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四川辣醬

這事是我一位死去的友人告訴我的，與最近關于“四川辣醬”的新聞有關，故事的真假無從考證，全當野史、謠言聽無妨。

徐家彙不是他真名，他反複叮囑我，他并不想出名，只是覺得人民有權得知真相。這事還要從一本上世紀殘卷《辣醬古卷抄本》說起，他的奶奶張小斐在鬼市淘到了這本描述各種辣醬做法的殘書，回家一樣一樣地模仿着做，無奈書上所寫的做法、使用的材料太紛繁複雜，不識字的張奶奶僅學會一兩種做法，但憑着這兩種做法，在解放初期她就領着爺爺做起了辣醬生意，她死之後，殘卷就傳給了他爸爸，最後他爸爸給了他。

他讀過書，殘卷裏的字都大抵認得一二，他爸爸把書傳給他的晚上，他打開床頭燈，看到天亮，其它算一知半解，惟有一種辣醬的做法他最不能理解，從做法看是四川辣醬的一種，但多了一樣無法解釋的材料：靈魂37克，他當時就仰天長嘯，古人真會開玩笑，再看下去，他産生了一絲恐懼，這款辣醬的做法殘忍至極，靈魂必須是新鮮的，意思是必須在他剛死的時候提取，否則就無效，紙上還配了圖，床上躺着一個人，他的靈魂正在升空，另一人手拿一個玻璃容器，容器的頭子像一根吸管，正在吸食對方的靈魂，第二張圖說的是靈魂的溫度必須保持在零下一度，才能一直保鮮，做出的辣醬更美味，第三張圖講辣醬封存的方法，必須放置在溫度極低處，一個月後取出，第四張圖則是烹饪方法，放在火上烹煮五小時，加入小米辣，輔料是老姜、大蒜、花椒、大料、八角、鹽、純菜油，還注明了用量的大小，第五張圖注明此辣醬無法量産，一個人的靈魂是21克，兩個人的靈魂才勉強做一份，一份只能做一斤辣醬，剩餘的靈魂只能浪費掉。

就此事，他咨詢過父親，他父親也不太懂，直言寫此書的是瘋子，讓他忽略不計，只要學會其它辣醬的做法就行。其它辣醬，他花了二十年才慢慢學會，只因為不僅材料難尋，而且昂貴，根本無法達到工業量産的可能，試問，誰願意花十萬塊買一瓶250毫升的辣醬？後來，這事的轉機出自他一個搞試驗的教授朋友，這位朋友叫王五，是一個對陰陽五行特別癡迷的人，有一回，他帶了幾瓶辣醬去看他，王五很感激，把他帶進了自己的地下室，徐家彙從不知他竟有一個這樣特別的所在，走下樓梯一看，裏面擺滿了各種試驗設備，試管內還在冒着□□，徐家彙暗自揣測他是不是在煉金，聽說現在很多煉金術愛好者喜歡自己躲起來做實驗，王五這人很委婉，他說這試管裏是一種和我們息息相關卻一直無法得見的東西，我搖搖頭，他說，這裏面是靈魂，剛死掉人的靈魂，說的時候特自豪，好像完成了一項無法偉大的事業，我不相信，但我看到他實驗臺上的器皿時，發現它和古卷中畫的捕靈器特別相似，震驚之餘，他下意識地問他哪來得來的，王五很冷靜，不像在開玩笑，我有一個朋友是醫生，有一回我帶着儀器去找他了解一些情況，剛好他有一個病人，他搶救半天，然後我看到那位醫生朋友在作揖，于是我好奇地問他，這是作甚，他說，一會兒他的靈魂就要出竅，我這是在給他超度，最後，他從後面拿來一個器皿，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個，把死者的靈魂一一收進去，徐家彙還是半信半疑，他為什麽願意給你？王五說，他不是那時候給我的，前些天他得病了，把我叫到床頭，把東西都給了我，還教會我使用方法，他說希望自己的靈魂可以被永久保存，徐家彙聽得入迷，問，你現在給我看的是誰的？王五冷冷地說，我把他的藏了起來，這裏的是我太太，徐家彙大驚失色，你殺了她？王五哈哈大笑，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我不是那種瘋狂的科學家，這是我從一家醫院搞到手的，他們根本不知道我用它幹嘛，過了好幾分鐘，徐家彙也冷靜了下來，問道，多少錢可以賣給我，我不要多，就要兩個人的，但必須新鮮，可以做到嗎？王五反倒愣住了，你要它做什麽，你只是個做辣醬的，不是科學家，徐家彙嘴角擠出一絲微笑，說，我就是做辣醬的，我就是要拿它做辣醬。王五一時間竟覺得他比自己更瘋狂，于是，徐家彙把古卷的事跟他說了，他仍然不信，不過，他同意用一萬塊給徐家彙兩個新鮮的靈魂。

拿到新鮮靈魂的徐家彙開始了自制四川辣醬，他按照書裏的步驟，分毫不差地去完成。無論重量、溫度，制作的方式、材料，都是一比一。歷經近百次的試驗，總算在剩下最後一克靈魂時大功告成，他制作出了有史以來最頂級的辣醬，他試吃了一口，恨不得忘掉所有辣醬的味道，這不是辣醬，而是天堂。他開始浮想聯翩，如果能量産，一瓶賣一萬都會有人排隊。他總共只做出了一斤，但是他一個月就快吃完了，惟一的一點打算給王五嘗嘗，畢竟他不怎麽信。他跑去找王五，目的還有一個，多要兩個人的靈魂，王五嘗了辣醬後竟然沒給出任何他想要的反應，他很失望，找他要靈魂，他也推辭，徐家彙只好空手回家。

一個禮拜後，徐家彙的房子着火了。還好火勢不大，很快就被撲滅，消防員說是人為縱火，在房子裏發現了汽油桶，檢查完整棟屋子，除了燒掉一些家具、生活用品，最重要的古卷也沒了，在火堆裏也沒發現碎片，他深覺古怪，腦袋一激靈，飛也似的跑去找王五，他的學校說他已經辭職，房東也說他搬走了，于是，他全明白了，火是他放的，他的目的就是古卷，最後，這事也只能無疾而終，他到處找也沒有他的蹤影，直到1998年，有一款為動畫片《花木蘭》定制，在麥當勞限量發售的四川辣醬瘋魔美國，有一位外國朋友給他寄了一份，即便過了近十年，他也忘不掉那種味道，那不是辣醬，是天堂。

原來，這麽多年，王五一直躲在美國。徐家彙沒有心思去找他，依然經營着自己的辣醬店，兒子沒有繼承他的事業，跑去當了作家，再後來，他得病死了，靈魂飄來飄去，不知什麽人告訴他心願未了就找我，所以，他跑來跟我說了這個離奇荒誕的故事。

現在，二零一七年，這款失蹤了近二十年的四川辣醬又卷土重來，聽說麥當勞考慮再次發售，徐家彙的心願是，希望我代他買一份，放在他的墓前。

一個吃貨竟執著成這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論怎樣，我會為他買一份，朋友們，想知道靈魂的味道，也去嘗嘗這款四川辣醬吧。

正如徐家彙說的，那或許不是辣醬，而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