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聽姐姐的話

“不,我沒有。”姜姒婉在枕上搖頭否認。

鄧以萌兩只手分別探在兩個人額頭,無奈道:“你都快被烤熟了。”

姜姒婉皺眉,轉了轉臉,躲開她小小的爪,那爪子雖然涼涼的很舒服,卻讓她意識到自己的軟弱,翻了個身,背對絮叨的小東西,用被子蒙住了頭。

鄧以萌內心無力。方才演錦衣衛的時候還覺得殺氣騰騰英姿飒爽的,氣場爆表,這轉眼間怎麽又成了個小孩了。

中學時代常要帶弟妹,她倒是因此累積了好些哄小孩的經驗。

但是對着這麽個高高在上的禦姐,她那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伎倆實在不敢拿出來獻寶。況且,她也沒全忘了,躺在床上的,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自己的情敵啊情敵。她怎麽能像兔子一樣哄她“寶寶乖”呢。

可是。

鄧以萌在各個房間搜尋溫度計和退燒藥的當口,忽然想到,要是姜姒婉身體不好了,那些喜歡她的人肯定心疼死了,這其中就包括蕭澈那小子。她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

故而萬千因由指向一個結局,那就是姜姒婉不能有事,得盡快好起來。

終于在某個類似客房的房間裏,打開櫃子,找到了急救箱。裏邊有若幹應急藥品。

姜姒婉睡得昏昏沉沉的,那只涼涼的小手放肆地滑進衣襟時,她有些震驚,轉過臉看了爪子的主人一眼。

鄧以萌慌忙将手抽出來以示清白,“婉姐,你,你別誤會啊,你不信我,總該相信體溫計吧。給你測個溫度,你就知道了。”

姜姒婉複又閉上雙眼,任憑她将那體溫計放置妥當。過了五分鐘,被褥窸窣的摩擦聲,接着聽那小孩“呀”地叫了一聲。

鄧以萌看着溫度計上指着四十度的水銀線。覺得自己快瘋了。“婉姐,起來,咱們去醫院。”

姜姒婉說話的聲音極輕,“不去。”

“你四十度了。”鄧以萌心裏很害怕。她怕姜姒婉燒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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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鄧以萌略略思量,大碗同學的自信可能來自地下室那一屋子的健身器材。平素飲食控制得好,又常常運動,身體素質不會太差。但百密一疏,再完善的系統,也有出bug的時候,所以這次病來如山倒,姜姒婉完全不能相信。

“真的,你看一眼。”鄧以萌将體溫計放到她眼前。誰知姜姒婉完全跟沒聽見一樣,緊閉着雙眸,那長而卷翹的睫毛都不帶顫一下的。

諱疾忌醫到這個地步,鄧以萌沒了法子。

又不能對姜姒婉用強——她強不過。

或是打120讓他們來強制執行?像大碗同學這樣的超級大腕,半夜被救護車從私宅擄走,好家夥,絕對是第二天的頭條沒跑兒了。她對那個光怪陸離的名利場所知尚淺,但“三人成虎”的道理她還是懂得的。搞不好就會有人傳感情出現重大危機所以玩了個割腕自殺雲雲。傳成科幻小說都有可能。

那她鄧以萌頭天上崗,第二天就可以下崗了。

“婉婉。”鄧以萌脫掉鞋子,跪坐在被子上,柔柔喊了一聲。嗲得自己都起了雞皮疙瘩。

姜姒婉終于睜開眼睛看着她。因為發燒而越發亮閃閃的眸子透露出疑惑。

“你是個好孩子。”鄧以萌硬着頭皮,“聽姐姐的話,乖乖吃藥藥好不好?如果不吃藥,我就不喜歡你了,以後也不跟你玩。”

姜姒婉紅雲翻滾的臉上也看不出來表情。

“要我喂你嗎?”鄧以萌笑眯眯的,“自己吃的話,喝水就咽下去了。我來喂的話,就要将藥研碎了,加點水,弄成苦不拉幾的藥糊糊…”

不等她說完,姜姒婉已經坐起身來,朝她遞出一只手。

鄧以萌心裏比了個勝利的手勢,表面上卻繃住了,不動聲色将藥放在她手中,水杯也一并遞上去。随即退下床去,穿好自己的鞋,看着大碗同學皺眉吃藥。

哎。不就是吃個藥麽,搞那麽妩媚動人做神馬。

鄧以萌心裏有點憂傷。壞女人實在是太好看了。不施粉黛、高燒四十度都沒辦法撼動她的美貌分毫。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樣一個人,一旦站到了她的對立面,成了她的情敵,硬碰硬的話,哪有什麽贏面可言?

她接過水杯,開始思索起其他通往羅馬的大道來。現在已是淩晨兩點多,腦子堵得厲害,她想不起別的,卻聽床上的病美人道:“你也去睡吧。”

鄧以萌答應了。将水杯放下卻沒立刻離開。見姜姒婉躺下了,去找了毛巾打濕,疊成小小的方巾,替病美人敷在額頭。她躺那兒雖然頭微微動了動,卻沒再睜眼。

鄧以萌等确認她完全退燒之後,方才關了燈,蹑手蹑腳下樓。胡亂洗了把臉,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哦豁,淩晨三點多。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回學校了吧。

吸取下午的血淚經驗,她沒敢随便找張床睡,而是選擇在沙發裏窩着,湊合一晚。

晨光熹微,落地窗裏透進光線時,她驚醒了。雙目瞪圓放空了會兒,翻身起來,先去确認過姜姒婉安然無恙,轉而進廚房熬了一鍋白粥。

姜姒婉睡到十點多醒過來。身體恢複得七七八八。起床轉悠了會兒卻不見小東西的身影。端着溫水喝時,慢慢在屋子裏踱步,走到沙發跟前,只見潔白的沙發套上,有幾根發絲沾在上邊。

怔忪兩秒,嗤地一笑,轉而來到小飯廳,桌上放着粥碗,碗下邊壓着張便簽。

有趣。

多年不見這麽原始的通訊方式了。

只見上邊用兒童字體寫着:“婉姐,希望你已經好了,我按照小陳說的,查過日程表,你今天的通告從下午四點開始,所以我走的時候沒有叫醒你。今天上午我有課,先回去一趟,若有急事請給我打電話,我會第一時間趕回來的。PS:我媽說過,感冒的人一定要喝粥才會完全好,才可以把感冒送得遠遠的,你一定要喝粥啊。w”

落款一個字:鄧。

姜姒婉默然将那便簽放回原處,扯了扯嘴角,去盛了碗粥,端過來,還沒開始喝呢,劉恬就來電話了。

開了擴音模式,拿勺子慢悠悠地舀了一勺粥,輕輕吹涼。劉恬先了解昨天補拍的情況,問她淋雨後有沒有不妥,她答沒有。大經紀人便又問,新來的小助理怎麽樣。要不要換人。

姜姒婉斟酌了下,答複她:“有點脫線。但是蠻好玩的。”

劉恬喊了兩聲姑奶奶:“你招助理,不是陪你玩的啊,要協助你工作,照顧你生活的好嗎。脫線什麽意思,是腦子很不好使?還是太歡實了?有沒有捅什麽簍子?你一聽說是你學校的校友就決定得那麽痛快,我很害怕啊姑奶奶。”

姜姒婉道:“工作目前也沒問題。”

劉恬舒出一口氣,“那還有什麽別的缺點沒有?”

姜姒婉咬着勺子,彎彎眼睛看向旁邊寫了一長串子的便利貼,唔了一聲:“還有點話唠吧。熱鬧。”

正在記筆記的鄧以萌忽然就打了個噴嚏。這次是看系裏教授的面子,一位極其年輕但是經驗豐富的編劇老師來分享從業經驗。

坐在身邊的舍友黎貝貝用手肘碰碰鄧以萌,開始說悄悄話:“哎,據說這個程老師,就是那個謝臻的老婆。”

鄧以萌點頭:“我知道啊。”謝臻,和姜姒婉一個經紀公司的嘛,拿過影後,平時很少傳緋聞,只有一點,是個寵妻狂魔。像她這樣不關注八卦的人,都知道這倆是一對。

“很令人羨慕啊,經常撒狗糧。”黎貝貝說。

鄧以萌看着她,“你也是拉拉嗎。”

黎貝貝笑嘻嘻的:“是啊,你要和我搞姬嗎。”

鄧以萌見她沒個正形,便明白過來,人家是開玩笑,贊嘆道:“是很甜了。但我關注的不是這個,我看過程穎的本子,也看過她出版的小說,那種用詞,那種結構,那種節奏,渾然天成,我感覺我這輩子都達不到了,再怎麽掙紮我也是個小白。所以見到程老師,我有一點難過。”

黎貝貝吐槽:“矯情。”

鄧以萌朝她做個鬼臉,繼續專心記筆記。程穎聲音很好聽,生得也極美,課堂時間過得非常快,一小時感覺嗖的一下就沒了,鄧以萌見男生女生将程穎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圍了,便坐在座位上沒動,等大家合影的簽名的提問的,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之後,方才小步跑上前去,站在講臺跟前,未語面先紅。

“小朋友,你有事嗎?”程穎停下收拾的動作,笑問。

鄧以萌捧着筆記本,支吾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我寫東西,總是寫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覺。程老師您能不能…能不能…”

程穎問:“哪方面的感覺?”

鄧以萌癟着嘴。要死了。她其實正經實戰的本子還沒完整寫過幾個呢。只能估摸着答:“畫面感?還有,質感?”

“那麽,看一百部類型電影,寫類型分析。”程穎側了側頭,瀑布一樣的頭發從肩側滑落,“最重要的,有時間可以試試拉片。”

“好、好的!”鄧以萌真的很緊張。

階梯教室的門口有個人影揮着手小聲喊:“老婆,老婆。”

鄧以萌望過去,天啊,全副武裝的一個人,戴着口罩墨鏡等等。

程穎沒理那人,而是微笑問眼前的鄧以萌:“還有問題嗎?”

不等鄧以萌回答,那武裝到牙齒的高挑女人便殺過來,奪過程老師手中的包,有些氣呼呼的:“怎麽被這幫小破孩纏這麽久啊,我在車裏,左等你也不來右等你也不來,我都要……”

“真啰嗦。”程穎打斷那個人的話。

鄧以萌已經隐約猜到來人是誰了。想着都是自己這個“小破孩”害得兩位大姐姐不能愉快地虐狗,委實是自己錯了。趕忙說:“我已經沒問題了。程老師再見!”

程穎對她一笑,方才牽着那個叽叽歪歪的人走了,從背面看過去,好像牽着一條阿拉斯加。

鄧以萌剛松口氣,手機響了,是條短消息。來自某姜。

“下午過來。”後邊還跟了個犯規的顏文字: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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