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禁煙店 (1)

月朗星稀,大街上看不到幾個行人。位于集賢南路的野妹是一家連鎖的火鍋店,已經開了十年有餘。誰都搞不清它屹立不倒的原因,它的服務态度全市最差,曾經還鬧過鍋底不換湯也不換藥的醜聞,歸根結底,是價格低廉成就了它。我要說的故事就發生在這家店的廁所,不管你信或不信,肮髒的地方總是鬼事多。廁所在店的二樓,分男女,也許經理是處女座的緣故,它總是所有房間裏最幹淨的地方,不僅定時有人清理,每天還會點上檀香,廟裏的那種,令人心曠神怡。

這天的午夜十二點,一切和往常沒有不一樣。有人從女廁走出來,卻不是一個應該進去的人。她的手裏拿着一根沾血的木棍,然後露出詭異的笑容,她張開嘴,牙齒被染成鮮紅色。她來到洗手臺,不停地擦拭木棍,洗好後放在一旁,開始反複用洗手液洗自己的手,一灘鮮紅色的水順着管道流下去,一瞬間便消失不見。

洗好後,她匆匆地朝廚房走去,不知從哪裏找到了一把剔骨刀和絞肉機。她警覺地望向四周,萬籁俱寂,今夜的生意特別冷清。再進女廁前,她拿了除臭劑和芳香劑,在外面放了一塊寫着“修理中”的木牌,在門口。她迅速鑽進去,她知道時間不太夠用,如果有喝醉的客人突然闖進來,那麽手上的一切勞作就毫無意義了。要快,和拳擊一樣,一定要快。這事必須得盡快處理,不能留下痕跡。這事太危險了。她不能讓自己深陷危險之中。她做得很幹淨,漂亮。她是一個有經驗的人,有經驗的人不會留下把柄。她迅速抽身出門,外面和之前一樣安靜,燈光灰暗,往四周瞧,沒有半個人影。她瞧了瞧手表上顯示的時間,滿意地點點頭。

此時,她聞到一股淡淡的煙味從女廁冒出來,而剛才裏面分明只有自己而已。

她不情願地捂住口鼻。她不喜歡煙。她壯着膽子靠近女廁門口,将芳香劑噴進去。很快煙味就消失了。

她很恨地想,這家店禁煙。

然而,煙卻又升了起來,很濃,很濃.......

野妹廁所鬧鬼的事是胡聰聰跟我講的。因為過于詭異,接下來我想以他的視角為出發點詳述整個過程。胡聰聰是我上學時的死黨,畢業後很久沒聯絡,02年,鬼使神差地跑到野妹做起了傳菜員。這份工作薪水微薄,我一直很好奇這麽愛面子的一人為何好好的電腦不修,而跑去做毫無前途的服務行業。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他正在熱戀中,不過,只是單相思。他這個人就是有些伶不清,一旦喜歡上某人,就像個沒頭蒼蠅一樣,紮進去,然後飛蛾撲火。我有時候就教訓他,動點腦子好不好,上帝給你腦袋不是來發熱的,別每次都跟白羊座似的,不然大家都以為你從六院出來的。

第一個發現廁所異事的是一名女服務員,叫李苗情,是一個煙瘾很大的婦女。胡聰聰跟我說,他喜歡的女孩叫羅歡歡,煙零不長,正是這個婦女帶壞了她,從一天幾根,到接近一包。本來就有胃病的她,又多了咳嗽。胡聰聰很煩李苗情,兩人時常為不起眼的小事鬧得不可開交,歸根結底,他就是氣她教會了羅歡歡抽煙的毛病。

這天,胡聰聰和李苗情一樣上夜班。他喜歡上夜班,因為羅歡歡也上夜班。羅歡歡最近心情特別不好,她最好的基友吳争頭一天和經理鬧了不愉快,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失去了消息,一直都聯系不上。胡聰聰從遠處偷偷望着,打心底替她難受。她在這家店做了一年多左右,本來結交了很多朋友,都陸陸續續地離開。胡聰聰看在眼裏,她大概什麽時候也會突然消失。沒有朋友說話,誰還有心情去工作。

說回李苗情,這天夜裏十二點的鐘聲剛響,她就愣頭愣腦地走進了廁所,兜裏揣着一包玉溪和打火機。這個時間,客人不多,正常人早就躺在被窩裏睡大頭覺。女廁的燈一直都是開着的,檀香也一如既往地帶來寧靜。李苗情選擇最裏面的蹲位,邊玩手機邊抽煙,不到五分鐘,裏面已是煙霧缭繞,如墜雲海。她一副享受的樣子,吞雲吐霧間還順便發了微博。這時,旁邊的隔間傳來聲音:給我來一根。李苗情下意識地抽出一根,預備遞過去,往縫隙處瞧,沒有看見腳。

然後,她拍了拍隔間的木板,問道:“你人呢,還要不要?!”

對面又傳來聲音:“你扔過來。”

李苗情努努嘴,不情願地扔過去,不到五秒,就看到煙霧籠罩。李苗情心裏躊躇,這人真奇怪,有打火機居然會沒煙。

不到三分鐘,對面又傳來剛才的聲音。

“我還想再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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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李苗情一臉不耐煩地又扔了過去。

蹲得太久,腿有些麻,李苗情起身抖了抖腿,隔間門不高,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對面。李苗情發現自己剛遞過去的煙一直躺在地上,而裏面壓根沒有人。李苗情暗自思襯,這人走得還真快,剛還問我要煙,給了不抽,浪費。她又蹲下來,手機QQ收到好多回複,她懶得一一回複,幹脆隐身,剛準備打開暴風,對面又傳來聲音。

“可以再給我一根嗎?”

李苗情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剛才給你,你任它在地上自己不知跑哪去了,這才幾分鐘,又找我要,我前世欠你的。她再次起身,預備對着隔間門內的人破口大罵,哪知什麽人都沒看到,只有一陣陣的煙從底部不斷往上冒出,裏面居然還夾雜着煙圈,一看就是老煙槍所為。

李苗情只是一愣,這人怎麽跑這麽快,剛才也沒聽到開門的聲音啊。

“親,我想再來一根。”

那聲音确确實實是從隔間發出的,和之前的聲音毫無二致。李苗情呆住了,她親眼看着聲音從無人的隔間裏出來,地上什麽都沒有,包括剛才遞過去的煙。是人都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李苗情推開廁所隔板就往外沖,像一匹被放出動物園的野獸。她連打開其它隔間的門,看看裏面有沒有其他人在的勇氣都沒有。

女廁的大門哐當一聲被她推開,然後,又迅速被關上。

李苗情離開後,同樣的隔間又傳來聲音,伴随着嘆息。

“小氣,要你根煙而已。”

從這天起,野妹廁所鬧鬼的事開始在內部流傳開。

李苗情從此申請長期早班。

胡聰聰才不在乎是不是真的有鬼,李苗情不和自己一起上夜班再好不過,以免她又約羅歡歡到廁所抽煙。他看過好幾次,礙于自己和羅歡歡沒名沒份,不好說三道四。

鬧鬼的事很快就被打壓下去。經理小黑子訓斥了大家的迷信思想,說這是個科學的時代,不可相信那些歪風邪氣。然後底下就有人偷笑,不相信,你每天非拽着我陪你一起上廁所。大家也并沒有多輕信李苗情的一家之言,鬼這種東西虛無缥缈,還是得親眼所見。然而,大家還是心理上避免十二點後獨自待在二樓,都一齊跑到樓下聊天。惟獨胡聰聰一個人待在樓上,因為晚上就他一個人傳菜,配菜的阿姨身體不舒服,請了一個禮拜的假,這意味着,他還必須自己配菜。

胡聰聰我是了若指掌的,他膽量比女生好不到哪去。我想,倘若羅歡歡不上夜班,他也不會。誰道只有酒能壯膽,愛情其實也可以。配菜間離女廁很近,拐個彎就到了。胡聰聰下意識地将裏面所有能開的燈都打開,可惜只有六十瓦的日光燈早已年久失修,連飛蛾都閑它太暗,懶得玩撲火的游戲。房間看起來依然昏暗無光。胡聰聰心不在焉地坐在傳菜口,不時注視着四周的動靜。一切似乎和以往一樣,偶爾會有三五成群的客人上樓來如廁,打打鬧鬧,萬幸,今天還沒有人吐一地。胡聰聰覺得這些客人都是傻逼,只有生活不充實、而且沒有目标的人才會胡吃海塞,飽食終日。

今晚生意出奇地好,不到十點,下面都快坐滿了。胡聰聰樓上樓下地跑,汗如雨下。上樓時,他總是略帶笑意,因為見到了羅歡歡,下樓時,他仍然帶着笑意,因為又能見到羅歡歡。這是一份雙重的喜悅。人來得快,走得更快,不到十二點,已經杳無蹤跡。樓下再次陷入冷清。配菜間的空調溫度适中,胡聰聰竟有了困意。他手上拿着一本書,《死亡的渴望》,這本書曾借給羅歡歡看,她很喜歡。他做了一個夢,夢裏羅歡歡和她牽着手,一起走在夕陽裏。

鐘聲敲響到十二點整,有人走了上來。

不是別人,正是羅歡歡。她個頭不高,總是穿着高跟鞋。此刻,她穿的是店裏的制服,一套天藍色的亞麻布制的衣服。這套制服也經常出現在胡聰聰的夢裏。她有一些微胖,看起來比較圓潤,胸部也很豐滿,這或許和她懷過幾次孕有關。羅歡歡的人際關系比較複雜,我想,胡聰聰之所以能全盤接受想必也是深愛。

聽到這熟悉的腳步聲,胡聰聰下意識地醒過來。他盯着那雙熟悉的小腿從他面前漸漸遠去。胡聰聰很奇怪,羅歡歡居然沒有結伴就獨自一個人去廁所,後來他想通了,平常都是和李苗情一起,如今她不在,身邊也沒有特別知心的朋友,寧缺毋濫,即便有鬧鬼的傳聞,也不能老憋着。況且,已經養成了去廁所抽煙的習慣。胡聰聰想到羅歡歡再次吞雲吐霧的樣子就心疼。男人抽煙大都因為常年以來的習慣,或耳濡目染,為了交際,女人又是為何,胡聰聰怎麽都想不明白。

突然,機器響起滋滋的聲音,來了一趟生意,胡聰聰慌忙起身配菜,還好分量不多,三兩下就配好。端下去以後發現就那麽一桌,其他人都圍在一旁聊天,見他來了也不幫忙,甚至有人已經進入夢鄉,口水流了一桌。胡聰聰再次往收銀臺看,羅歡歡不在,剛才又是誰打的單子。羅歡歡是收銀員。大概又是哪個服務員代打的吧。胡聰聰一搖三晃拿着托盤上樓,經過樓梯旁的玻璃,看着鏡中的自己,憑這長相,如何能讨女孩歡心,女人都是膚淺的。

回來後,胡聰聰尿意襲來,未免落得斷子絕孫的下場,他壯着膽子朝廁所方向走去。走得越近,心悸越明顯。他下意識地擡頭看女廁,羅歡歡還沒有出來。忽然,門縫裏飄過一陣不明來歷的煙。胡聰聰想,她今晚煙瘾真大,少說也抽了近十根。他走進男廁,檀香撲鼻而來。方便之後,他在洗手池洗了洗手,然後用烘幹機烘幹。女廁的門依然關着,羅歡歡還沒有出來。胡聰聰驚異地發現,門縫裏一團一團可疑的煙仍然不斷地往外冒。她還在抽啊。

對講機裏傳來羅歡歡催菜的聲音。

裏面不是羅歡歡,卻又是誰?!

大概是下面的客人吧。胡聰聰直接從配菜口鑽進去,提着加菜就下去了。羅歡歡正襟危坐,在吧臺玩手機,其他人還和之前一樣,聊得熱火朝天,這大半夜,正是易困的時候,她們居然還那麽有精神。有人呼喚胡聰聰也一起加入,他擺擺手,上了樓。樓上冷清異常,樓道燈光昏暗,且只開了通往廁所的兩盞燈。店裏規定九點半以後,多餘的燈都必須關掉。回到樓上,胡聰聰尋思着好好睡一覺,配菜間沒地方躺,于是,胡聰聰索性跑到外面的過道處的半圓桌的躺椅上,這是他經常躺的位置,離傳菜口近,能第一時間聽到機器,也能聽到對講機催菜的聲音。

不到五分鐘,他就進入了夢鄉。夢裏全是羅歡歡。他的嘴角流出口水,呼嚕聲不大,但是很有節奏感。然後,他感覺耳朵奇癢,很像有人對着哈氣。他腦袋開始往兩邊晃,一個聲音幽幽地傳來,仿佛來自地獄。

“笨笨,給我一根煙”。笨笨是胡聰聰的別名,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胡聰聰下意識地想回答,我不抽煙的,可是,嘴巴卻張不開,對方的聲音太模糊,根本聽不清楚。好在他是聽周傑倫的歌長大,很快他就掌握到了對方說話的技巧。好像是一名女子的聲音。他想起身,卻仿佛被上千斤的物體壓住,胸口悶悶地。那個東西似乎想占有自己的身體,胡聰聰聽張荷花說過,這叫鬼壓床。

那個聲音重複地傳來,仿佛早已寄生在他的耳膜。

“笨笨,給我一根煙。”

胡聰聰一頭大汗從睡夢中掙紮出來,眼睛因為汗水被暫時遮住,視線很模糊。他拭去臉上的汗液,想搜尋異常現象,卻什麽都沒看到。四周和睡前并無二致,依然安靜地很詭異。他站起身,朝燈光最亮的洗手池走去,他不敢擡頭,一個猛子紮進去,水沾濕了他的頭發,他甩了甩,然後又拿清水洗了自己的眼睛。總是冷靜下來了。

好奇心作祟,他不自覺地朝女廁的縫隙看去,并沒有不明來歷的煙霧,只有檀香撲鼻而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經過配菜口的玻璃前,他下意識地理了理淩亂的頭發,卻發現鏡子中的自己動作和他做的居然方向一致。這怎麽可能,等他擡起頭,用眼角餘光去捕捉時,又什麽都沒有。一切都很正常。

那麽,剛才是怎麽回事?是沒睡醒看花了眼,還是真的撞邪了。胡聰聰這麽一想,更害怕了。他蹑手蹑腳地往樓下走,根本不敢看鏡子,筆直往下沖,直到眼睛捕捉到光亮,耳朵聽到笑聲。

羅歡歡一個人待在吧臺,其他人大概說累了,都集中在最前面的一桌,年紀大的打毛線,輕的就自顧自玩手機,互相都不搭理。一桌客人都沒有。胡聰聰是喜歡安靜的人,此時看到一大堆人卻感覺寬慰多了。他不敢告訴他們,自己是害怕一個人待在樓上才下樓,于是編了借口,說上面的空調不頂事,還是下來比較舒服。

大家看胡聰聰臉色不好,都勸他睡會兒,有菜他們會幫忙傳。胡聰聰也不推辭,然而怎麽都睡不安穩。他不由想起幾天前張荷花說自己遇上鬼打牆的事。那時候,兩人還是面對面。

當時的胡聰聰信誓旦旦地說,你那是封建迷信思想,這世上根本沒有鬼。

這下,自己被打臉,以後遇到張荷花該怎麽說好呢?!

胡聰聰還依稀能回憶起張荷花說鬼事的過程。張荷花披散着頭發,居然和鬼也撞衫,一襲白衣長裙,加上弱不禁風的身體,分明是聶小倩的現實版本。而坐在他對面的胡聰聰則是油頭粉面,活活一彌勒轉世。說他長相醜,已經是贊美了。繼續說張荷花。她渾身顫栗,不知是為了配合回憶還是心有餘悸。

“我昨天上早班,晚上九點多回女生宿舍,當時天黑得特別早,而宿舍那條路又是伸手不見五指,周圍連個該死的路燈都舍不得安一個。打手機給潘磊,那孫子不知在哪鬼混,就是不接。然後我打開了手機照明,尋着記憶找那條每天都走的小巷。我記得應該不會走錯,畢竟走了一年多,花花草草都很熟悉了,每個方向有什麽标志性建築都記得,可是我越走越覺得不對勁,感覺離目标越來越遠。”

“有沒有陰風吹來?”

張荷花沒聽出他的諷刺,繼續說。

“那倒沒有,偶爾會刮一點風,夏天嘛。等我發現走到岔路上時,轉過身想走回去,可是那條路好像沒有盡頭,怎麽走都出不去,跟迷宮似的。我越想越着急,越着急越害怕,然後我聽到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得特別快。我下意識地往前跑,幸虧沒有穿高跟鞋,很快就跑到一片路燈下。驚魂未定,我忽然聞到自己身上有一陣奇特的煙味,當時也沒想太多,以為是在店裏染上的,現在想想,也許是那個鬼邊叼着煙邊追我造成的。”

“鬼也抽煙,誰信吶?!”

“你有沒見過真鬼,怎麽知道它們不抽。煙鬼死了自然更要抽。”

張荷花的解釋,胡聰聰顯然很不屑。在這個現代科技文明為主導的時代,已經鮮有科學解釋不了的事情。講鬼事吓唬膽小的女生是男生最擅長的事,看着心儀的女生吓得花容失色,別提有多爽。這裏并非暗示胡聰聰對張荷花有什麽想法,吓唬女生似乎早已成為男生的本能。胡聰聰見張荷花越說越鬼,本能地想添油加醋一番。

“你見過它的真容嗎?”

“呼吸聽着很熟悉,好像是認識的人。而且還是個女的。”

“你不問問她幹嘛追你?”

“說啥子胡話,跑都來不及。可是我覺得,她好像是要告訴我什麽事,我沒注意聽。心髒砰砰砰地跳。”

胡聰聰故意裝出一副正經地樣子。

“要我說,荷花,你是被小人下咒了。我奶奶死的時候跟我講過,她小時候聽村裏人講,有一種邪術,只要拿了你的頭發和用過的物品,在紙上畫上你的肖像,或者照片就更好了,擺在案頭,每天三炷香,連續七天,然後再念一段咒語,就可以控制你的身體。我勸你呀,最好到迎江寺拜拜菩薩,或找個道士驅驅。說真的,不騙你。”

“笨笨,我前幾天還看到你奶奶在買油條,這麽快就死啦。”張荷花白了胡聰聰一眼。

“不好意思,那就是我外婆跟我講滴,哈哈。”

胡聰聰憋了一整個大西洋的尿,可是死活不敢上樓。旁邊一個女同事拉他過去,說自己想看恐怖片,一個人害怕。胡聰聰有苦說不出,臉上仍然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女同事叫王情,胡聰聰記得她要看的是一部重口味電影,叫《短柄斧》,剛看到一半,王情已經卷縮着身子,胡聰聰以為她不會再想看了,孰料,王情睜開眼睛,說,媽蛋,一點都不恐怖嘛。

吧臺離胡聰聰很近,羅歡歡在一旁提醒道,笨笨,上菜,沒看到來一桌了。

胡聰聰擡起頭,還真來了一桌,坐在19號,五個男的,兩個女的,一看便知是此地的地痞。胡聰聰特看不起這類人,幾乎每次都會在菜裏動點手腳,不是分量放少點結束,就是在地上踩踩。這是所有國內餐館服務員之間公開的秘密。不過,這和到商場捏方便面可不一樣。

被這一叫,胡聰聰不知該慶幸還是不幸。他蹑手蹑腳地上樓,也不敢看玻璃,蒙頭往上沖。總之,配快點,然後只要一直在下面待到下班就好了。這時,他感覺自己就要爆了。于是,他什麽都不管了,勁直沖向男廁。鬼雖可怕,尿褲子更可怕。走出廁所以後,胡聰聰也來不及洗手,立刻到配菜間,拿起單子一看,菜品倒是挺豐富。不費太多工夫,胡聰聰就已經配了大半,此刻,他突然看到眼前冒出一只風華正茂的帥老鼠,嘴裏還叼着像是火腿腸的東西,火腿腸上還不斷地往下滴着什麽。胡聰聰拿起一個托盤就是一擊,可憐那老鼠就這樣一命歸西。他在手上套着好幾層方便袋,想把它丢進垃圾桶,卻無意中注意到,那個東西在滴的不是水,而是黏稠的人血,死老鼠嘴裏叼着的也不是火腿腸,而是人的指頭,準确地說是中指。

胡聰聰已經吓得無法思考。指頭很細,還有指甲油,很顯然是一個女子的。顏色有些黯淡,此人估計已經死了好多天。可是,配菜間閑人免進,而且面積不大,根本沒有可以藏屍的地方。老鼠又是從哪裏叼來的。再看這中指,應該是被刀整齊地剁下來,這樣就說明,死者是死後才被分屍。她應該是店裏的人。

她到底是誰?!

胡聰聰本能地想跑,可是兩腿卻按照恐怖小說裏的規則,無法動彈。雖然,他沒有興趣追根溯源,也不在乎死的是什麽人,但是身為恐怖小說裏的人物,他不得不四處尋找線索,最終在一個大冰櫃前停下。這冰櫃被譽為本店鎮店之寶,是生意興隆的原因,沒有之一。火鍋這東西,每個火鍋店的配料都千篇一律,廚師基本可有可無,因為能挽留回頭客的只有稱之為老湯的東西。據聞,四川的火鍋,老湯乃是幾十年泔水醞釀而成,取其精華中的精華。胡聰聰有一次向小黑子打聽本店老湯的秘訣,被瞬間黑臉。這個秘密,他早就想解開了。

打開冰櫃的一剎那,他就已經後悔了。裏面像電影裏變态科學家的珍藏,全是瓶瓶罐罐,浸泡着各類人體器官。他嘭地關上了冰櫃門,注意力轉到每天夜裏都在後堂大鍋裏熬制的老湯,虛汗從額頭大顆大顆地往下落。他小心翼翼地掀開鍋蓋,人手和人腳被沸騰的開水沖上來,面上還漂浮着幾根煮得稀爛的腸子。我的七舅姥爺啊!胡聰聰差不多是用沖的節奏往外跑,連鞋掉了都沒撿。正常人應該都不會撿吧。

胡聰聰記得,在《理發師陶德》裏看過類似的劇情。剛閃過這個念頭,作者大大就發話了,敢造老子的謠,說俺抄襲是不咧,還想被鬼吓不?然後,胡聰聰突然什麽都沒想,直接往樓下沖,顧不上旁人異樣的眼光,大聲尖叫道:“羅歡歡,快報警。別問為什麽,店裏鬧鬼。”

服務員處于一片驚慌中,幾個小年輕剛準備催菜,鍋還沒燒熱,人已經做鳥獸散。王情上前詢問怎麽回事,胡聰聰一五一十地把看到的一切告訴了她們。雖然大都不信,又不敢上樓确認。羅歡歡什麽都沒說,抓起手機就打給了110。

這時,另一名服務員王歡突然神情凝重地說。

“我們每個夜班吃的夜宵不也是用這種老湯。”

警方當晚就抓獲了罪魁禍首小黑子,那時候已經是夜裏四點多鐘,他躲在情婦餘彩蓮的閨房。他對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檢方将會以一級謀殺起訴他,不出意外,肯定是死刑。搜查後堂的結果,令人瞠目結舌。除了找到冰櫃裏的人體器官,也找到了被肢解後的部分,就藏在天花板後的暗格。警方歷經大面積搜尋,最後在男廁和女廁的天花板都找到了屍體的殘骸,胡聰聰想,老鼠大概是順着天花板找到的手指。

當訊問小黑子這麽做的理由時,他一派輕松地說,現在安慶的餐飲業太不景氣,我也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然後公安局長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就是兩拳,沒人阻攔。大家也都明白是怎麽回事。局長長年累月在野妹胡吃海喝,吃火鍋從沒給過錢,這次知道真相,胃都快嘔出來了。小黑子不甘示弱,一腳踢在局長的□□上,怒罵道,要不是你們這幫孫子趕盡殺絕,老子至于這麽做。想當年,黑爺我也是個正經商人,都他媽被你們帶壞了。

從制服上看,死者皆是店裏的工作人員。既有前堂的服務員,也有後堂的配菜阿姨。不出意外,也找到了羅歡歡的死黨吳争的遺骸,雖然支離破碎,也還是能從指甲等特征分辨出來。那根斷掉的手指,應該也是她的。胡聰聰此時才敢思考,跟蹤張荷花的那只鬼應該是吳争,吳争生前也是酷愛抽煙的,她想告訴張荷花關于店裏的秘密。那麽,吓唬我的也是她不差,她知道我的別名。可是,有一件事看起來就不太合邏輯了,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死,為什麽只有她一只鬼,她和其他死去的人有什麽不一樣,若說冤枉,變成厲鬼,大家也應該一視同仁啊。胡聰聰越想越不明白。

羅歡歡昏倒了。胡聰聰趕緊打了出租車,連夜趕往市立醫院,石化醫院雖然近,但醫生大都不負責任。看來,她一時無法接受吳争已死的事實。排隊,挂號,輸液,找病房,等床位,足足花了兩個小時。市立醫院也好不到哪去。直到第二天早上,羅歡歡才醒過來,醒來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胡聰聰安慰羅歡歡睡下後,接到同事打來的電話,讓他晚一點到派出所錄口供,順便到野妹收拾一下自己的細軟。恐怕以後這裏會變成恐怖愛好者喜歡的鬼屋了。

封條貼滿了野妹的裏裏外外。警方不允許閑雜人等進去,幸而王情看到了他,把他帶到一旁。胡聰聰望着一片狼藉的火鍋店,感慨萬千。王情的物品剛打包好,大包小包地,胡聰聰第一次發現,她差不多是把整個家都搬過去了。沒說太多話,也沒話可說。大家相對無言。

不比黑夜,白天的野妹已經沒有那麽瘆人。胡聰聰可以慢悠悠地去往更衣室,他的私人物品不多,一兩件随身衣物和一個iPod,外加一本《死亡的渴望》。去更衣室必須經過廁所,如果放在晚上,胡聰聰寧可不要那些東西。白天,他的膽子要大一些,雖然這件恐怖的事件就發生在幾個小時之前,但好似已經時過境遷。

剛好想上廁所,于是,他走進已經破爛不堪的男廁,不到一分鐘就解決了。畢竟這地方也發現了屍體,怎麽想都不吉利。他希望早些離開。剛踏出門,卻見對面女廁冒出了熟悉的煙。胡聰聰心裏叫,靠,還來!好在已經知道女鬼的身份,畢竟是熟人,應該不會害自己。胡聰聰大着膽子問:“吳争,是你嗎?”

然後,女鬼的形象出現在洗手池的玻璃上。胡聰聰暗自拍了拍胸口,尋思着怎麽女人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吳争和生前區別不大,只是頭發越來越長。胡聰聰望着她空洞的眼神,不知說什麽好。他和吳争接觸比較少,更多是因為她和羅歡歡是死黨,兩人又是煙友,胡聰聰得以對她有些了解。

“笨笨,上廁所呢?!”

“白天你也出來啊,這不科學。”

“一般是晚上出來,這不代表白天就不在。我看你以後也不會回來了,情急之下想和你聊聊。”

胡聰聰一下就愣了,和吳争可以說素無來往,今天她竟然大白天就出現,只為和我聊聊。這什麽情況。平素和活人都甚少交際,況一只厲鬼。他結結巴巴地不知說什麽。吳争大約也看出尴尬之處,清了清喉嚨。

“不是什麽讓你為難的事。我知道,如今大家陰陽兩隔,确實有代溝。我想勞煩你一件事,是我現在這幅軀體做不到的。”

胡聰聰又想起了看過的香港鬼片,“咦”了一聲,突然恍然。

“兇手莫非另有其人,你要我為你報仇。事先說明,我只是個普通人。”

吳争并沒有回答,沉默半晌後,她嘆了口氣。

“笨笨,我之所以不走是有原因的。我有一口怨氣在胸口,出不來。你我是不同的人,不會明白。放心,我不會讓你做不情願的事。我生前的記憶早已所剩無幾,惟一記得的卻是死之前沒抽完的那半根煙。我一邊抽一邊望着牆,然後迷迷糊糊就暈過去,再也沒有醒來。”

“煙被人動手腳了。我們都知道是小黑子嘛。”

“小黑子,哈哈,”吳争不置可否地看着胡聰聰,道,“你認為他一個人可以完成所有的事嗎?”

“他有幫兇,”胡聰聰急忙發問,“你知道是誰,對不對?”

“我什麽都不知道,”吳争面無表情地說,“我找你也不是複仇之類老掉牙的劇情。”

“那你到底需要我為你做什麽?”胡聰聰一臉懵逼。

“笨笨,我不需要你做過分的事,”然後,吳争幽幽地說,“我只想要一根煙。”

胡聰聰一下就愣了,和吳争可以說素無來往,今天她竟然大白天就出現,只為和我聊聊。這什麽情況。平素和活人都甚少交際,況一只厲鬼。他結結巴巴地不知說什麽。吳争大約也看出尴尬之處,清了清喉嚨。

“不是什麽讓你為難的事。我知道,如今大家陰陽兩隔,确實有代溝。我想勞煩你一件事,是我現在這幅軀體做不到的。”

胡聰聰又想起了看過的香港鬼片,“咦”了一聲,突然恍然。

“兇手莫非另有其人,你要我為你報仇。事先說明,我只是個普通人。”

吳争并沒有回答,沉默半晌後,她嘆了口氣。

“笨笨,我之所以不走是有原因的。我有一口怨氣在胸口,出不來。你我是不同的人,不會明白。放心,我不會讓你做不情願的事。我生前的記憶早已所剩無幾,惟一記得的卻是死之前沒抽完的那半根煙。我一邊抽一邊望着牆,然後迷迷糊糊就暈過去,再也沒有醒來。”

“煙被人動手腳了。我們都知道是小黑子嘛。”

“小黑子,哈哈,”吳争不置可否地看着胡聰聰,道,“你認為他一個人可以完成所有的事嗎?”

“他有幫兇,”胡聰聰急忙發問,“你知道是誰,對不對?”

“我什麽都不知道,”吳争面無表情地說,“我找你也不是複仇之類老掉牙的劇情。”

“那你到底需要我為你做什麽?”胡聰聰一臉懵逼。

“笨笨,我不需要你做過分的事,”然後,吳争幽幽地說,“我只想要一根煙。”

帷幕

野妹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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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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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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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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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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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傳奇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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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我有一個兜率宮》已發布,請大家多多支持!
身患怪病的城中村包租公李單,門口來了三個奇怪的租客。
“我叫汪岩,是孤兒,是重生者,重生前是億萬富翁!我會賺錢,我想租房。”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李單:滾!
我家又不是孤兒院!
一個個竟在鬼扯淡!
可沒想一轉眼,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李單的家,竟然成了傳說中的兜率宮,他則成為第三任宮主。
從此以後,他成了城中村的隐士高人。
時光如梭,歲月流轉。
李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仿佛冥冥中,一只無形大手,在操控着無數的提線木偶。
唯有住進兜率宮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小說關鍵詞:傳奇大老板無彈窗,傳奇大老板,傳奇大老板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