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紀翎開着車, 怒氣幾乎要淹沒他的理智。
他直接把車開到嚴氏集團大樓的底下, 也不管路邊能不能停車,把車抛下來就往樓裏走。
高聳入雲的辦公樓, 走進來也是富有現代感的輝煌, 高高的玻璃頂底下, 每一個人似乎都非常匆忙,展現着繁榮的忙碌感。紀翎走進大廳, 就像異世界的來者, 顯得格格不入,可他并沒有理會, 從進門就板着臉, 一絲笑容就沒有。
嚴義宣似乎知道他要來, 紀翎只是報上了名字,前臺就立刻安排他直達高層。
直達的快速電梯一瞬間就把他帶到董事辦公室的樓層。
紀翎走出電梯,立刻就有秘書走上前來,甜美而禮貌地問他:“紀先生是嗎, 嚴副董正在等你。”
紀翎跟随秘書, 走過長長的行政辦公區, 終于到了嚴義宣的辦公室門口。
這裏其實是嚴氏的董事長辦公室,但嚴濟生身體不好,常年不在公司,事務幾乎都是由嚴義宣代理,所以雖然嚴義宣是副董,但是仍然占據了這塊嚴氏制高點的空間。
秘書敲門之後, 得到許可,推開門,紀翎越過秘書直接進到了辦公室裏面。
辦公室裏的裝潢比紀翎想象中要沉穩,整個基調強健而雄厚,而一進來最收到沖擊的是,從半落地的窗戶看過去,居然能看到海岸線。
海水天邊的明亮與家具的穩健碰撞在一起,不由地讓人感慨這裏的擁有者,當時是有多麽大的雄心與壯志。
而現在,嚴義宣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看着紀翎。
這是他們兩個第一次在這種工作環境下見面。
“紀老板,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道有什麽事情?”嚴義宣沒有招呼紀翎坐下,只是似笑非笑地說道。
紀翎面無表情,不跟他耍花槍,直接質問他:“你是不是一定要幹預我的事?”
嚴義宣也不再裝傻,哼了一聲,說:“你不是缺錢嗎?我送到你手上又有什麽不好。”
紀翎克制地說:“沒有你我照樣很好,我不可能讓你獨資三成的股份。”
嚴義宣笑了:“但現在不會有別人來給你投錢了,你要怎麽辦?只有我。”他看着紀翎,露出無所謂的表情,說,“我買三成股份是不是超過了你和羅绛?那你的公司不就成了我的子公司?這樣也不錯不是嗎?”
不錯?
去他媽的不錯。
紀翎終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走上前去,要不是中間有辦公桌擋着,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他說道:“不可能,就算魚死網破,我也不會把公司交給別人。”
“你為什麽總是不順遂我的心意。”嚴義宣也沉下臉,低聲道,“我給你什麽,你只要好好接着就行,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一件事情。”
他把手撐在辦公桌上,看着站在他不遠處的紀翎,說:“我永遠是你的金主。”
紀翎氣得幾乎想笑了,他雙手撐在辦公桌上,靠近嚴義宣,雙目裏閃爍這火光,居高而下地問他:“我問你嚴義宣,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執著?你為什麽總是想我順從你?不要告訴我是為了滿足你無聊的自尊心與玩樂心,你有這麽幼稚嗎?”
嚴義宣沒想到他會這麽問,突然愣了一下,然後把身體後仰拉開與紀翎的距離,靠在辦公椅裏。
他說:“可能因為你有點不一樣。”
因為有點不一樣,所以很在意。
嚴義宣自己都覺得迷茫,他向來不是喜愛糾纏的人,他可以跟任何人好聚好散,為什麽在紀翎這裏卻做不到。
紀翎不給他退後的機會,繞到他的面前,靠在辦公桌的邊上,嚴義宣有點不适應在辦公室有人靠他這麽近,強忍住繼續後退的想法,倔強地看着紀翎。
紀翎看着他的眼睛,說:“不,不是因為我們不一樣,而是因為我們太一樣了。”
“你這麽做,不過是想展示你的權威。但凡有錢人總會有自己的一個領域,在這裏任何人都不能造次。”
權威但也寂寞,那些所謂的情人都與你疏離,人人敬你怕你,卻無人懂你。
紀翎知道這種感覺,越是位高權重,就越是希望把一切都握在手裏。
他繼續說着:“所以我在這裏,與你平起平坐地說話,心裏沒有絲毫畏懼,卻讓你害怕了。”
嚴義宣神色難明地看着他,說:“我不接受這種詭辯。”
紀翎繼續貼近他,逼他正視自己:“這不是詭辯,嚴義宣,我沒有工夫跟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玩這種用金錢圈住你我的游戲。”兩個人已經靠攏到擡手就能互相觸碰彼此的地步了,紀翎伸出手捏住嚴義宣的領帶,慢慢整理,他的手靠近嚴義宣的脖子,動作輕柔卻危險,他說,“我跟你曾經的那些人不一樣,不要妄想我會乖乖屈服于你。”
紀翎突然後退,放棄對嚴義宣的壓迫,給他足夠的空間,他收起了剛剛進來時的憤怒,再次恢複氣定神閑。
他走到一邊的待客沙發旁邊,自己坐下,遠遠看着嚴義宣,說:“我們來談談生意吧,嚴副董。”
紀翎換了一種稱呼,用商場上談生意的口氣。
嚴義宣對他的轉折有點錯愕,上下打量一下紀翎,不知道他突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是要幹什麽。
嚴義宣掩飾性整理一下領帶,也立刻恢複了從容,他同意紀翎:“可以。”
“如你所見,我現在急需資金注入,所以我找了三家資方,希望他們能投入我公司三成股份的資金。”
嚴義宣平靜地聽着紀翎分析情勢。
“但是現在出于某種原因,我現在無法再選擇投資方,擺在我面前的投資人只有一個,就是你嚴副董。”
嚴義宣終于開口說道:“是的,如果我出資,你的股份就被稀釋,我會成為最大的股東。”
“你真的希望這樣嗎?”紀翎問他,同時也說道,“我不接受這樣的投資,我寧願咬牙堅持,也不會為任何人打工。”
嚴義宣沉默着。
其實他并不是希望奪取紀翎的公司,他更多地只是想在紀翎面前樹立一種威信,所以既然現在他們開誠布公地談這件事,嚴義宣就說道:“可以再商量,我可以出一半,只要百分之十五的股權。”
紀翎笑了。
嚴義宣又退讓了。
每一次嚴義宣發起挑釁,可最後等紀翎反擊的時候,卻總會退讓。
兇狠卻後勁不足,張牙舞爪,其實卻暗暗擡起爪子,留有餘地讓人逃走。
說起來,還是心不夠硬。
可是紀翎卻不會退讓。
“不,我需要錢,預定的錢我全都要,所以我希望你仍然投入估值三成股份的資金。”紀翎深深看着嚴義宣,目光堅定不移,“但我只能最多出讓兩成的股權。”
嚴義宣明白他的意思了,漸漸從辦公椅上坐直了身體。
“我們賭一把吧,嚴副董。”紀翎說道,他的口氣就像在說猜猜明天是天晴還是下雨一樣。
嚴義宣的眼神終于變了,他說:“你要跟我簽對賭協議,你的籌碼是什麽?”
紀翎答道:“你今年占股兩成,如果明年我的利潤未能翻番,我作為創業股東将百分之十五的股權轉讓給你;如果明年利潤翻番,你将百分之一的股權返還給我。”
嚴義宣深深地看着紀翎。
沒有商人會不答應這份協定。
對于紀翎來說,用兩成的股權換取了三成的資金;對于嚴義宣來說,如果公司未盈利,他會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權兜底,如果公司真的能盈利翻番,那時候他手上的兩成股權會變得比現在的三成更加值錢。
對于交易雙方來說,這是雙贏。
就在剛才,紀翎一副隐怒的樣子,嚴義宣真的以為他會選擇魚死網破,可轉眼間他就開始談條件,不僅可以全身而退,反而可以更近一步。
嚴義宣看着紀翎,再一次疑惑這個人究竟是什麽來歷,為什麽不論發生什麽,每次都能被他完美地化解。
嚴義宣很久沒有遇到這樣的人了,紀翎給人的感覺,就像他天生是商人一樣。
嚴義宣終于掩蓋不住心中的複雜,開始審視自己到底應該把紀翎擺在什麽位置上。
至少目前,他被說服了,所謂在商言商,他願意給與紀翎談判對手的尊重。
嚴義宣說:“我同意這份協定。”
紀翎再次站起來,走到他的跟前,對嚴義宣伸出手,說:“嚴義宣,即便是金錢關系,也不全是金主與圈養。”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看着嚴義宣的眼神柔和下來,不再有算計與戾氣,“我們還可以合作。”
嚴義宣也慢慢站了起來。
他從紀翎進辦公室開始,就一直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他的身後靠着的玻璃後面,是繁華的商業圈與一望無際的海岸線。他一直保持着高姿态,直到現在。
嚴義宣伸出手,與紀翎握了握。
兩個人,在董事長的辦公室裏,就像生意人一樣握了手。
可紀翎猛地通過兩人交握的手一借力,把嚴義宣扯了過來。
嚴義宣一時不察,跌進紀翎的懷裏。
他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他們之間曾經交換過好幾個吻,可是卻從沒有這麽擁抱過。
紀翎在他耳邊用一種克制、隐忍,又帶點劫後餘生感覺的口吻說:“不要再挑戰我的底線,這次我還能有辦法,如果還有下一次,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麽事來。”
紀翎松開嚴義宣,對他說:“等下一次我們再就協議的細節做一些商定。”
說完,他就離開了辦公室,只留下似乎有些震撼的嚴義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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