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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聽得徐恩說過了話,再看向王缪的時候,神色已經大不一樣。
????王缪與周浚對視,卻仍有些愣怔。
周宏率先反應過來,咳兩聲,“兒婦,還不快快謝過徐內侍。”
他神色仍有些不定,卻已經溫和許多,聲音也全然不是方才的冷硬之态。其他人皆紛紛反應過來,都堆起笑容。
“兒婦。”魯氏亦走過來,“還是……”
“還請徐內侍稍候,且容妾服侍長姊更衣。”徽妍上前,擋在她和王缪之間,說罷,攙着王缪向徐恩一禮,也不管衆人神色,往堂後走去。
風雲突變,峰回路轉。
圍觀的仆婢們亦是欣喜,徽妍攙着王缪回後院,方才的慘淡愁雲一掃而空,衆人都笑眯眯的。
直到進了室中,王缪還有些不敢相信,拉着徽妍的手,睜大眼睛,“徽妍,陛下,陛下果真……”
“是真的。”徽妍笑盈盈,說着,讓她在妝臺前坐下,“長姊忘了?父親當年确實教過二皇子,還與我等誇過他天資過人。長姊,陛下是個念舊情的人。”
王缪聽得這話,又驚又喜,面上終于露出笑意。
“可徐內侍怎來得這般巧?”她握住徽妍的手,睜大眼睛,“正正趕上……”
“許是天意。”徽妍笑眯眯的,雙手按在她的肩上,“長姊,徐內侍還在等候,還是快快梳妝,莫讓陛下久等。”
王缪雖神色狐疑,卻颔首,在鏡前坐好。
她的容貌本是姣好,待得梳妝完畢,只見容光煥發,配上琳琅的衣飾,雍容明豔。全然不似一個剛剛還被舅姑逼着離開的婦人。
“夫人甚美。”侍婢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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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缪看了看鏡子,有些猶豫,“可會太豔?”
“不會。”徽妍斷然道,“長姊是要去赴天子宴席,自然要鄭重些。”
才出門,卻見周浚立在廊下。
“缪……”他上前來,似要說話,瞥見徽妍,又打住,神色躊躇。
徽妍抿唇一笑,對王缪道,“我在宅前等候長姊。”說吧,朝宅前而去。
周氏舅姑與成安侯等人還在與徐恩在堂上說着話,徽妍與那些人無話可說,正好看到三個甥女出來了,便走過去。
年紀最小的甥女周芊還小,周若和周娴卻已經懂事,知曉祖父祖母來家中是何意,神色惶惶不安。徽妍知道她們都被吓壞了,柔聲安慰。三人聽她說王缪不會被出婦,這才破涕為笑。正說話,周浚與王缪走出來,甥女們見得父母已安然如初,皆放下心來,忙圍上前去。
王缪将入宮之事告訴女兒們,要她們好好留在家中。
“母親要去皇宮?不帶我等去麽?”周芊雙眸發亮。
徽妍微笑:“陛下今日只請了你母親,來日陛下若宴請了爾等,爾等自然也能去。”
幾人說着話,家人過來說,徐恩那邊問可啓程未曾。徽妍答應一聲,随着王缪和周浚一道上堂。
周氏舅姑與成安侯衆人都還在,此番相見,又與先前大不一樣。
徽妍看着他們對王缪客氣殷勤的樣子,心中冷笑。
王 恒說得不錯,周氏舅姑這樣的人,本是勢利。仗勢欺人的手段,她一向覺得卑劣,可真正到了要仗勢欺人者的時候,她才明白,無論講理還是鬥智鬥勇,皆不如以其 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來得有用。皇帝既然幫忙,那是不用白不用,自己方才不緊不慢地拖了這麽久,就是要借着皇帝的威儀将他們吊一吊。禮尚往來,不能白白讓王 缪在他們面前受這麽大的氣。
不過,自己好像又欠了他一個大人情呢……心中默默想。
王缪行禮拜別之時,徽妍瞅見周氏舅姑的神色雖然仍不自在,卻已經堆起了滿滿的笑容。
魯氏忙上前将她扶起,親切道,“兒婦,入宮見到陛下,要好好敘話才是。”
周宏則道:“去吧,早去早歸。”
徽妍聽了,莞爾,“二位大人,君侯。妾方才與長姊商量過,欲依從諸位大人所言,從宮中歸來之後,長姊便拾掇行囊,自歸家去,箱籠物什,還請大人清點,莫失敬了後人。”
衆人面色一變,成安侯與周宏等人僵了僵,皆是尴尬。
“女史,何出此言。”周宏輕咳,幹笑兩聲,瞅了瞅徐恩那邊,“方才之事皆乃誤會,君侯與宗老今日到家中,也不過議一議,絕無出婦之意。”
徽妍還想再說,袖子被王缪扯了扯。
她示意徽妍不必再說下去,向衆人端正一禮,“舅君,姑君,君侯,諸位宗老,妾随徐內侍入宮,就此告辭。”
衆人得了臺階,忙應下。
宮中來的車馬光鮮不凡,在府前停着,早已經引得不少鄰居行人好奇地圍觀矚目。走到車前時,徽妍忽而瞥見人群中有一張熟悉的面容。
李績?
她愣了愣,再看,卻見路人擁擠,他已經不見了。
周浚帶着女兒送了王缪到車前,看着她,深深吸一口氣。
“早去早回,我與孩兒們在家中等你。”他低低道。
王缪颔首,望着他,亦是目光深深。
二人別過,周浚又看向徽妍,眼神中卻似別有意味,“你長姊便交與你,宮中多照拂。”
徽妍被他盯得不自在,赧然移開目光,小聲道,“長姊從前也去過宮中赴宴,姊夫這般鄭重做甚。”
周浚笑了笑,也不多說,扶着王缪上了車。
車馬辚辚走起,直到出了街口,看不到了宅前的人,王缪才将目光收回。
“長姊與姊夫也真是,怎生離死別一般。”徽妍看着,忍不住笑道。
“方才豈非差點就是生離死別。”王缪幽幽嘆口氣,片刻,唇邊浮起一抹苦笑,“若無徐內侍,方才我亦是要與舅姑拜別,卻是從此成了棄婦了。”
徽妍看着她,沒說話,安慰地拉過她的手。
王缪亦握緊,姊妹二人互相依偎,心中各是欷歔。
“徽妍。”過了會,王缪忽而道。
“嗯?”
“母親先前說的那位劉公子,也曾是父親的弟子,我記得,也與徐內侍相識,是麽?”
徽妍怔了怔,心一下提起。
“嗯……是。”她一邊說着,一邊瞅着王缪的神色,只覺心“咚咚”地跳,好像就差一步,她就會發現真相……
“父親的弟子,倒都是有情有義之人。”只聽王缪又嘆口氣,颔首道。說着,她望着車簾外,忽而神色一振,“甲第到了!”
到了甲第,皇宮也近了,她不再多言,整了整衣衫,正襟危坐。
徽妍看着她,心又落了回去。
長姊,你好歹再想深些啊……她心底苦笑。
但看王缪緊張的神色,徽妍知道今日于她已經受了太多驚吓,再加上此事……徽妍想了想,覺得還是等到合适的時機再說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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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未央宮,車馬一路馳騁,卻是回到了漪蘭殿。
時辰還未至黃昏,有點早。徽妍以為皇帝還像往常一樣在議事,不料,宮人說,他已經在殿上了。
王缪第一次面聖,有些緊張,跟着徽妍上殿。可還未入殿門,忽而聽到裏面有小童的笑聲傳來。
“徽妍!”
“徽妍!”
蒲那和從音從殿內跑出來,“咯咯”笑着躲到徽妍身後,抓着她的衣服。
“舅父要捉我等!”二人興奮得臉紅紅,滿頭大汗。
徽妍亦笑,将二人拉着。
王缪驚訝地看着他們,未幾,忽然見皇帝從殿內踱了出來。
她唬了一下,忙伏拜行禮。
“夫人來了,”皇帝莞爾,讓她起身,“正好,晚膳都齊備了,來用膳吧。”
那話語随和得像是尋常人家一般,王缪又是一愣。
不過天子親口相邀,她心中激動,不敢多想耽擱,忙行禮謝過。
待她又與蒲那從音見禮之後,徽妍一邊讓宮人将兩個小童帶到席上,一邊與王缪走入殿中。
“陛下甚喜愛王子居次,時常過來探望。”看到王缪面上的訝色,她忙解釋,“陛下亦常過來用膳,甚是随和。”
王缪颔首,應了聲,神色卻仍是小心謹慎。
如皇帝所言,宴席已經備好,将案上擺得滿滿。
王缪随着徽妍入席之後,宮人端來水盆,衆人攝衽洗漱。
蒲那和從音一直盯着王缪,甚是好奇。
“舅父,王夫人就是徽妍長姊麽?”蒲那小聲地問皇帝。
他聲音雖輕,殿上卻也安靜,王缪聽到,不禁窘然。
皇帝卻笑笑,緩緩道,“女史教過甚?不可在人後議論。你既有話,問夫人便是。”
蒲那面上一哂,只得乖乖轉向王缪,不好意思地問,“王夫人……”
王缪忙答道,“禀王子,妾正是女史長姊。”
皇帝看着她,微笑,“夫人不必詫異,王女史平日在宮中,常與王子居次說起家人。只怕不僅夫人,其他人也都知曉了。”
王缪驚訝不已,看向徽妍,卻見她瞅瞅皇帝,赧然而笑。
皇帝卻對蒲那從音道,“你二人除了夫人,還知曉何人?”
“知曉王車郎!”
“還有萦女君!”
“還有戚夫人,還有徽妍的兄長!”
從音聲音軟軟,道,“夫人有三個孩童,比蒲那從音多一個。”說着,她掰着手指,認真地數。
衆人皆笑。
王缪亦忍俊不禁,先前的緊張漸漸緩和下來。
如徽妍所言,王缪發現,皇帝竟是個十分随和善談之人。席間,他與王缪談起王兆,又談到雒陽。
王缪出嫁之後,一直居住在洛陽,今年才搬回長安。對于雒陽,她比徽妍熟悉得多,與皇帝竟也談得入港。尤其是談到一些日常風物,皇帝與王缪皆是熟悉,徽妍則全然陌生。
徽妍瞅着對面王缪高興的模樣,再瞅向侃侃而談的皇帝,不禁想起他到弘農時,戚氏、王璟、陳氏、王缪他們的反應。她忽然覺得,或許這個皇帝不過是外殼,而“劉公子”才是此人本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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