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暮色如煙, 淅淅瀝瀝下了一場雨,晚秋的風欲急,夾着濕氣滾打而來。
聽雨幫着沈妝兒将銀鼠皮的緞面披風給裹緊了些, 方扶她下車。
從垂花門進了沈府, 見一清秀的少年立在桂樹下,瞧見她來,撩開樹枝連忙迎了過來。
“姐, 父親回來了,請你去書房呢。”是弟弟沈藤, 眉宇間稚氣不減,卻添了幾分英氣。
先吩咐下人将東西送回明熙苑, 沈妝兒微笑着道,“我去換身衣裳便給父親請安。”
回了明熙苑,換了身家常的缂絲厚褙,天色已暗,讓聽雨留下休息,囑咐留荷提了一盞風燈, 趕往三房的正院, 晚風裹入游廊,腳步邁得急,濕氣挾着灰塵黏在她鞋面,三開的院子, 門前一顆茂盛的桂花樹,矗立在朦胧的煙霧中, 聽郝嬷嬷說, 這顆桂花樹是當年母親嫁進來時親手栽下的, 今已亭亭如蓋。
母親過世時, 沈妝兒太小,壓根不記得她的模樣。
沈妝兒立在廊庑下,注視着那顆桂花樹,隐隐的似聞到濕漉漉的芬芳,眼眶漸漸泛紅,她沒嘗過有娘是什麽滋味,這輩子怕是也無福生養小孩,尋常人家的天倫之樂,她怕是享受不到了。
輕輕将眼角的淚拭去,擡目跨入書房。書房內寂靜如斯,幾乎毫無聲響,留荷侯在外頭,沈妝兒輕手輕腳邁入,瞧見父親沈瑜坐在書案後,手裏仿佛捏了一幅畫軸。
似是一幅美人畫,還未瞧清,沈瑜已發現她的到來,連忙将畫卷一收,擱在了身後的書架上,朝她露出溫和的笑,
“回來了....”
沈妝兒發現父親的眼眶微有些濕潤,又往那畫軸瞥了一眼,她以前替父親收拾過書房,不曾見過畫軸,瞧畫軸似有些年份了,莫不是一直藏着不曾示人。
沈妝兒心裏滾着騰騰熱浪,面上卻不動聲色,給沈瑜請了安,端來錦杌坐在他對面,
“父親尋女兒有何事?”
沈瑜神色微微有些拘謹,想來是從未管過後宅的事,這是頭一遭,還不知如何說起,便徑直将書案上擱着的一個盒子推到她跟前,
“你回來了,又是三房的嫡長女,今後後宅的事都歸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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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母親去世後,父親不曾續弦,只納了兩名妾室在身邊伺候。
丁姨娘穩重,文姨娘秀美,三房後宅沒幾個下人,一直都是丁姨娘幫着打點,小事自己做主,大事請二夫人曹氏拿主意。
沈妝兒看了一眼那盒子,還是上回她交給丁姨娘那個,父親俸祿一直不多,三房若非她貼補,日子不知過得有多拮據。
只是,她不想被後宅圈住一輩子,她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起身施禮道,
“爹爹,女兒明白您的心思,是想讓女兒踏踏實實在家裏住下,故而将後宅交到女兒手裏,論理也該女兒來管,只是女兒不打算久留京城,況且陛下也賜了宅子給女兒,女兒興許會搬到對面去住,還是繼續讓丁姨娘管着吧,三房後宅也沒多少事,女兒在一旁參詳罷了。”
沈瑜怔惘地望着燈火,嘆道,“你弟弟妹妹大了,漸漸到了議婚的時候,丁姨娘身份上拿不出手,還是你來管得好。”
議婚時都要看雙方父母如何,若是聽說後宅是個姨娘操持,着實會惹上笑話。
燈芒下,父親鬓發已斑白,沈妝兒心口滾過一絲痛意,瞥了一眼那畫軸,輕聲問了一句,
“爹爹,您想過續弦嗎?”
自從她出嫁,時不時有人提起這一樁事,沈妝兒想試探下父親的意思。
沈瑜沒料到女兒這般問,一下子愣在那裏。
沈妝兒撞上他清肅的眼,清晰地看到瞳仁裏翻騰着情緒,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沈瑜默然看着她,古井般的心罕見波動了一陣,頓了片刻,方道,
“妝兒,你母親出身江南世家,當年娶到她,是你爹爹我的福氣,她過世太早,是我當初沒能照顧好她,對不住她,我沒有續弦的打算,這樣的話以後莫要提了...”
沈妝兒眼眶一酸,淚意綿綿,“是女兒思慮不周,不該提這樁事....”
心底也松了一口氣,沈家如今的情形正好,也不适合再添一位夫人,父親既然沒有續弦的意思,往後她也有底氣回絕媒人。
忍不住又瞥了一眼畫軸,看來,那該是母親的畫像,便放心下來。
沈瑜臉色好轉,又看了一眼那錦盒,不知該如何處置,沈妝兒笑着接了過來,“女兒來安排吧。”
出了正院,一路往明熙苑走去,先用了晚膳,吩咐人将丁姨娘喚來。
丁姨娘生得不算美,卻是面相周正,眉眼端和,是個給人好感的女子。
沈妝兒少時丁姨娘鞍前馬後照顧她,嫡女與庶母相處一向很是融洽。
“姨娘快些坐。”
丁姨娘便挨着錦杌坐了下來。
沈妝兒重新将那錦盒遞給她,“這個家還是由姨娘來掌,這麽多年,沒有人比姨娘更懂得三房的人和事,我若接過來,少不得要折騰,再者,我過一段時日便要搬去對面,換來換去的,總歸不好。”
丁姨娘是個知進退的女子,聞言便搖了搖頭,面露焦切,
“大小姐,今日的事是妾身與老爺提的,并非妾身矯情,要以此來試探大小姐的心,實則是兩個孩子漸漸大了,秀兒議婚在即,倘若被人曉得家裏只有一個姨娘主事,傳出去名聲不好,誰願意娶咱們家的姑娘,更不願意嫁給咱們家的兒郎....”
丁姨娘言罷已落下淚來。
沈妝兒卻知她這是真心話,雖說有些管家權,實則是夾在當中裏外不是人,她到底是個姨娘,下人不一定服她管教,而且家中事事都是二伯母做主,父親俸銀不多,偶爾還有購買書冊,怕是沒多少盈餘給丁姨娘,三房就靠着公中每月的例銀過日子,想一想,便知是緊巴巴的。
“上回您給的銀子,妾身還未動,就是怕将來藤兒與秀兒成婚要大用,妾身到底力薄,哪裏能操持這些大事,大小姐,您別見外,藤兒與秀兒真的只能靠您,您不管家,便是拿我們都當外人了。”丁姨娘跪了下來。
沈妝兒一驚,連忙将她攙起,“您在我眼裏,跟長輩似的,切莫動則下跪,我承受不起。”
丁姨娘眼眶酸紅,擡眸看着她,“三小姐,這些年若非您敬着我,我哪有如今的體面,我心中都明白的.....”
沈妝兒嘆了一聲,示意她坐下,再道,“你的顧慮我都明白,這樣,宅院裏的事,你來管,外頭的事我出面,我就藤兒與秀兒這麽兩個親姊妹,我不為他們操心,還能為誰操心?姨娘且放心,他們的婚事我來料理。”
丁姨娘抹幹淚,踏實坐了下來。
沈妝兒又将錦盒遞給她,“三房的賬目還是你來管,上回給你的銀子,也別舍不得花,該要給爹爹制衣,該要給爹爹買些筆墨,便得規劃着,你是爹爹枕邊人,這些事還是你周到些。”
今日沈瑜身上穿的直裰還是丁姨娘親自縫的,為了省銀子,丁姨娘是使出渾身解數。
沈妝兒在王府當過家,了解其中的心酸,當年她出嫁時,父親掏空了三房的家底,如今自然該她來彌補三房。
“弟弟與秀兒的婚事,我來辦。”除了公中出的部分,其餘的她來貼。
沈藤與沈秀兒的婚事是三房頭等大事,壓在丁姨娘心中多年的顧慮被打消,由衷松了一口氣。
“好,那家裏這些瑣碎的事,妾身便幫着大小姐料理。”丁姨娘還是識趣,沈妝兒剛從王府抽身回來,一定不想陷入這些瑣碎的家長裏短裏,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她來照看着好了。
丁姨娘心中很明白,沈妝兒就是三房的定海神針,她回來後,三房的夥食都比以前好了不少,內宅再小,也有江湖,沈家雖一致對外,內裏總是有些高低差次之分的。
曉得沈妝兒今日出門累了一天,喝了一盞茶,便抱着錦盒回了自己的院子,丁姨娘帶着沈藤住在三房的東偏院,文姨娘帶着秀兒住在西偏院,她管着後宅,得了體面,文姨娘伺候沈瑜的次數多些,誰也不壓着誰。
進了屋子,吩咐婢子點了一盞燭燈,“去瞧瞧少爺回來沒?夜裏還要溫習幾頁書,明日他長姐還要過問呢。”婢子連忙将門掩上,尋沈藤去了。
丁姨娘獨自坐在燈下,将錦盒打開,兩千兩銀票整整齊齊疊在裏頭,丁姨娘一輩子沒見過這麽多年錢,委屈地哭出聲來,自從沈妝兒出嫁後,日子過得捉襟見肘,她也曾埋怨過,老爺為何将家底全部掏給了長女,底下的兒子與女兒怎麽辦?
後來她才知道,老爺掏給沈妝兒的大部分是先夫人留下的嫁妝,妝兒嫁入皇家,得要這個體面,這三年,沈瑜幾乎不管後宅的事,文姨娘心大,只管吃喝,都是她舔着臉去尋二夫人要這要那,既要緊着沈瑜這位主子,也得安撫好文姨娘與秀兒,大多時候只能委屈自己與藤兒。
如今妝兒回來了,擔起了三房的擔子,她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丁姨娘趴在桌案上抽泣了許久,哭過後,心中舒坦多了,重新将錦盒打開,拿出三百兩銀票,妝兒既說這些銀子用于家常,她若摳着不給些文姨娘,回頭定惹出風波來,将錦盒鎖入梢間的櫃子,喚來東偏院唯一的嬷嬷,吩咐她将銀票送去文姨娘那。
文姨娘正與秀兒在屋子裏翻看今日購買的錦緞,
“娘,這是長姐給咱們買的,這一匹蘇繡,花了足足二十兩銀子呢!”
除了三匹蘇繡,還有七八匹普通料子,文姨娘瞧見眼都花了,抱着那匹蘇繡來回撫摸,“滑嫩滑嫩的,娘能穿這麽好的料子嗎?”
秀兒給自己挑了最鮮豔的海棠紅與桃花粉,抱在懷裏愛不釋手,
“能穿,姐姐說了,随你穿,也不礙着誰!”
文姨娘咧嘴一笑,“下個月,等你舅舅生辰,姨娘我便穿這身去。”
文姨娘是城南一家書鋪的掌櫃之女,當年沈瑜在書鋪買書,被文姨娘一眼相中,纏着沈瑜不放,後來得知沈瑜是朝中官員,吓得不敢露面,只是不知怎麽被老太太曉得了,請了媒人上門,體體面面将她迎入府中為妾。
沈家再拮據,對于普通百姓來說,算是高門,嫁入官宦人家為妾,于文家來說是莫大的榮耀。
沈秀兒性子像極了生母,心大,一面琢磨着給做什麽樣式的衣裳,一面随口答道,
“盡管穿着去。”
文姨娘喜不自禁,“你三姐一回來就是不一樣,我是盼着她日日住在家裏。”
“那你就可失望了,陛下給三姐賜了一棟宅子,就在對面,三姐過段時日怕是要搬過去。”
文姨娘啊了一聲,失望地嘆着氣。
這時,外面響起了咚咚地敲門聲,文姨娘示意婢子去開門,進來的是東偏院的馬嬷嬷,馬嬷嬷掃了一眼屋內光鮮靓麗的錦緞,眯出一眼笑,
“喲,這是三小姐帶着五小姐買回來的?”
文姨娘心咯噔了一下,莫不是沒給丁姨娘買?
連忙擠出一絲笑,避左右而言他,“嬷嬷這麽晚過來有什麽事?”
馬嬷嬷将三百兩銀票塞給文姨娘,
“大小姐補貼了些家用,丁姨娘吩咐老奴送三百兩給姨娘,姨娘省着些花。”
文姨娘一驚,連忙将料子放在床榻,手在帕子上來回擦了擦,雙手接了過來,“怎麽給了這麽多?”
很快反應過來,又問道,“三小姐給了丁姐姐多少銀票,能讓姐姐舍得給我三百兩?”
馬嬷嬷有些無奈地看着文姨娘,“丁姨娘掌着三房的開支,這些本是公中的錢,姨娘念着這些年苦了文姨娘您,特意做主掏一些給您做私房錢,您記着些三小姐與姨娘的好。”
文姨娘被說得不好意思,也不敢再問,窘迫地笑了笑,“原來如此,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文姨娘雖沒有丁姨娘那般穩妥大方,卻也是個幹脆的性子,有錯便認。
馬嬷嬷怕文姨娘打破砂鍋問到底,顧不上喝茶便離開了。
文姨娘站在門口望了望她的背影,回眸看着桌案上擺着整整齊齊的十來匹錦緞,問沈秀兒道,
“三小姐是怎麽交待你的?這些難道都是給咱們的?”
沈秀兒一愣,這才支支吾吾道,“也吩咐給丁姨娘送去幾匹....我這不,先拿來給你挑嘛...”
文姨娘一聽便急了,走過來敲了敲她腦門,“你怎麽随了我的性子喲,快些,送一匹好的蘇繡與四匹棉布過去,否則三小姐曉得了,定怪責下來。”
沈秀兒被敲了個暴粟,抱着額頭憤憤不平,“丁姨娘掌着家得了多少好處,咱們娘倆就拿着三兩月例銀子,多拿幾匹怎麽着了,我只給她送兩匹!”
文姨娘嘆了一聲,她倒不糊塗,曉得三房沒有油水可撈,丁姨娘更是多年不曾換新衣裳,“她哪有好處可得,你爹爹沒盈餘給她,大家全靠公中過日子,如今三小姐拿了銀子給三房公用,她立即就送了私房銀子給我,下個月回去,我也能喊個郎中給你外祖母看病,你就給我省點心吧,若再這般不懂事,小心你三姐治你。”
三百兩銀子可是文家好幾年的開銷,文姨娘拿着感覺燙手。
沈秀兒也知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便選了五匹料子,親自送去了東偏院。
丁姨娘曉得她們母女性子,心中門兒清,一點都不埋怨,只留下三匹,剩下兩匹又還給了秀兒,“聽說你舅舅下個月做壽,這兩匹便帶去你外祖家吧。”
沈秀兒抱着布匹回來了,文姨娘見女兒憨傻,一陣哭笑不得,扯着她耳提面命許久,
“你都十四歲的人了,到了嫁人的時候,還這般不長進,我都擔心你嫁不出去。”
“哪有這樣埋汰女兒的?”秀兒很不服氣,
“你有人埋汰就不錯了,就怕人家瞧你傻,都不惜的埋汰。”文姨娘揉着腰道,
秀兒終于氣了個飽,一頭栽入被褥裏不吭聲。
半晌,文姨娘都以為她睡着了,卻見女兒忽然拱起被褥坐在床上,一本正經道,
“娘,你等着,我定嫁個好郎君,給你掙臉。”
文姨娘打着哈欠,笑出聲來,一面吹了燈合衣躺下,“你別給你三姐丢臉就成,還長臉呢...”
沈秀兒望着黑漆漆的牆,将臉頰鼓成了魚鰓。
夜裏寧尚書得知女兒落入朱謙手中,怒火中燒,先派兒子去東宮要人,卻吃了個閉門羹,半夜夥同寧家門生故吏,于次日清晨上書彈劾太子殘暴,還将上回捏死江繡煙的事都給在朝堂抖出來。
整整三日,寧家動用了各方力量針對朱謙。
朱謙不聲不響收集了寧家勾結禦史的證據,于第四日着己派禦史彈劾寧家結黨營私,都察院一介入,還查出寧尚書在工部尚書任上,通過木料商以次充好,貪墨了些銀兩。
這下好了,寧家多年清貴的名聲掃地。
禦史緊接着狀告寧家女眷多回誣陷攻讦前太子妃。
寧家針對朱謙,皇帝還沒那般動怒,聽聞寧倩誣陷沈妝兒,怒不可赦,徑直砸壞一方硯臺,當場罷黜寧大老爺的官職,按律法清算,又剝奪所有寧家女眷的诰命之身,只保留了寧老太爺的追封,寧家一落千丈。
這件事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沈家近來依舊閉門謝客,只聽說寧家敗落了,具體詳情并不聽聞,又加之任軍器監監正的二伯父沈璋去了邊關,沈家對朝中局勢就更加不清楚了。
白駒過隙,眨眼入了冬。
自冊封大典後的二十來日,沈妝兒再也不曾見過朱謙,他是個要面子的人,被她那般說了,定不會再折騰,沈妝兒心想,這段婚姻該是徹底過去了。
她整日開開心心的,吃飽喝足,氣色養得越發紅潤,用曹氏的話說,“整個人水靈水靈的…”
工部按照郡主府的規格,重新裝飾了斜對面的郡主府,沈妝兒每日過去修剪花草,布置園子,親自題字布景,日子從未這般悠閑。冬月初一這一日,郡主府正式落成,工部與禮部派了官員來賀喜,沈妝兒上午按照民間規矩,舉辦了簡單的儀式,下午依律入宮與皇後謝恩。
出乎沈妝兒意料,皇後這回對她比往日都要和善,問了起居,還特地賞了不少名貴藥材,倒叫沈妝兒摸不着頭腦。
臨行前,在坤寧宮外撞見了林嫔,不,如今得說林妃了。
自上次與皇帝同生共死,皇帝對她信任隆重,破格擢升她至妃位,各類賞賜更是數不勝數。
林妃挽着她一路往東華門走,“時辰不早,我不能留你用膳,我送送你...”
斜陽溫煦,将二人的身影長長投在宮牆上,如昳麗的蝶影。
這一路,說了好一車體己話。
“說來,今日皇後格外青睐,倒叫我疑惑,以前做皇家媳婦時,不見她待見我,如今驟然示好,娘娘可知裏情?”
林妃朝她觑眼笑着,“我就是為這事來找你的,告訴你,皇後有意讓你嫁她娘家侄子。”
沈妝兒一驚,忙住了腳步,臉色沉道,“我沒聽說李家有未婚的少爺。”
林妃目視前方露出一臉冷笑,“以前沒有,如今卻有,李家二少爺的妻子過世不久,膝下有一子一女,欲續弦,李家是六皇子一黨,與太子一向水火不容,索性也不在乎得罪太子,聖上看重你,便想将你娶過門,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沈妝兒氣笑了,心中燃起騰騰怒火,漸而又露出幾分凄楚,“我即便再作踐自己,也不會去給人當續弦。”
林妃義憤填膺道,“是啊,我也不知李家打着什麽主意,你會放着太子妃不做,去給人當後娘?虧他們想得出來,你放心,我會旁敲側擊,将此事告訴陛下。不過,你還是小心些,李家敢打這個主意,我擔心他們有後手。”
沈妝兒終于體會到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無奈,默了片刻,眼梢深處泛着清透的光,
“我不打算嫁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嫁。”
“胡說!”林妃卻不認同,睨着她道,“為了個不愛你的男人,葬送自己一生?你還是花一樣的年紀,又生得國色傾城,不找個男人圖個樂子,真真是虛度光陰。”
沈妝兒見她口無遮攔,害躁起來,小聲辯道,“我不是因為他....我是真不想嫁人了....”
林妃卻打量着她的氣色,不羞不躁地捉弄她,“你好歹是成過親的人,我就不信你耐得住寂寞....”
沈妝兒愣了愣,待悟出她言下之意,一張俏臉躁得通紅,“林妃娘娘,您真是...什麽都敢說!”
林妃彎起唇角道,“這有什麽,我要是你呀,就不嫁人,幹脆招婿得了,一個不滿意,便換一個,找到滿意的為止,總之你是郡主,擁着社稷之功,誰也不敢說你半個不字....”末尾湊在沈妝兒耳根前,咬牙道,“小兩口過着沒羞沒躁的富足日子,氣死太子!”
沈妝兒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兩眼望天,無力道,“娘娘,您不必相送了,快些回吧。”
林妃笑得花枝亂顫,笑完,忽然發覺身後刮來一陣寒風,冷不丁回眸,卻見一道俊挺的身影悄無聲息立在二人身後。
林妃吓得身子一癱,差點往後倒去,
“太...太子殿下,您怎麽在這裏?”宮婢連忙上前穩住林妃的身。
沈妝兒聞言身子一僵,默了一下,回過身,餘光瞥見一雙熟悉的黑靴立在前方,連忙垂下眸施禮,
“臣女給殿下請安。”
林妃瞥了一眼朱謙的臉色,一雙黑眸仿佛被重重陰暗侵蝕,映出刻骨銘心的幽黯,林妃幾乎斷定,剛剛的話被朱謙聽了個正着。
作者有話說:
朱謙:謝謝,我已成功被你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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