于是她又向前走幾步，停在他前方不願處，從儲物袋裏掏出幾瓶丹藥來。

因為緊張，她的臉繃的很緊，緊咬着內唇，将唇抿得發白。

彎腰将丹藥盡數放到地上，一擡眼就能看到眼前蜿蜒的長發發尾，一根根好像在幽幽發光。

她心一跳，猛地直起腰。

“我我我我還你的丹藥。”她的聲音極小又急促，她飛快地瞄了一眼他蒼白的臉，心裏有些心疼，“你……”

他微擡眼，深邃幽暗的眼靜靜地看着她，幾縷長發因為突如其來的動作從肩上滑落，發絲微微搖曳。

即使不說話，身上沉澱的氣質就能讓人膽寒。

吳香欲出口的話被掐斷在喉嚨裏，她好像現在才憶起眼前人是一個魔修，一個修為高深的魔修。

她被吓得腿一軟，眼底因為驚惶閃出幾分淚意，往後退了一步，轉身跑了。

她跌跌撞撞跑了許久。直到看到熟悉的小道才感到一點安心，放慢腳步，走出林子。

再次沐浴在月光下，她不禁再次想起林間的人。

這是她第一次離一個修為這麽高的人這麽近，除卻面對每一位高階修士會産生的驚懼膽怯，她還感受到了無法抗拒的吸引誘惑。

林間看到的每一眼，都能讓她在心中回味千萬遍。

這樣的人，曾抱過她，吻過她，溫柔待她。

即使現在死去，也不會更滿足了。

往後餘生，再也無憾。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其實非常自卑，即使和陸修文最好的時候，也會覺得像夢一樣，總覺得不真實，所以才會接受現實這麽快…………還有一點，非常顏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