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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彥衡皺了皺眉，他想自己也沒疾言厲色的發作，這學生怎麽還委屈上了？他倒沒覺得當代大學心靈脆弱不堪大用什麽的，畢竟好看的人掉眼淚總是有點優勢。算了，霍彥衡也不準備和郭教授多說，直接帶人就走。

郭教授平時在學校裏橫慣了，他身上帶的項目錢多，中央又重視，連校長都讓着他，就沒見過霍彥衡這麽不尊師重道的，着實憋了口氣，不上不下。幹脆一揮手，叫倒黴學生們自己去蹓跶，他得一個人吃粒速效緩緩。

舒成一聽老師說解散，立刻就要跑，連谷青青叫他跟大家山上登臨吊古克，他都沒空答了。他兩只腳這會兒是半點兒都不聽腦子指揮，直接帶着人就往霍彥衡那個方向走。人家去村委他就在院子外面蹲着，人家去河邊他就老遠綴着，人家去村民家裏他都能靠在外牆玩手指頭，只為聽一耳朵霍彥衡講話。他越看越覺得沒有錯，這個霍彥衡只能是他認識的那個霍統制，看看這胸有成竹的樣子，他就再舍不得挪開眼睛。直到太陽都斜了，這一群在商言商的都快走回到村口，霍彥衡卻突然打了個手勢，叫衆人先上車。他自己轉頭，快走幾步，猛一抓，把躲在樹後面的舒成就捉了出來。霍彥衡冷冷開口：“學生，你老跟着我做什麽？”

舒成也傻了，他甚至都還沒想借口要怎麽編，誰知道霍彥衡是不是也記得前世。張口結舌間，就聽霍彥衡呵斥道：“說實話！”

“你認識李遇嗎？”舒成被吼的一愣，下意識就把死鬼哥哥賣了出來。

“李遇？”沒想到霍彥衡竟然這樣回答，“那你先說說，誰是李遇。”

“就是将軍山上埋的這個李遇啊。”

霍彥衡似乎斟酌了一下，才道：“你是想說宋朝的那位将軍？我自然……知道，只是連歷史學家都還沒研究明白他怎麽死的，你倒知道他怎麽埋的。”

“明擺着，這不叫将軍山嗎？”舒成理所當然地回答說，“我知道你指的什麽，有人拿《彙編》說他降敵，有人又考據他是戰殁，哼，他怎麽可能降敵……”

“你還挺介意那段歷史？”霍彥衡語氣越發微妙。

舒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思維盲區，趕緊擺手否認：“我、我就是歷史愛好者，知乎小噴子，都是為了和人在網上掐架，有些細節就門兒清——總之，我是想說，要按欣欣礦業這種粗曠的作業方式，李遇的墳，就當它在這裏吧，肯定得被鏟了揚了，那可是我國學界的損失啊！”

“你不是郭教授的學生嗎？”

“這……社會學系也可以有歷史愛好者，”舒成有點急眼，好像這個話題越聊自己越陷進坑裏，他習慣性往霍彥衡背上一拍，瞎掰道，“可別問了，沒聽說過歷史社會學嗎？”

他這一拍，兩個人都愣了，舒成沒想到霍彥衡背肌練的還這麽好，他竟拍的手疼；霍彥衡倒是面上不介意的樣子，提了提嘴角，打量了舒成兩眼，“你們這些小夥子，說話怎麽都喜歡動手動腳？”他忽然拿出名片夾，抽了一張遞過去，“你要真想找我，也行，不過大學生，還是好好學習。”

舒成一把将名片接過來，才看了一眼就急忙揣兜裏，生怕霍彥衡收回去似的，“我叫舒成。”

“嗯，舒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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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成兩眼一錯不錯地看着對方，他說不出再見。霍彥衡被他這樣盯着，也不以為忤，點點頭，留了聲回吧，就擡腿走了。

“霍彥衡！”舒成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被夕陽拉長，忍不住就小聲叫了他名字。

霍彥衡猛然回頭，然後才帶着些訝異，深深看了眼舒成。

因為沒準備在這裏駐村，郭教授一行人吃過晚飯就浩浩蕩蕩坐大巴往縣城返。看前面坐的郭教授累了睡了打呼嚕了，後面同學們就說起小話。大巴防震差，颠來倒去，一個師兄拿着預備要吐的塑料袋說起那臺奔馳大G，羨慕之情溢于言表，只說那種車開本省的路是大材小用。舒成意在言外地說，他看霍彥衡上了那部車。另一個家裏據說頂有錢的師兄就笑，說人家霍總的車庫裏，可能也找不到什麽更差的車來開。拿塑料袋的師兄暈着車還要八卦，問那個霍總到底什麽來頭？有錢的師兄就故作高深，談起霍氏是多少年的老錢，霍總又是他們家這一代多霸道多有手腕的當家，如此這般鬥敗了那麽些叔伯，如此那般握住了潑天的富貴。總而言之一句話，那就是精英中的精英，路燈中的路燈，“就連我爸，商業宴會上，都還輪不到和霍總打個招呼呢，這次老子回家非吹一通牛逼不可。”

舒成把師兄的話放心裏細細咀嚼，他想霍彥衡真不愧是霍彥衡，從來都是人中龍鳳，然後他又有點竊喜，這麽厲害的人，如今不也還是和和氣氣跟自己說話？上輩子，他也是隔着老遠就聽人造謠，說河北忠義人的霍頭領最霸道不馴，公開的指斥朝廷，誰去诏安都沒用，就是個沒王法的反賊。結果呢，自己一出馬，不還是輕輕松松就把人請回了宣撫司衙門。

舒成想啊想啊，想的臉都紅了，谷青青爽利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麽錢啊錢啊，一鵝，我看那霍總長得蠻刮氣，他有冇談朋友嘞？”

幾個人就哧哧哈哈地笑，有錢的師兄說：“別惦記啦，那個霍總談過的朋友，男男女女，得有一個球場那麽多，從來沒聽說誰能抓住他心，人家要錢有錢，要臉有臉，最頂級的玩咖，何必專情。我之前還在朋友圈看過一個笑話，因為大家都這麽傳嘛，說霍總是個歷史愛好者，尤其喜歡收集些古董兵器，就有個大聰明打着愛好的名頭湊過去追人，結果這個大聰明一個歷史學博士都讀完，c刊c擴都發了，連霍總床還沒上去！”

笑聲中，師兄的話閃電似劃過舒成的大腦，雪亮亮照出一片。霍彥衡喜歡……兵器？他好端端的大老板，喜歡什麽不好？就算他喜歡古董，是歷史愛好者，他這樣位高權重、日理萬機的，也不應該了解如李遇區區史料加起來沒幾筆的一個小人物，又怎麽會在意有學者為此打筆戰，研究李遇的結局，怎麽會……

思及此處，舒成只覺得心髒都要跳出嗓子，咚咚、咚咚，會不會霍彥衡與自己一樣，是個喝了孟婆湯白喝的人，那自己卻要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