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舊年恩怨

宋玉青舊事重提,張如玉也沒生氣,她依舊端着那副溫和淺笑的臉龐,氣度雍容。

仿若三年前被趕走時氣的眼珠血紅的不是她一般。

“宋老板哪裏話。”

她笑着開口,一雙多情桃花眼盯着宋玉青,目不轉睛;

“宋老板的款待細致入微,令人心馳神往,這不,我又來了。”

“宋老板,是不歡迎嗎?”

她面上在笑,眼珠卻直勾勾盯着宋玉青臉龐,宋玉青不知別人被這樣對待作何想法,但就他自己而言,他感到很不爽。

這人在冒犯他。

于是他毫不客氣,眉梢一挑,似笑非笑;

“張姑娘,你說我這人也不愛說假話,我要說有多歡迎,你也不信不是。”

“畢竟你這一頓茶,喝的又久又貴又危險,我這裏可真是萬萬供不起第二頓了。”

兩人并沒有撕破臉,且面上都挂着笑,但眉梢眼角,字裏行間,那就是有股說不出的陰陽怪氣,硝煙彌漫。

此情此景,直将本就忐忑的陳秋兒吓得不敢擡頭,內心哀嚎:

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錯不該剛進到一個新地方,就如此嚣張。錯不該沒摸清對方身份,就如此張狂,錯不該……

娘西批的,如此偏僻小城,這誰能想到妻主會和對方認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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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看交情,還--不淺。

陳秋兒鼓起勇氣,偷偷擡臉瞅了眼宋玉青的眉眼,心髒深處都突然咯噔了一下。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半年前,自己第一次見妻主的場景。

那時的妻主是高高在上的張家家主,而自己則只是被人牙子領來務工的小繡公,妻主一身華貴從自己身邊走過,猛不丁停下腳扭臉看他,然後湊過來摸他的臉,輕聲詢問他叫什麽,今年多大……

再然後,他便在衆多夥伴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飛上枝頭,成為張如玉身邊寵侍,不僅自己過上了夢想中的富貴生活,就連自己父家都跟着沾光,擁有了一套屬于自己的住宅,徹底在雲州城紮下了根。

當激動喜悅褪去後,陳秋兒也曾深想過,為何妻主會在一衆兒郎中選上自己,畢竟自己雖有幾分姿色,可實在稱不上國色天香,妻主這樣的高貴人,想要什麽男子沒有,如何會瞧中自己?

內心惶惶好幾日,最終陳秋兒偷偷變賣首飾,挑中府內老人,銀錢為誘,終打聽出了個靠譜答案。

妻主,應該就喜歡他這種清秀款的,聽說自妻主當上張家家主後,房裏納的幾個小侍都是他這種,不妖不嬌,清秀溫雅。

那時候的陳秋兒是真的相信這些話的,畢竟他與妻主床第溫存時,妻主會經常撫摸他的眉,他的眼,那神色溫柔的,将陳秋兒整個都軟成了一灘水。

他曾深信不疑過,也曾暗暗慶幸過。

可如今,看着前方那老男人與妻主一來一回,機鋒暗藏卻又淡定自若的模樣,陳秋兒眨眨眼,心中突然有了個詭異想法。

三年,兩人陰陽怪氣間,總會提到三年這個時間點,這也就是說,兩人三年前就認識,而自己在府中打聽到的消息是,妻主在做張家小姐時,明明喜歡的各色各樣,什麽妖嬈風情的青樓花魁,風騷不安分的守寡人夫,清澀懵懂的稚嫩童子……幾乎稱的上來者不拒。

那妻主的喜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的呢?是從兩年前當上家主後,兩年前……

這一刻,陳秋兒甚至讨厭自己清醒的大腦。

他這邊一個人坐在椅子上胡思亂想,那邊宋玉青與張如玉的虛僞寒暄也接近尾聲,宋玉青不耐煩再應付這些,已經開始趕客。

“張姑娘,瞧瞧外面天色--”

他朝外頭指了指,懶得再找其它借口,敷衍道;

“天色已晚,咱們這個舊也續夠了,張姑娘還是趕緊回去吃飯吧,免得府中飯菜放涼,難以下口。”

他趕人趕的很明顯,但無奈張如玉就是假裝聽不懂,笑臉依舊;

“是啊,天色是晚了,那想必宋老板家的飯菜都備上了吧?既如此,何須再麻煩,我幹脆就在宋老板府上蹭一頓。”

“想必宋老板家大業大,必不會吝啬這一頓的飯菜吧。”

她嬉皮笑臉說着話,竟就想往偏廳廚房走,瞧姿态,竟是把宋府當自家後花園,萬般熟撚。

宋玉青看她這副樣,臉一瞬間拉了下來,聲音都冷了一個度。

“張姑娘!”

他提高音量,目光如炬;

“我說,天色晚了,你該回去了,你沒聽到嗎?”

張如玉正在朝外走的背影一下子停住,氣氛僵持。

處于漩渦中心的陳秋兒簡直連頭都不敢擡,直恨不得大變活人,消失在原地。

蒼天啊,我究竟做了什麽孽,你要這樣懲罰我!!

屋中氣氛僵持僵持再僵持,直到過了好一會兒,張如玉在才緩慢扭身,開口。

只是她這句話卻是對着陳秋兒說的;

“你先出去。”

她面上褪去了以往溫和,說出口的語氣也顯得冷冰冰的,可陳秋兒卻如蒙大赦,趕緊慌忙站起身,福了個禮就往外跑。

同時心裏碎碎念叨:

如來佛祖你開開眼,我剛剛真的什麽都沒看到,沒猜到,求您一定保佑我順順利利,求您一定別讓妻主遷怒于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真的很無辜啊!

陳秋兒跑路的姿勢很輕,所以基本沒對屋裏氣氛産生影響,宋玉青依舊油鹽不進,冷酷無情的斬斷所有旖旎。

“張姑娘,請吧。”

“我宋府廟小,當真容不下張姑娘這尊大佛。”

到了這會兒,張如玉臉上的笑容也終于消失殆盡,眉目鋒銳。

可她卻沒有回應宋玉青趕人,而是扯起了另一個話題。

“宋老板,我最近在雲州城聽到了一個有趣事情,你想聽嗎?”

宋玉青面無表情;“不感興……”

“是關于七年前宋老板和宋老板前主子的故事。”

宋玉青的拒絕嘎然而止,面部表情控制不住的跟着微變。

此時張如玉那雙眼睛比剛剛還要直勾勾,壓迫感極足;

“怎麽,宋老板這下感興趣了?”

宋玉青;“……”

不言不語,眉目低垂。

看着這樣的宋玉青,張如玉意味不明的笑了下,嗓音低沉。

“我是從周家舊人口中聽到的,哦,聽說還是柳玉軒裏出來的,說宋老板當初在柳玉軒,那可是地位超然,夜夜入室,深受周家公子喜愛……”

宋玉青心頭一顫,面上便帶了幾分薄怒,咬牙低吼:

“夠了,你究竟想說什麽!”

張如玉聲調一頓,沒理他的惱羞成怒,接着往下;

“……可奇怪的是,明明那麽受寵的近侍,最後卻因一樁明顯冤案被趕出府,不聽解釋,不查緣由,就那樣身無分文的将人趕了出去。”

“到了這時,那有趣的就來了——”

張如玉的這番前來顯然是做了充足準備,說話語調不急不緩,卻又句句踩在宋玉青心上,讓人惶惶。

“你說,這一介奴仆被趕出府,就算這人曾是周大公子的近侍,那也驚動不了周家主君吧,可好奇怪,這宋老板被趕出府的那天,身後跟着的一大堆尾巴,居然就是周家主君派來的。”

伴随着故事的娓娓道來,張如玉一步步朝宋玉青走近,近的她已經能清楚看出宋玉青眼底驚慌。

“宋老板,你說這是為什麽呢?”

她依舊未停下,步步緊逼;

“難道是宋老板在周府期間,不小心得知了周家大公子什麽醜事,需得周家主君殺人滅口?”

“又或是宋老板的存在,哪裏妨礙着了周家主君的眼,而這周家公子不舍傷你,便做戲将你趕出府……”

“張如玉,你夠了!!!”

眼看張如玉的猜測逼近真相,宋玉青又急又慌,暴怒阻攔;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宋玉青究竟哪裏對不起你,值當你扒我舊事,損我顏面——”

張如玉似乎鐵了心,哪怕宋玉青怒到了這地步,她依舊一步不退,絕決的把最後問題問出;

“宋老板,你能不能告訴我,當初究竟是個怎麽情況,當初你和周家公子究竟是什麽關系!”

“……”

宋玉青的臉徹底變了顏色。

廳中氣氛再次凝滞,只是這次兩人氣勢發生了轉變,演變成了宋玉青這邊的弱勢。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宋玉青頂着對方虎視眈眈的目光再開口,卻是嗓音暗啞,抵死不認。

他不能認!絕不能認!

他知道他家公子嫁得高門,榮耀加身,所以他不能翻出七年前的舊事來害公子,絕對不能!

“張如玉,你究竟在發什麽瘋!”

他将左手手指緊緊摳進手心裏,用來保持清醒,唯恐暴露真實內心;

“是,我宋玉青是曾為奴仆,供人驅使,我宋玉青是比不上你張大小姐身份高貴,可哪怕我再卑賤,我也容不得別人肆意踐踏,張如玉我告訴你,若今日過後,我在外界聽到一點這種桃色流言,那我宋玉青這輩子,必會和你争鬥到底,不死不休!!!”

許是宋玉青眼中恨色太濃,一時間,倒真将張如玉震在原地,久久無聲。

長久的沉默後,張如玉終是退了一步,不再緊逼,轉而找了個折中方案。

她緊緊閉了閉眼,再開口的嗓音帶着嘶啞;

“阿青——,那舊奴說他有一次起夜,親眼看到你躺在主子床上……”

“我不瞎猜了,你給我看看你的守宮砂好嗎?”

“你雖年齡漸長,可終究未嫁,你給我看看你的守宮砂好不好,阿青,只要你的守宮砂還在,我就相信你是清白的,我如今己不是三年前身無分文的落魄人,我成功搶回了屬于我的東西,我如今是張家家主,手握大權且正君離世,阿青,只要你證明那舊奴說的是假的,我發誓我會立馬娶你為君,共享榮華,阿青,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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