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選擇

宋屹無數次在夢中驚醒。

要是時間能倒流，他絕不會同意孟安去游樂園。

久違的陽光溫柔地灑在臉上，孟安緊繃着的弦終于松懈下來。剛一放松下來，困意很快襲來。離游樂園路程還遠，他決定短暫地眯一會兒。

等再次醒來時，天氣已經變了臉，厚重的烏雲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來，将白晝遮住換成了黑夜，遠處一聲驚雷昭示着風雨欲來。

天氣預報明明預測，今天一天都會是晴天……

“啪。”

一顆豆大的雨點砸在車窗上如同探路一樣，接着疾風驟雨如同扯斷的珠子傾盆倒下。

孟安望着窗外陌生的風景，突然睡意全消。

這不是去往游樂園的路。

“老劉，我們怎麽在山上？”

孟安擡頭看了眼反光鏡裏的管家，鐵青着臉不語。

在他的印象中，劉管家是他見過最有職業素養的人，總是把握着恰到好處的距離和禮貌。就算是面對主顧養的情人，也依然會保持尊重，秉持專業的态度。

絕不會像現在這樣不搭理自己，除非別有他因。

“老劉……雨太大了，你開慢一點……”車裏的氣壓低得讓人窒息，只有雨刷器不停擺動的聲音，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車速正越來越快。

他無法判斷現下身在何處，路邊的風景倒退得極快，路上看不見一輛車。通往山頂的路極細，車身緊挨着護欄，任何一個小偏差，車身只要歪一下下，底下就是萬丈深淵。這個高度墜下去別說小命不保，可能就連屍首都灰飛煙滅。

孟安抓住椅背的手用力到深深陷入海綿裏，另一只手則緊緊護住肚子。

Advertisement

“快停下，你瘋了嗎，掉下去我們倆都會沒命的！”

“抱歉，孟先生……。”

“我到底做了什麽，你搭上自己的命都要殺了我，難道是因為宋屹？”

“不關少爺的事，他很愛您，為您不惜與老爺決裂。是我對不起您，一切都是我主謀的，可我別無選擇。我欠您的太多，這條老命不夠償的，只能下輩子償了。”

“誰要你的對不起，你明明有很多選擇，你難道沒有家人嗎？你有想過他們的感受嗎？”孟安驚恐萬分，他不知道該怎麽讓管家停下來，沒人能向他伸出援手。他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眼前的這位管家。

“我沒有辦法。我女兒在他手上，她還小，而我到這把年紀已經活夠了，你就當是可憐我這個做父親的。”管家一向沒有起伏的聲線，終于有了一些裂痕。他将方向盤緊了又緊，內心不停地掙紮着，在孟安與自己女兒的性命間搖擺不定。

“可是我也有孩子……”原來管家并不只是一臺精密的工作機器，他也有自己的家人，他也會有自己的情感，他願意為了家人放棄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

孟安不知道該怎麽說服老劉，靠在座椅上泣不成聲。他是真的怕了，世界一次次給了他希望，又一次次澆滅。他只想過普通的生活，卻這麽難，他只想自己的孩子能活下來。

高度緊張的神經，使得他的腹部絞痛起來，他痛得縮成一團氣若懸絲地控訴到。

“你想再次殺了我的孩子嗎……他也是無辜的啊……”

管家猛地踩下了剎車，極速飛馳的車受到突如其來的制動，轉了半圈，整個橫在了路中央。

“你……知道之前是我下的手？那為什麽你從來沒有責怪過我？”

“我不怪你，是我自己不該招惹宋家。但我求求你放過這個孩子，宋家值得你搭上自己的命嗎？你還有機會，我們都有機會的……”

管家回望後座的孟安，有些遲疑了。

原來孟安早知道前一個孩子的夭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面對孟安總是愧疚，沒想到孟安卻從未責怪過自己。

他不知該如何抉擇，腦子亂成一團。瀕臨崩潰的管家不停用頭撞擊着方向盤，直到額頭都撞破了，鮮血直流也未停下。

車內的時間仿佛停滞在了那裏。

過了很久，單薄的小車再次發動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撞開半山腰的護欄，在天空中劃過一條弧線，一頭栽進了山谷。

随着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一時間火光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