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朱謙先她一步往前走去,沈妝兒提着裙擺跟在他身後。

已有眼尖的宮人瞧見二人,一面吩咐人入內通報,一面迎了過來,

“給王爺王妃請安,昨日娘娘昏睡,不曾與王爺說上話,今日晨起好了不少,便盼着了...王爺和王妃請吧...”

朱謙聞言腳步跨得快了些,沈妝兒不緊不慢跟了過去。

岑妃果然已端坐在軟塌上等候他們,瞧見二人一同進來,眉梢便染了笑意。

“給母妃請安。”

二人一齊跪下磕了頭。

岑妃連忙柔聲道,“快些起來....”憐愛的視線幾乎黏在朱謙身上,直到最後方往沈妝兒身上瞥了一眼,露出笑容,

“都坐吧。”

歲月對岑妃極是優待,不曾在她臉頰留下風霜,她仍然是極美的,穿着一件碧青的缂絲褙子,襯得她肌膚越發白皙柔豔。

朱謙的相貌有八分随了她,只外添了些男兒的硬朗之氣。

沈妝兒前世愛屋及烏,對岑妃也是極近讨好之能事,将一個兒媳婦該做的做到了極致,岑妃對她算不上親昵,也沒有苛刻之處。

前世被情愛迷了眼,這一世才看得明白,這分不親昵,實則就是不喜,只是岑妃念着她溫順乖巧,不曾表現出來罷了。

沈妝兒坐在朱謙下首,默默聽着母子二人話閑。

“你此番巡防,雖無功勞也有苦勞,你父皇未曾賞你?”

朱謙神色淡淡,“這些年邊境太平,将士疏于陣法,兒臣據實以報,父皇聽在心裏很是擔憂,哪有功夫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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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妃也就不在意了,不知怎麽話題便扯到了沈妝兒身上,目光在她小腹落了落,露出憂色,“你與妝兒成婚已有兩年,怎麽還不聞子嗣動靜,妝兒,要不請個太醫給你瞧一瞧?”

沈妝兒聽到這,指下帕子拽得緊了些,前世她也看過幾個太醫,只說她體質偏寒,直到朱謙離開那段時日方懷上孩子。

事态緊急,朱謙連夜便要出城,欲帶她走,可她剛懷上孩子,身子極為虛弱,路上必定有追殺,屆時不僅易流産,也會連累朱謙,她權衡再三,決心留下來當人質,一來能保住得之不易的孩子,二來,也替朱謙分擔壓力,保他全身而退。

朱謙剛離開那數月,她便靠着孩子帶來的喜悅,強打精神支撐。

失去孩子後,她如行屍走肉,整夜整夜睡不着覺,趴在朱謙書房的寬案一遍又一遍臨摹他的書畫,以此來麻痹自己,減輕痛苦。

那是她最暗無天日的一段時光,也是一道體無完膚的傷口,每每有人揭開,眼前便浮現那團血淋淋模糊的血肉,沈妝兒心口滾刀子似的疼,臉色一瞬間白如薄紙。

朱謙手搭在雙膝上,微露沉色,瞥了一眼身側的沈妝兒,她長睫盈盈垂在眼下,似覆着一層水光,隐隐在克制着,便知沈妝兒心裏不好過,連忙答道,“兒臣曉得,母妃莫要擔心...”頓了下,又補充道,“孩子也得看緣分....”

岑妃臉色有些難看,卻還是未說什麽。

中午留二人用膳,岑妃卻察覺沈妝兒有些不對勁了。

以往每回入宮,沈妝兒不是熱情洋溢地撿着宮外有趣的事說給她聽,便是主動請纓去小廚房熬制百合蓮子粥,偏偏今日一聲不吭,定是提及子嗣,戳了她的痛處。

原來,她也是有脾氣的。

朱謙自然也看出沈妝兒的反常,替她分辨道,“母親,王妃昨夜身子不适,今日聽聞母親有恙,強撐着來探望....”

岑妃意外地看着兒子,以往朱謙從不替沈妝兒說話,這還是頭一遭。

她又觑着低眉順眼的沈妝兒,吩咐道,“以後不舒服就不要過來,什麽時候養好身子,給我生個大胖孫兒,才是對我最大的孝順。”

沈妝兒聽了這話,反倒松了一口氣,這麽一來,她便可名正言順不入宮伺候。

誰愛伺候,誰伺候去,她不管了。

沈妝兒連忙起身屈膝行禮,“兒媳遵命。”

午後岑妃乏了要午休,夫妻二人便退了出來,

日頭正烈,二人挑了林蔭道往禦花園深處走,這回飯後消食,沈妝兒走得倒是快,路過慈慶宮角門處,朱謙要去奉天殿給皇帝請安,沈妝兒便先回了府。

接下來三日,着實是舒坦的,西苑經這麽敲打,果然安分守己,平日每每缺了吃食用物都要過來讨要,這下愣是連個人影都見不着。

朱謙只當沈妝兒身子不舒服,歇在了前院書房,沈妝兒樂得不用伺候他,恰恰莊子又送來了些野貨,清點一車着人送去沈府,這回由郝嬷嬷親自過去,次日回來時告訴她,上次沈玫兒退親一事,不僅沒損及名聲,反倒讓世家對沈家刮目相看,直道沈家家風清正。

“寧老太君壽宴結束後,便有人上門替二小姐說媒。”

沈妝兒心裏落下一塊石頭,迫不及待問,“都是哪些人家?”

郝嬷嬷笑着一揖,“我的王妃诶,奴婢哪敢細問,只聽了一句,說是有一家還不錯,過幾日安排二小姐跟人家相看...”

沈妝兒喜上眉梢,“既是如此,我抽空回去一趟...”她做主給玫兒退了婚,免不了要替她把把關。

郝嬷嬷愣了愣,只覺沈妝兒最近仿佛有放開手腳的架勢,倒也不全是壞事,笑道:“奴婢回頭請人打聽是哪一日,好給王妃您通個氣。”

沈家也沒白要王府的禮儀,裝了一車時新的果子當回禮。沈老夫人曉得沈妝兒口味,這一車果子全是照着她喜好送來的。

下人連忙給她洗了一碟葡萄,又切了一盤蜜瓜,餘下的全部放在冰窖裏存着,沈妝兒坐在水榭裏撿着吃,吃了快大半盤蜜瓜,卻被留荷給攔住了,

“主兒,您脾胃寒,吃多了定鬧肚子。”

沈妝兒想起前兩日剛受了一番罪,不敢貪吃,便作罷,餘下的分給了婢子。

夜裏朱謙在宮裏用了膳,回來的晚,一襲玄衫往羅漢床上一坐,目光瞥見擱在小案上一枚繡帕,便出了神。

沈妝兒打浴室出來,換了一件貼身的月白絲綢長衫,薄薄的面料貼在身上,露出妩媚的身段。

養了這幾日,氣色好轉,再加上今日心情好,整個人瞧着紅光滿面。

她往朱謙望了一眼,恍覺他今日不太對勁。

尋常他喜怒不形于色,神情深邃莫辨,今日卻是罕見失了神。

他極少露出這副神情,莫非發生了什麽事?

前世她日日都要尋溫寧過問朱謙安排,了解宮中動态,以備在需要之時幫襯朱謙。

重生後,她全然忘了這茬,自然也就不曉得朱謙因何不快。

目光順着他視線往繡帕一落。

是她親手所繡的童子戲蓮圖,稚子唇紅齒白,嬌憨可愛,寓意送子。

沈妝兒恍然大悟,朱謙這是着急子嗣。

她臉頰一片窘紅,将将立在那,

怎麽就忘了收拾呢。

朱謙察覺她所在,移目過來,夜風自半開的窗蒲刮來,将角落裏的燭燈吹得忽明忽滅。

她面頰紅透,瑰豔的容浸潤在昏暗不一的光影裏,如一幀無可挑剔的畫。

沈妝兒察覺到他灼灼的光色,頭皮微麻,

她盡量顯得平靜,往他對面一坐,順手将那繡帕往袖兜裏一揣,意圖将證據抹滅幹淨,生硬地問,

“王爺,可是宮裏發生了什麽事?”

朱謙不動聲色望着她,皇帝讓他協助皇長子昌王主持軍演一事,他今日與昌王一道去了兵部,路上昌王搭着他肩背,狀似無意道,

“過幾日父皇要見見咱們兄弟,說是考較弟弟們的課業,還囑咐我要領着幾個孩子去見他老人家,父皇年紀大了,最愛兒孫繞膝,老七,你成親也兩年了,弟妹肚子怎麽還沒動靜,不若哥哥把府裏貌美的姬妾送你兩個?”

朱謙聽了那話,心緒微沉,昌王不可能無緣無故關心他閨帷之事,無非是想趁此機會拉攏他,再塞兩個人進王府當眼線。

父皇年過六十,至今未立太子,朝中最有希望奪儲的乃是皇長子昌王與皇後養子六王。其中老三老五依附昌王,老四和老九輔佐六王,成年皇子只有他與老十不曾站隊,他在邊關素有威望,昌王顯然是打算将他拉入麾下。

子嗣一事,已成了他最大的軟肋,不僅昌王盯着,宮裏的皇後也時常提及此事,有意替六王往他府裏安插人,幸在他托母親岑妃數度拒絕,可眼下,連岑妃也抵擋不住子嗣的壓力,暗示他納妾。

朱謙盯着沈妝兒那張明媚的臉,當真是有些着急。

“沒什麽事...”

若告訴她真相,以她拈酸吃醋的性子大約要氣哭。

丢下這話,朱謙便去了淨室,沈妝兒原先要看會兒書,這會兒也沒了心情,懶懶地靠在引枕上斜倚着,昏昏欲睡之際,突然有一雙手将她給抱了起來,她吓醒了,攀在他肩頭,喘氣不勻,

“王爺....”躲開他幽深的視線。

她腰身太軟太滑,朱謙不得不用了勁,寬大的手掌滾燙地貼在她肌膚,沈妝兒燥得慌。

朱謙将她抱住往拔步床內一放,順勢欺身而上,沈妝兒撐在床榻,瑟縮了下,在朦胧的夜色裏,無處閃躲。

朱謙盯緊了沈妝兒,她什麽時候學了欲拒還迎這一套。

作者有話說:

男主會不會有前世記憶,這是确實考慮過,具體會根據劇情來定,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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