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天色漸漸暗下,宣明裏的鯉城侯府中,鯉城侯剛剛與來訪的客人用過晚膳,閑聊一陣之後,笑容滿面地将他們送走。
他擡頭望了望天空,太陽已經西沉,只餘一抹豔紅的晚霞挂在天邊。
“主人,”一名侍從走過來,低低道,“打聽的人回來了。”
鯉城侯微微擡眉,面色不改,轉身走入堂上。
“确實麽?”他聽了來人的話,問道。
“确實。”來人道,“小人都打聽過了,宮中如今被光祿勳的人圍得似鐵城一般,還有京兆府執金吾,所有人都在警戒。還有北軍,大司馬就在營中,一切軍務都送到那裏去辦。”
“官署呢?”鯉城侯緩緩道。
“官署倒是出入如常,不過小人聽說,連告假回家探親的人都被召了回去,”
鯉城侯聽着,唇邊露出笑意。
“知曉了,去吧。”
來人行禮告退。
侍從在一旁聽着,神色驚詫不已。
“君侯!”他興奮道,“君侯果真料事如神!那侯女竟果真行刺,而後竟自盡了!”
“說險也不險。”鯉城侯緩緩道,“侯女心高氣傲,性情剛烈。她也是聰明之人,知曉行刺皇帝是何罪名,就算行刺不成,也難逃一死。與其受人折磨,不如先自行了斷。”
侍從颔首,又問,“可君侯不怕侯女将君侯說出來?”
“說出來有人信麽?”鯉城侯一笑,“以何為證?堂堂宗室,當年戍守重地亦不曾作亂,還首先投靠了陛下。且我行刺陛下,目的何在,篡位麽?須知這世上最想他死的,乃是會稽王。”
Advertisement
侍從了然,想了想,道,“這可實實一着險棋。可惜如今宮中封鎖甚嚴,也不知陛下可曾……”
“再嚴,也總有瞞不過的時候。”鯉城侯看了看滴漏,目光深遠,“放心,此毒兇猛得很,他撐不得多久。”
***********************
時辰慢慢過去,皇帝的狀況時好時壞。
禦醫們施了急救之後,黃昏時,他終于看上去面色好了些。衆人才松口氣,可不到兩個時辰,他卻又開始發寒顫抖,虛汗濕透衣衫。
他似乎十分難受,眉頭深鎖,嘴裏有些模糊的聲音。徽妍忙湊過去聽,卻什麽也聽不清。眼睛又是一酸,淚水迷蒙。禦醫把熬好的湯藥呈上,喂進他口中,卻根本喂不進,幾乎都順着嘴角淌了出來,還混着黃水。
禦醫們着急不已,徽妍擦擦淚水,道,“我來。”說罷,果斷地接過藥碗,喝一口,然後用手捏開皇帝的嘴,低頭渡進去。
旁邊的人都看着,徽妍全然心無旁骛,直到喂完了一整碗,才擡起頭來,松了手。
待得服下了湯藥,皇帝的症狀終于緩和下來,可沒多久,又開始反複。
徽妍在心急如焚,卻唯恐擾了禦醫們救治,大多數時候,只能在一旁看着。
“二姊,用點膳吧。”王萦看着她的模樣,亦是難過,走來勸道。
徽妍搖搖頭,神色木然。
王萦知曉她現在什麽也心思也沒有,雖憂慮,卻也無法。方才,徐恩看徽妍水米不進,遣內侍去漪蘭殿找王萦,将皇帝的事告知她,讓她來勸一勸徽妍。可王萦來到才發現,自己除了陪着,也幫不上什麽忙。看着殿內衆人忙得團團轉,王萦也緊張起來,手上發涼。
轉頭,劉珣立在一旁,雙目盯着榻上的皇帝,定定的,似乎在注視,又似乎目光渙散。
似乎發覺了王萦的目光,劉珣回神,看着她。
王萦知道他也一天都沒有進食,想了想,小聲勸道,“殿下去用些膳吧。”
劉珣搖頭:“……不去。”
他的聲音有些啞,幾乎發不出來,看着虛弱的皇帝,渾身發寒。
對 于這位兄長,劉珣一直心情複雜。小時候,他很喜歡他,甚至比血緣更近的三皇子還要喜歡。他到現在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每天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的二 兄在做什麽。那時的皇帝,其實待他跟現在一樣好。他很有耐心,去玩耍都帶着劉珣,在劉珣的心目中,這位二兄一直是他仰望之所在,總是精力充沛而開朗,什麽 事情都難不倒他,沒有人不服他。但幾年之後,有一日,二兄忽然不見了。母親告訴他,說他去游學,劉珣起初不信,後來,發現一連幾天他都沒有回來,劉珣傷心 大哭。
劉珣一直盼着二兄能夠回來,大約一年之後,他真的回來了,父親卻給他指了婚事,讓他住到了宮外。劉珣很少見到他,但每次見他,都很是高興。
再後來,二兄的新婦去世,他又離開了長安,去了羌地。
在沒有二兄陪伴的日子裏,劉珣學會了自己一個人玩耍,也開始明白了宮中的許多事,明白了他的父親和兄長們,有時,并不只是父親和兄長。
對 于皇後和太子,從他懵懂的時候起,就一直是個令人敬畏的存在。劉珣年幼時就知道,皇後似乎不喜歡自己,而太子也不會跟他一起玩。母親在他們面前,永遠低眉 順目,甚至比在父親面前還要小心。相比之下,李夫人和三皇子則親切多了。雖然相見的時候,母親和他也要先行禮,但她們可以坐下來有說有笑,劉珣也可以跟三 皇子去玩游戲。這些關系的根源,在他懂事之後,終于理清。劉珣遵照母親的教導,入了宮學,學習一個皇子所要學的一切。
偶爾,他會懷念自己與二兄玩耍時的那些美好時光,但,回憶終究只是回憶。
劉 珣的母親和李夫人是姊妹,董李之争,很自然地被歸到了李氏一邊。父親去世之後,亂起宮闱。他的外祖家殺了太子,董氏反撲,殺了他的外祖家,李夫人和三皇子 也殒命。劉珣眼睜睜地看着絕望的母親自缢,而後,被驚惶的宮人帶到宮苑中藏了起來。直到最後,他見到一身铠甲的二兄時,已經連哭都不會了。旁邊的人告訴 他,這将是新君,讓他下拜行禮。
那段膽戰心驚的日子,讓劉珣刻骨難忘。雖然皇帝待他仍如從前,但劉珣知道,自己是李黨餘孽,而皇帝對那些參與作亂的人,無論哪邊,都毫不留情。劉珣讨厭、畏懼別人在背後探究的言語和目光,夜裏,他總會被母親自缢那晚的噩夢驚醒。
他變得小心翼翼,在皇帝面前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張揚。
相對于別人,鯉城侯卻是一個讓劉珣舒服的人。他很博學,待人彬彬有禮,善解人意,對劉珣也從無惺惺之态。鯉城侯告訴劉珣,他沒有錯,不必為自己的外祖家感到羞愧。
“勝為王,敗為賊,陛下之所以為陛下,亦是如此。”
“殿下亦不必因陛下不殺而感恩戴德,陛下要做明君,怎會做屠戮手足之事?”
“殿下當年若再年長些,這天下是殿下的,亦不定。”
……
盡管劉珣不願承認,但他知道,鯉城侯說的沒有錯。他的二兄,已經不是從前的二兄,而是皇帝,掌握着他的生殺大權,就算劉珣仍然敬愛着他,但是其中,已經混入了許多複雜的情緒。
而今日,劉珣親眼看着這位強大而無所不能的兄長在面前倒下。
現在,他仍然記得,自己看到那中毒的傷口時,毫不猶豫的心情。皇帝在他面前迅速衰弱,而自己唯一想的,是阻止這一切。
“珣……莫怕……”
他仍然記得,皇帝陷入昏迷之前對他說的話。
正如那時,皇帝在宮苑裏找到他的時候,火光中,他器宇軒昂,大步走過來,将他從假山上抱下。
“兄長回來了,莫怕!”
只是如今,那雙手臂或許再也不會朝他伸出來……
他……真的會死麽?
莫名的驚惶和恐懼堵在心中,堵得生疼,就像母親在他面前死去的時候一樣……
濕意漫上了眼眶,他深吸口氣,轉開頭。
*****************
夜色漸漸變得濃黑,子時之後,皇帝恢複了平靜,呼吸虛弱而穩定。
所有人都筋疲力盡,卻一步都不敢離開。徽妍看着禦醫們的神色,知道如今,已是最緊要之時。他若是捱得過,便會醒來。
若是捱不過……
徽妍不願去想那些可怕的如果,心卻不受控制,惶惶不定,猶如行走在懸崖邊上,下一瞬就會跌落下去。
她坐在他的榻旁,将微微發抖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不知是不是心中太緊張,好一會,才感覺到了他的心跳。
一下,兩下……
低低的,全然不似平日貼在他胸口時感受到的強壯。
徽妍不敢把手放下,唯恐壓到了他,卻久久地貼在那裏,生怕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時候,它就忽然消失了。
滴漏慢慢滴着,宮人換了一班又一班。
徽妍卻一直守在皇帝榻前,不肯走。在王萦的勸說下,她勉強用了一些粥,醜時過後,王萦已經捱不住困,靠在一旁的案上睡着了。
劉珣的眼圈微微發青,眼底浮着紅絲,宮人勸他歇一歇,他搖搖頭,将憔悴的目光望着皇帝。
徽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樣也好不到哪裏去。
夜風從殿外沁入,帶着幾分露水的味道,時至平旦,已經快要天明了。
幾個禦醫越來越着急,在大殿的一角小聲議論着。
“陛下會醒來,是麽?”徽妍走過去,低低問道,聲音發顫。
禦醫們看着她,神色複雜。
“女史,”醫正嘆口氣,向她深深一揖,“如今可定陛下生死者,唯有天命。”
徽妍好像被什麽觸了一下,身體晃了晃。她沒有說話,少頃,默默轉身,走回皇帝榻前。
“禦醫說甚?”劉珣亦感覺到不妙,緊張地問。
徽妍沒有回答,只看着皇帝,身上如同失了力一般,坐下。
劉珣面色一變,自己朝禦醫走去,未幾,傳來他焦急的說話聲。
徽妍只定定看着皇帝,将手撫在他微微發涼的面頰上,輕聲道,“醒來……”
皇帝紋絲不動,似無所覺。
徽妍又拍了拍他,未幾,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搖了搖,帶着哀求,“莫再睡了,快醒來啊……”
皇帝仍然沒有反應。
淚水湧出眼眶,漣漣不絕。
徽妍捂着嘴,雙肩抖動,痛苦而無助。
……你不許走……
他對自己說過的話仍萦繞在腦海。
可是,她留下了,他卻就要離她而去,言而無信的是誰?
徽妍看着皇帝,焦急的心底忽而冒起了怒氣,擦一把眼淚。
“劉 重光……”她咬咬嘴唇,“你若是……你若是不醒來,若是不要我……我定不會為你守寡……你還不曾娶到我,你走了,我立刻便再找人嫁了……你莫忘了,我…… 我母親還未回了弘農的媒人,那個崔公子,還有趙屠戶的兒子……他們都說只要我肯嫁,什麽都好談……還有李績……你走了,我就跟他去行商……去西域……我一 個有錢婦人,到處都能找到美男子……”
王萦被吵醒,忙走過來,和劉珣在一邊聽着,面面相觑。
徽妍絮絮叨叨地說着,看着仍然沒有蘇醒之兆的皇帝。
聲音再度卡住,她的手指緊緊攥着皇帝的手臂,突然将他用力搖晃,“劉重光!你聽到了麽!我說到做到!劉重光……”
王萦忙上前,拉開徽妍,将她摟住。
徽妍說不出話來,在她懷裏痛哭,劉珣亦淚流滿面,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誰……誰要走……”
一點模糊的聲音忽而傳入耳中。
衆人一驚,忽而打住。
轉頭看向榻上,只見皇帝已經睜開了眼睛,面色仍蒼白,卻不高興地看着他們,似乎咬着地要支撐坐起來,“誰……誰敢咒朕死……”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