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王欽心神微愣, 很快移開目光,垂下眸繼續專注地解釋國策。

打小跟着王欽的心腹侍從思遠,輕輕瞥一眼沈妝兒的方向, 默默抿了抿唇。

衆年輕士子難得遇見宰輔, 熱情高漲,将王欽圍個水洩不通,最後還是思遠等侍衛将人撥開, 把王欽給解救出來,

“且讓咱們大人喝口水...”

王欽失笑從人群走出, 已有侍從設了一張小桌在前,王夫人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 王欽并未接,而是朝沈妝兒的方向看了一眼,緩步上前來,

“給王妃請安。”雙手相持,長揖而下。

王夫人瞧見他這番姿态,微微愣了下, 印象中丈夫一直是個矜傲的人, 遇見昌王尚且只揖過胸,鮮少見他這般鄭重與人行禮,仿佛面前是恩人似的。

沈妝兒冷淡看他一眼,敷衍還了一禮, “王大人好。”

旋即重新坐下,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明顯拒人千裏之外。

衆人微微吃了一驚, 小心翼翼打量王欽的臉色。

王欽渾然不在意, 沈妝兒不喜王笙, 自然也不可能給他好臉色, 再揖,便回到自己席位,喝了那口茶,

王夫人見沈妝兒如此态度,心裏登時便湧上一絲惱怒以及些許酸脹,沈妝兒這也太張狂了,她夫君怕是一輩子都沒被人這般冷待過,王夫人是家中幼女,自小被嬌養長大,從來都是個有脾氣的人,只因嫁給王欽後養尊處優,人人對她恭敬讨好,便養出一身雍容氣度,可是,今日沈妝兒着實處處在挑釁她,令她好生惱火。

此外丈夫對沈妝兒的舉止也有些微妙,王夫人心中生疑,她暗暗打量王欽,見他神色如常,只能将一肚子火給按捺下去,為了緩和氣氛,便主動提起了今日抄經念佛一事。

“上午我見到了平真大師,聽大師講了幾卷經書,大師談起上回夫君與他辯經,意猶未盡....”平真大師便是普華寺的住持,等閑人見不到。

王夫人不着痕跡提到了自己對《華嚴經》的理解,展示了一番才情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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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交加,大片大片的風雨掃了下來,門廊外站着的仆從皆被淋濕了。

時辰已不早,衆人見雨勢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不由愁上心頭。

王欽有一搭沒一搭聽妻子絮叨,餘光卻定在那道身影。

她眉眼太柔太淡,仿佛趟過生死,看透浮塵。

猶然記得初見,她鮮活的似從時光裏幻化出來,眼底溢出的神采如驚濤駭浪。

如今卻被時光消磨成這般......煜王娶了她,怎麽不好生珍惜。

王欽替沈妝兒不值。

王夫人見丈夫目光似凝在一處,悄悄牽了牽他衣角,“夫君,我說的你聽到了嗎?”

王欽緩緩将目光移向她,颔首,“就依你..”

雙雙還在客院,沈嬌兒憂心忡忡的,有心急着冒雨回客院,可這麽大的雨,哪怕有傘,亦會淋濕裙擺,十分不雅,也只能幹着急。

不多時,護衛曲毅披着蓑衣打雨中行來,眉間藏有一抹憂色,

“王妃,山門下出事了。”

這話一出,廳內一靜,衆人均豎起耳朵聽了過來。

“何事?”沈妝兒問道。

曲毅回道,“山門前那顆大槐樹被風刮倒,砸了一片馬車,咱們王府的馬車恰恰在其中...”

廳內頓時一陣轟然,七嘴八舌圍了過來,

“砸得是哪一片馬車?東頭,還是西頭?”

“砸壞的多嗎?那豈不回不去了?”

一片怨聲載道。

沈妝兒往外瞥了一眼,那雨勢越下越大,哪有停下的跡象,心中泛憂,壓根沒預備着在普華寺過夜,一應用具也不妥帖,如何是好?

“待雨小些,你便遣人回京弄一輛馬車來接我,此外,也着人與靈慧大師說上一聲,要他預備客院,以防萬一。”

曲毅道是,躬身而退,留下六人侍奉沈妝兒,遣了兩人回程,自個兒去尋靈慧大師安排夜裏住宿諸事。

這一耽擱,便到了申時三刻,雨反而越下越猛,這下誰也走不了。

沈嬌兒坐不住了,急忙起身與沈妝兒道,

“妹妹,我無論如何得回客院了,我不放心雙雙...”

沈妝兒起身來,将曲毅拿來的雨傘中挑了兩把大的,遞給她,“你小心些...”

話未落,沈嬌兒瞧見門口急急奔來一人,他身上披着一件用絲綢做的雨衣,個子清瘦,眉目焦灼卻不失溫和,

正是沈嬌兒的丈夫霍許。

“夫君,你怎麽來了?”沈嬌兒喜出望外,

霍許褪去雨衣上前,先與沈妝兒行了一禮,瞥見王欽在側,也連忙含笑問候一聲,方與沈嬌兒道,

“一早婆子告訴我你來了普華寺,我午後便與長官告了假,急來接你。”關切溢于言表。

沈嬌兒喜得跟什麽似的,臉上的焦急與疲憊悉數退去。

“雙雙在客院,我們快些去尋她。”

又擔心撂下沈妝兒一個人在這不妥,問沈妝兒要不要同行。

沈妝兒看着這麽大雨勢,雨傘不夠,怕是會淋成落湯雞,皇家媳婦這一點體面還是要的,便道,“你們去吧,王府的馬車也壞了,今夜怕是回不了城,我就在此處等一等,姐夫來了你便可帶着雙雙安然回去。”

霍許只帶來一輛馬車,壓根坐不下這麽多人。

沈嬌兒踟蹰再三,最終被沈妝兒推走,她看着他們夫妻倆行至廊庑下,那霍許體貼地将雨衣披在沈嬌兒身上,又親自給她撐傘,護着妻子邁入雨泊裏。

沈妝兒露出由衷的笑,眼底還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豔羨,哪怕婆婆不好,至少丈夫是體貼的,還有個可心的孩兒,大姐的日子總還有些盼頭。

今日晨起天氣不錯,這場雨又來得急,廳內許多人不曾帶雨具,王欽着下人分了些雨具與旁人,只是還是不夠。

亦有年輕婦人抱着孩子急于回家,哭哭啼啼,或老妪顫顫巍巍,哽咽不止,沈妝兒瞧見便着侍衛撐着傘送人下山,有普通臣民見煜王妃如此寬厚,便大着膽兒與她借雨具,沈妝兒念着自家馬車壞了,一時走不了,幹脆急人所急,最後只給自己剩一把油紙傘。

陸陸續續有人來接,敞廳內已散去大半,僅剩幾家要體面的官宦貴戶。

寧家兩位夫人這廂也都妥帖了,眼見雨勢稍緩,便與王夫人道,

“鶴慶,莺兒,咱們也走吧。”鶴慶是王欽的字,莺兒是王夫人的閨名。

夫婦倆齊齊起身,又同時往沈妝兒方向看了一眼。

論理該要打個招呼,只是王夫人實在忍耐不過,便與寧三夫人使了個眼色,寧大夫人與沈妝兒有過節斷不會拉下臉面,寧三夫人看着長嫂與小姑子,也把臉往旁邊一擱,要不是沈妝兒,她也不至于耽擱這般久,她才不去熱臉捧人臭腳呢。

王欽默然看着這些婦人,擡腳打算過去,卻被眼尖的王夫人瞥見,她趕忙轉身朝沈妝兒施了一禮,

“王妃,您不走嗎?”

沈妝兒思緒飄遠,聞聲便回了神,淡聲道,“夫人先行,我再坐一會兒..”

王欽默不作聲瞥了一眼擱在門口的油紙傘,傘并不大,沈妝兒定是擔心濕了衣裙,馬車又壞了,一應衣物定也損毀。

王家與寧家人行禮告退。

王家侍從冒雨從山下小鋪買來絲綢做的雨衣,給主子們披上,再護送離開。

從藏書閣往下便是辯經閣,此處人跡罕至,也從不許外人進入。

沿着後廊步入前廊,沿東側石徑前往大雄寶殿,再往下便可出寺。

王欽忽然在前廊轉角處停了下來,看着妻子道,

“我突然想起上回與主持論經,還留了一卷經書在此,你先下山,去馬車裏等我。”

王夫人不疑有他,笑着道別,與娘家嫂子們一道往東行去。

雨霧缭繞,迷離了他的眼,王欽看着妻子行遠,忽然,掉頭從後門進了辯經閣。

王夫人與長嫂相攙到了山下,普華寺香火旺盛,此地日日皆是人來人往,山門對面那條寬徑上整齊排列十餘間小鋪,有小食店,也有供奉香火的祭品店,此刻大雨傾盆,香客急着趕回城或躲雨去了,人煙寂寥,獨獨那間雨衣鋪人頭攢攢。

廣場東側那顆大槐樹果然砸了下來,一大片馬車遭池魚之災,落英随同雨水碾成泥漿,廣場兩側均積了水,一清一濁,泾渭分明。

寧家人先上馬車離去,王夫人鑽入馬車裏解開雨裳等着王欽,這個空檔,她掀簾往那雨衣鋪瞥了一眼,猶豫片刻,招來心腹小厮,這是她從娘家帶來的人,不怕王欽曉得,她低語道,

“你去将雨衣鋪的雨裳全部買下來,待會着人分給廣場上落魄的香客...”

小厮只當自家夫人心善,想要揚些賢惠善良的名聲,二話不說應下,撐傘往雨衣鋪走。

王夫人放下車簾一面用幹帕擦拭水漬,一面冷哼一聲。

心腹女婢倒是看出主子的心思,“夫人,您這是想将雨裳全部買下,好叫那煜王妃的人撲個空?”

王夫人一記冷眼掃過去,“胡說什麽?人家派頭大着呢,怎屑于雨中行走?”

女婢掩唇一笑,“也是,居然還敢給咱們侯爺臉色瞧,也不看看自己是誰?眼睜睜看着別人被丈夫接走,她孤零零坐在那裏,無人問津,她心裏指不定有多羨慕夫人您呢?”

王夫人勾了勾唇,默然垂下眸。

她本不屑于與沈妝兒計較,實在是沈妝兒氣焰過于嚣張,她心中嘔着氣不發作,憋得慌。

此事做的不着痕跡,哪怕夫君發現也怪不着她。

雨天相接,遙遙延向遠方。

兩山相對而開,露出一片霧蒙蒙的天色,雨色如錦緞鋪在眼前。

雨勢稍緩,風卻一陣侵襲,留荷原要遣侍衛去尋雨具,門口只剩兩名侍衛,不敢擅離,沈妝兒也不忍他們淋雨,前世她命在旦夕時,便是這些侍衛以血肉之軀護在她面前,沈妝兒心裏記着恩,索性馬車又沒到,打算等雨停了再走。

留荷與聽雨伺候在側,從兜裏掏出些點心給她墊肚子,又倒了一杯暖茶來。

沈妝兒擒起茶杯抿了一口,澀澀的茶水反而搜腸刮肚,有些不适,恰在這時,一小僧打門檻繞了進來,目光在廳內掃了一圈,落在沈妝兒身上,來到聽雨身側,

“這位施主,聽聞煜王妃在此避雨,特送來一件雨裳。”

聽雨微愣,旋即露出喜色,接過雨裳一瞧,随口問道,“這是哪來的雨裳?”

小僧解釋道,“咱們普華寺地處□□交界處,常年有雨,山門下有一小鋪專賣雨裳,我們寺院也備了一些,剛剛聽知客僧提起,特送來一件,還望王妃莫要嫌棄。”

聽雨看了沈妝兒一眼,笑道,“哪裏的話,多謝小師傅。”

再三道謝将人送走。

聽雨笑吟吟将雨裳抖開,要給沈妝兒穿上,卻被留荷接了過來,作色瞪了聽雨一眼,“什麽東西都往王妃身上裹?”一面用手帕擦淨。

聽雨讪讪地摸了摸鼻,俏皮地上前扶着沈妝兒起身,望向漸暗的天色,“王妃,時辰不早了,咱們要不先回客院歇息,曲毅派人回了城,定能将衣物與馬車一并帶回,若回來得早,咱們便回,若遲了便歇一晚。”

“好。”

沈妝兒有了雨裳,也不必在等,況且身子已有些不熨帖。

主仆二人率先邁出門檻,來到廊蕪下,留荷随後擰着雨裳跟了過來,

這時,雨霧裏走來一道清隽又熟悉的身影,雨幕将他身影幻化,他如同憑空出現的谪仙。

朱謙長身玉立,親自撐起一把寬大的黑傘,清致疏落立在門前,眉目一如既往銳利又冷隽,待目光觸及她時,仿佛冬雪初融,露出幾分溫柔來,

“王妃,我來晚了,害你久等。”

沈妝兒愣住了,冰淩淩的杏眼流露訝異,

“王爺不是去了軍器監?怎麽來了此處?”

朱謙上來門廊,将黑傘交給侍衛,解釋道,“回京路上遇見侍衛,知你被困在山上,便來接你。”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沈妝兒面頰猶留着錯愕。

朱謙卻上下打量她幾眼,确定無礙,方牽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複又将傘撐起,護着她往外走,“來,我們回家。”

他嗓音似經風雨洗過,醇和清亮,那個“家”字,重重落在她心尖。

她想起靈遠大師所言,她真的可以祈盼一個家嗎?

藏書閣往下有一段石砌的臺階,又窄又陡,只容二人并行,朱謙擔心她摔着,便幹脆将她護在懷裏,攙着她一步一步往下走。

她穿了一雙繡花鞋,鞋跟不高,底下還淌着一灘水,朱謙幹脆摟住她腰身半将她抱起,一躍而過。

一行人總算是妥帖到了山門下,侍衛已牽來一輛全新的馬車,只是事出緊急只帶來一輛,幸在隽娘随同霍家先行,聽雨與留荷便一同擠入馬車,聽雨挨着沈妝兒跪着,仔細替她擦拭衣擺微落的濕氣,沈妝兒一路被朱謙護在懷裏,其實并未沾濕多少,倒是朱謙半個肩頭都濕了。

沈妝兒尋來幹帕問他,“馬車內沒備您的衣裳,妾身替您擦拭?”

兩名女婢聽了這話,連忙規規矩矩跪在軟塌兩側,垂眸不言。

朱謙見婢子在場,拒絕道,“不必了,你累了一日歇一會。”

目光随意一掃,忽然瞥見留荷懷裏抱着一件雨裳,那雨裳是絲綢所制,上方又覆了一層油膜,可以避雨,近來京城流行這樣的裝扮。

“這雨裳哪裏來的?”

原也不會在意這些衣物,只是這雨裳明顯過長,不是女子之物,且卷角處有痕跡,像是被人使用過。

留荷躬身答道,“回王爺,是寺裏小僧送來的,說是底下小鋪買的,些許是女眷用的不夠了,便送來了男子式樣。”

話落,方意識到不妥,心怦怦直跳,後背冷汗直冒,恰才在藏書閣已發現是一件男子雨裳,只是這玩意兒男女通用,也不曾多想,偏偏眼下被王爺瞧見,萬一王爺誤會怎麽辦?

留荷看了沈妝兒一眼,滿眼的惶恐。

沈妝兒倒是不在意,問朱謙道,

“怎麽,王爺覺得不妥?”

朱謙微愣,回過神來,“不曾,”

風掀起馬簾灌了進來,一絲熟悉的氣味輕輕從他鼻尖晃過,

目光再次落在那雨裳上,信手接了過來,忍不住聞了聞,那氣味若有若無,朱謙總覺得自己好像在那裏聞到過。

他倒不懷疑沈妝兒沾花惹草,反倒是擔心旁人觊觎妻子,畢竟沈妝兒容貌過于出衆,沒有男人在被她瞧一眼後,可以心如止水走出來。

他幾乎可以斷定此物為男子之物,或許是瞧見沈妝兒遲遲不能出寺,心中存了念頭,便将雨裳送給了她,一股極致的惱怒竄入心頭,朱謙手背隐隐泛出幾根青筋。

對方假借小僧之名贈衣,顯然是故意掩飾。

沈妝兒該是無所察覺。

朱謙一向極有城府,掩飾情緒的功夫早就是爐火純青,并未露出半絲端倪,将雨裳扔給留荷,吩咐道,

“這東西不必要了,着針線房給王妃做新的來。”

留荷見他并未動怒,暗松一口氣,戰戰兢兢回道,

“家裏備了幾件,原先今日也帶了雨裳出門,只是馬車被毀,連帶衣物全部用不得了...”

朱謙克制着情緒,冷淡扔出幾字,

“再做幾身。”

留荷愣了愣,看了一眼聽雨,聽雨也一臉莫名,不過主子吩咐,二人只能應是。

朱謙興許也發現自己這幹醋吃得有些不講道理,側眸看着身側的妻子,溫聲道,

“雖是入夏不久,日子卻過得快,沒多久便要立秋,該制新裳了,出門多帶幾身備用。”

沈妝兒累了一日,已在一側參瞌睡,聽到朱謙這話,懶懶掀起漂亮的眸子。

雖然丈夫近來有些轉變,好像關心她一些了,只是他從不在吃穿用度上下功夫,之所以這麽說.....目光挪至他微濕的衣裳,大約是怪她許久不曾給他制衣裳。

她已多年不曾動針線,現在完全不知如何下手。

自然是不會給他織衣裳的,全部丢給針線房便是。

手撐額,漫不經心應了一句是。

王欽這廂回到馬車,王夫人已在車內小憩片刻,瞥見他回來,肩頭濕了一大片,登時一驚,

“夫君,你的雨裳呢?怎麽将自己淋成這樣?”

王欽神色不變,将外衫褪去,擦了擦手背上的水,淡聲道,“路上被人濺了泥水,随手扔了...”

王夫人愣了一下有些回轉不過來,原想說為何不遣人再買一件,想起那雨裳被自己買空,一時啞口無言。

為了掩飾過去,連忙親自伺候他換上幹淨的外衣,又迫不及待與王欽分享求簽的解語,幾乎将自己塞入他懷裏,

“夫君,興許咱們很快便有孩子了...夫君,我定給你生個大胖小子....”

王欽眼底閃過一絲混沌,緩緩擡手撫了撫她後背,遲遲落下一字,

“好.....”

王夫人想起沈妝兒,心中不快,不由坐起身,将沈妝兒怼她那幾句話添油加醋說了,她嘟囔着嘴,滿臉委屈,

“夫君,煜王妃好大的派頭,話裏話外說咱們笙兒要給那朱謙做妾,簡直豈有此理,若不是她,笙兒與朱謙乃青梅竹馬,又有寧老太爺保媒,早就是一對兒,她這般說,是侮辱笙兒。夫君回回勸我隐忍,我今日這般低頭,她卻不給面子...”淚水已滾滾而落。

“還有,上回奪我嫂嫂诰命的事也做的太過分了,我嫂嫂今日坐在人群中簡直擡不起頭來,那朱謙可是寧家的學生,他豈能恩将仇報?他不過是一介不受寵的皇子,能比得上夫君在朝中得力?”

“如今笙兒在京城名聲不好,定是沈妝兒在背後興風作浪....”

王欽漠然看着喋喋不休的妻子,眼底慢慢浮現稍許失望。

嬌生慣養,目無下塵,傷害了別人還不許別人反擊....

他盯了她半晌,緩緩将目光移開,一言未發。

王夫人見狀,心頭忽的一慌,這是生氣了。

可她确實很委屈呀,忍了這麽久,今日看到沈妝兒氣定神閑連瞥都不瞥她一眼時,王夫人心中傲氣作祟,十分不爽。

尤其她還敢當衆甩王欽臉色,

“對了,夫君認識沈妝兒嗎?”

王欽袖下的手微微一動,默了片刻,偏頭看她,“何意?”

王欽不高興時,吐字會極其簡短。

每當這時王夫人有些觑他,聲調弱了幾分,“我見夫君今日對她極為客氣...”

王欽漠然打斷道,“她是皇室宗親,是主子,咱們是臣,不該客氣嗎?”

王夫人已知丈夫沒了耐心,不敢再問。

女人的嗅覺是極其靈敏的,回了府邸,王夫人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心裏便堵得慌,招來貼身女婢問道,

“你有沒有覺侯爺對煜王妃有所偏袒?笙兒兩次與煜王妃交手,都被侯爺給呵斥,這一次還将人送去了城郊....”

女婢聞言大吃一驚,“不會吧,夫人為何這般想?”自然是看出主母那醋勁犯了,“那煜王妃空有一張皮貌,哪裏入得了侯爺的眼,至于每每呵斥大小姐,奴婢倒是聽府上的老人提過,咱們侯爺從來認理不認親,也不奇怪吧?”

王夫人緩緩找回來一些自信,她記得有一回來了葵水,她故意以貌美侍妾試探王欽,為王欽所拒絕,他哪裏能看上沈妝兒?

沈妝兒除了那張臉,論家世論才華,哪一樣能比得過她?

是她多想了。

沈妝兒與朱謙回到王府已是暮色四合,潇潇雨歇。

夫婦倆匆匆用了些晚膳,朱謙親自送沈妝兒回後院,沈妝兒撲騰入浴桶裏,舒舒服服洗了個澡便倚在引枕睡了去,今日心情大抵不錯,靈遠大師那道批語給了她信心。

她高興了,朱謙心裏卻膈應得慌,轉身臉色陰沉回了書房,曲毅已将那雨裳送到他跟前。

溫寧看着那沾了濕氣的雨裳,一頭霧水,

“王爺,這是怎麽了?”

朱謙沒理會他,而是目色冷峭掃向曲毅,

“今日有何外男去了普華寺?”

溫寧聽了這話,吓了一大跳,目光再次挪至那雨裳,已是冷汗涔涔,這是有人觊觎王妃?

幾名心腹不假思索撲跪在地。

曲毅滿頭大汗認罪,

“是屬下的過錯,沒能護好王妃.....”

“屬下這就去查何人去過普華寺,”

朱謙閉了閉眼,臉色難看得緊,擺擺手,“快去!”

曲毅心有餘悸離開書房。

朱謙忙到深夜方将歇下來,黑漆漆的眼盯着面前的虛空,眼底的深沉,濃得化不開。

妻子被人觊觎,如同暗處有條濕漉漉的蛇盯着他般,令他格外不适,恨不得将其揪出來碎屍萬段。

原怕自己的情緒吓到沈妝兒,不欲回後院,可偏偏心裏癢得慌,只恨不得親眼瞧見她才放心,仿佛這一夜不去,人就要丢了似的。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朱謙順從心意去了天心閣,沈妝兒已睡下,幸在替他留了一盞燈,朱謙已習慣她不搭理自己,輕車熟路去了浴室,洗好出來,吹滅燈,往架子床一躺。

窈窕的曲線如暗夜的山巒,起伏不一。

他無聲凝視她許久,趁着她翻轉過來時,将人樓入懷裏。這一夜,輾轉反側,怒意難以消平。

翌日,晨曦撐開天際的暗雲,隙出一線五彩的熹光,沈妝兒睡得一動未動,朱謙未喚醒她,悄聲穿戴王服前往皇宮上朝,

縱馬來到正陽門前,此處停滿馬車并馬匹,朱謙将缰繩扔給侍衛,大步往皇宮邁去,踏上正陽門前的白玉石橋,遠遠望見幾名大員穿着各級補子寒暄,當中最矚目的便是一身仙鶴補子的首輔王欽。

朱謙想起軍演開支的折子已遞去內閣,卻被內閣次輔霍林鳴攔住,遲遲沒能批下來。琢磨着待會得見王欽一面,問一問此事。

偏不巧,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朗笑聲,

“七哥,等等我...”

是十王朱獻。

朱謙皺了皺眉,在橋下駐足等他,“你怎麽來了?”朱獻還未有正當的職務,一向不來官署區。

朱獻跑得氣喘籲籲,來到他跟前,“父皇責我游手好閑,許我旁聽政務,回頭也好替他分憂。”

朱謙恍惚想起朱獻數次關懷沈妝兒,心中起了疑,“十弟,你昨日去了何處?”

朱獻昏頭昏腦答道,“哪都沒去,就窩在王府呢,原計劃去打馬球,偏偏午後下了雨,便沒去了....”

朱謙心頭悄悄松懈,一面與他往裏走,一面話閑。

繞過棋盤街,來到大明門前,忽然瞧見王欽被兩名青袍禦史給攔住,那兩人一身意氣,不知逮着了王欽什麽錯處,正在喋喋不休控訴。

王欽端得神色不迫,一雙清潤的眼收斂和氣,渾身官威。在他身側,亦有吏部幾位官員與之唇槍舌劍,好不熱鬧。

朱獻瞧見,登時滿臉稀奇,“喲,還有人敢對首輔蹬鼻子上臉,莫不是要彈劾首輔?有好戲看了。”

硬拉扯着朱謙往那頭走。

朱謙一道邁過去,衆臣見兩位皇子過來,忙列在一側朝二人施禮,恰在朱謙走近時,那股琢磨了他一個晚上的苦柚氣息竄入鼻間,朱謙幾乎是下意識駐足,猛地擡眸落在王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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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