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傷口大約有食指那麽長，好在傷得不深，只是蹭掉了點皮。

淩川一路上都在擔心後頭有人追上來，也沒發覺自己受了傷，江恺這麽一問，才覺得有些手上傳來了一陣陣的刺痛。

“可能是被垃圾桶砸到了，”淩川對着傷口吹了吹，“沒事。”

江恺眉頭緊鎖，指腹在淩川的手腕上蹭了兩下，“得去消消毒，那垃圾桶挺髒的。”

淩川噢了一聲，沒再說話，江恺拽着他手腕的手一直沒松開，一直到兩人視線對上的時候，江恺才有些局促地松開了手。

淩川摸了摸自己的腕骨。

江恺的力氣很大，他早就領教過，不過這次被握緊時的感覺和上次完全不同。

江恺的指腹在他的腕骨上刮蹭的時候甚至有些溫柔。

淩川一直覺得江恺是個不怎麽會用面部表情表達自己情緒的人，不管高興不高興都是一張撲克臉，笑跟不笑沒兩樣，眼神裏根本就讀不到什麽情緒，可就在剛剛江恺問他疼不疼的那一瞬間，他似乎看見了江恺眼神裏流露出來的一絲絲小緊張。

簡直不可思議。

江恺找到了館內的工作人員給淩川的傷口消毒包紮了一下。

工作人員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最後還用紗布給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淩川翻轉了一下胳膊看着上頭那個詭異的蝴蝶結，說：“把多餘的那些給我剪了呗，這也太浮誇了。”

“多可愛呀。”小姑娘笑盈盈地說。

“剪了就不好解開了，就這樣呗，”江恺的眼裏噙滿了笑意，輕挑了一下眉毛，“多可愛。”

“可愛你怎麽不綁一個。”淩川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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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适合走這個路線，我感覺……”江恺的話還沒說完，淩川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淩川沒立刻接起來，想等他把話說完，江恺示意他先接電話。

楊凡在電話裏報了一下位置，淩川和江恺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終于和他們會合了。

“哥，你手怎麽了？”周玥祎老遠就看見了淩川手上纏着的紗布。

“跟一傻.逼打了一架。”淩川一邊找地方吃飯，一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大夥說了一遍。

“太過分了吧，怎麽這麽沒素質，居然拿煙頭燙小猴子。”周玥祎憤怒地說。

“這種人是心理有問題吧，就該用煙頭燙還他，讓他也嘗嘗看是什麽滋味。”楊凡說。

“那不就跟他一樣成了施虐狂了麽，”淩川拍了拍楊凡的肩膀，“反正人已經揍過了，算是給你的同類報仇了。”

“什麽我的同類！”楊凡瞪着眼睛，瞬間拔高了嗓門，逗得大夥直樂呵。

“恺哥沒受傷吧？”孫嘉茜轉過頭問。

“沒。”江恺的身上雖然沒受什麽外傷，但胖子掙紮時撞他的那兩下挺結實，估計明天起來會有大片淤青。

“那就好。”孫嘉茜笑了笑。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問候惹來了衆人八卦的小眼神，淩川也偏過頭看着他，江恺從鼻子裏‘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下午逛館區的時候剛巧碰見一個當地的旅行團，一行人就幹脆跟在後邊，聽着導游的耐心講解，把各個館區都逛了個遍。

結束前周玥祎和孫嘉茜一頭紮進了紀念品館，楊凡為了讨好周玥祎，跟在後頭準備結賬買單。

江恺對那些毛絨玩具什麽的都不感興趣，和淩川站在外頭一邊看相機裏的照片一邊等他們出來。

淩川沿途照了不少相片，大多都是抓拍的小動物，感覺很靈動，很可愛。

有一張是楊凡吵着要拍的和東北虎的合照，結果他剛一靠到籠子邊上，一只體型健碩的東北虎就撲向鐵籠，發出一聲巨響，吓得他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五官都變形了，一臉驚恐的表情就這樣被抓拍了下來，要多醜有多醜，當時大家都笑翻在地。

照片雖醜，但淩川舍不得删，這種黑歷史是一定要保存的。

翻到最後邊，江恺看到了一個在夕陽下逆光的背影。

頭頂金燦燦的圓球像一道烈火，給周圍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耀眼的光芒，那個背影站在中間，就好像是被一團火焰包裹着。

江恺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自己。

“偷拍啊？”江恺看着淩川，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淩川倚在牆上，笑道：“我拍夕陽呢，不知道哪冒出來的路人，鑽進了鏡頭裏。”

江恺啧啧兩聲，“這路人身段不錯啊，手長腳長的，光看背影就知道長得特好看。”

“要不要臉了啊，有這麽誇自己的麽？”淩川往江恺的胳膊上錘了一記。

“啊？這是我嗎？”江恺故作驚訝。

“哎！”淩川仰天長嘆了一聲，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發現你這個人，臉皮真厚。”

“你也不薄。”江恺笑着把相機遞還給了淩川，跟他并排倚在了牆邊。

臉皮厚。

這話以前還真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他很少跟人聊天，也從來不跟人開玩笑。

自從認識了淩川之後，感覺自己變得幼稚了不少，智商都好像被拉低了，不可否認的是，真的帶給他很多快樂。

朋友啊。

要是有的話，也挺好的。

周玥祎從裏頭出來的時候，背包上多了個毛絨挂件。

淩川看了一眼楊凡的背包，上頭果然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小熊貓挂件。

“哎，娘不娘啊你。”淩川撞了撞楊凡的胳膊，指了指上邊的毛絨挂件。

“不覺得很萌嗎？”楊凡捏了一把軟乎乎的小熊貓，“跟玥玥的一對。”

淩川搖搖頭，一臉嫌棄地走開了。

一行人出了動物園，準備去錦湖野餐，吃燒烤。

孫嘉茜跟在江恺的身後，猶猶豫豫了半天，才鼓起勇氣戳了戳他的後背。

“嗯？”江恺放慢了腳步，偏過頭看着她。

“你把手伸出來，我有個東西送你。”孫嘉茜垂着腦袋，幾乎不敢和江恺對視。

江恺攤開了掌心。

孫嘉茜欣喜萬分，紅着臉将握在手裏都快焐化了的一個熊爪子挂件放在了江恺的手心裏。

江恺壓根就沒留意到孫嘉茜臉上的潮紅，随手将小熊爪塞進了褲兜，“謝謝了。”

“不客氣不客氣，”孫嘉茜連連擺手，“順手就買了。”

江恺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哦”了一聲，淩川回過頭的時候剛好看見這一幕，楞了一下，沒說話，又把頭轉了回去。

快到錦湖的時候，淩川突然在後邊喊，“停車停車！”

“怎麽了？”楊凡停下車問。

“我媽剛打我電話了，”淩川看着江恺，“說你爸找你回去吃晚飯，沒找着你人，現在在我家呢，讓你趕緊回去。”

江恺這才想起來還有吃飯這回事，不禁皺了皺眉。

他沒有手機，顧衛東肯定是聯系不上他才去淩川家裏的。

說實話，他心裏是一千萬個不願意去吃這頓飯，但還是得給顧衛東面子，不然日子肯定不好過。

“那我先回去了。”江恺從車上下來，準備去坐公交。

“我送你吧。”淩川說。

“不用，我坐公交就行了，你們慢慢玩。”江恺說。

“這離公交站遠着呢，等到車再晃回去太陽都下山了，”淩川從自行車上下來，“二凡，你騎自行車吧，電動車給我，我送他回去。”

“哦，好。”楊凡把電動車讓給了淩川。

計劃被突然打亂，剩下的人似乎都沒有想要繼續野餐的意思了，江恺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希望被別人影響，更不希望自己影響到別人。

“既然都買了聯票，好歹也要進去晃一圈吧，不然多虧。”江恺說。

“也是，”周玥祎說，“那我們還是去吧。”

“好啊。”楊凡求之不得。

孫嘉茜猶豫不決了好一會，最後還是被周玥祎給說服了，江恺這才松了口氣。

淩川騎自行車風馳電掣，開電動車更是流星趕月。

江恺坐在後頭，垂着腦袋，雖說有淩川的身體擋着風，頭發還是被吹得四散飛揚，感覺頭皮都快要被吹掉了。

“你慢點開啊，我又不急。”江恺說。

“啊，”淩川稍稍放慢了一些速度，“你難得跟你爸一起吃飯，還以為你很着急的。”

“不急，還不如在你家蹭飯呢。”江恺直言道。

“為什麽啊？你難道不想跟你爸一起吃飯麽？”淩川問。

“不是很想，跟他在一起，感覺有些壓抑。”江恺說。

“壓抑？”淩川有些不解。

“反正就是不舒服，沒什麽話題可以聊，而且他說的話，我也不愛聽。”江恺說。

“噢，其實我跟我爸媽也沒什麽話聊啊，我還覺得我媽特啰嗦，連我穿什麽顏色的外套都要管，”等紅燈的時候淩川回過頭看了江恺一眼，江恺一直垂着腦袋，沒擡頭，他繼續說道，“大人嘛，都那樣，他們想要什麽，就以為我們就一定需要什麽，說了你不愛聽的，你就左耳進右耳出嘛，不用放心上。”

江恺微微仰起頭，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好。”

淩川隐隐能從江恺的這些話裏判斷出來他的家庭關系似乎有些複雜，但也沒有多問，八卦人家的家事不合适。

不過要是江恺哪天願意傾訴了，他倒是很樂意當一個聆聽者。

江恺給他的感覺跟之前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看似很有距離感，但慢慢熟悉以後會發現他其實是個特別可靠的人，做起事來認真嚴謹，很會替別人考慮，有着超乎實際年齡該有的沉穩。

說實話，他有點兒崇拜江恺，不光是成績，更多是給人的感覺，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那股深沉範兒，想學都學不來。

淩川回到家，一推門就看見客廳裏坐着個陌生的男人，正和老爸和顏悅色地聊着天。

那人頭型幹淨利落，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熨燙妥帖的西服，身材有一丢丢發福的跡象，但相對同齡人來說那氣質好了不是一星半點，老爸坐他旁邊就有了一種老板和司機既視感。

棱角分明的輪廓，斜飛的劍眉，還有那對桃花眼，簡直和江恺一模一樣。

不用說，這人肯定是江恺的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