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許可

韓君的狂化行為讓黑塔四層的重症監護區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好在還有一間空着的監護病房尚且完好，工作人員們很快将他送了進去。

趙弘光一直跟在韓君身邊，他看着昏睡中的對方從擔架上被擡了下來，然後被放到了一張看起來就不舒服的金屬醫療床上。

“衣服是你的吧？”一名工作人員拿起了趙弘光搭在韓君身上的衣服。

“是的。”趙弘光趕緊伸手接了過來，趁着這個間隙，他又忍不住盯住韓君多看了幾眼，那裏真的很大了。

接着，一根根束帶從醫療床下的艙體中被拉了出來，工作人員忙不疊地用它們将韓君身體的各個部位牢牢綁緊，生怕對方會突然醒來繼續發狂。

“呃……”

大概是捆綁在腰部的束帶壓迫到了韓君之前的槍傷，失去精神壁壘保護、五感過載的他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呻吟後，緩緩睜開了眼。

“他醒了。”有人驚呼道。

“快讓開，林醫生來了。”門口有人這樣說道。

趙弘光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到一名穿着白衣，模樣冷峻儒雅的男人捂着胸口朝這邊走了過來。

包括趙弘光在內，所有人都趕緊為林少安讓出了一條路。

林少安臉色慘白地看着把自己弄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他動作困難地俯**，用手掰着韓君的眼睑，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對方那不太正常的瞳色，正常情況下，韓君的瞳孔是棕色的，可現在一抹幽幽的藍色正沉在對方的眼底。

“他沒有醒。下一個狂化期又開始了。”

林少安的話音剛落，被捆綁在病床上的韓君果然開始扭動起四肢，想要掙脫束縛，不僅嘴裏開始發出毫無意義的嗚咽聲，就連那雙渾濁的目光也滲出了殺戮的兇光。

一名工作人員唯唯諾諾地問道：“林醫生，我們該怎麽辦？還是和以前一樣嗎？”

林少安白了一眼那個明知顧問的工作人員，反問道：“要不然呢？難道殺了他？給他戴上封閉頭罩，強制鎮靜。”

這是趙弘光第一次來到黑塔內部，也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到醫務人員們如何治療黑塔中的狂化哨兵。

被捆得像個粽子似的韓君再也沒了之前的威風，一名工作人員壓住他努力想擡起的肩，另一人則拿來一只銀色的封閉式頭罩套到了他不斷搖晃的腦袋上，接着，兩根金屬的輸送管接到了頭罩一側，幾分鐘後，趙弘光就看到韓君軟軟地躺了下來，對方攥緊的手指也因為随之緩緩攤開。

“林醫生，鎮靜氣體開始起效了。需要調高氧氣比例嗎？”

看到這個把黑塔鬧得一團糟的狂化哨兵總算恢複了“正常”，在操作臺邊控制的工作人員如釋重負。

“可以适當調高氧氣比例。”林少安注意到韓君的肌肉都開始發軟了，看來這次的鎮靜劑他們用的稍微多了些，不過誰叫對方那麽危險呢。

“呃。我可以說句話嗎？”直到确認了屋裏的氣氛逐漸平和之後，趙弘光忍不住往前伸了伸腦袋。

“你是誰？”林少安一臉不快地打量着趙弘光，剛才他忙着救治被韓君打傷的醫務人員和守衛們，錯過了一出好戲。

趙弘光大方地笑了笑，他的精神體山雀随即出現在了林少安的面前。

“你好，我是一名向導。剛參加完進階評定，還沒有分配具體的職務。”

“我知道你是向導，把你那只蠢鳥給我收起來！你來這裏做什麽？！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林少安正因為強行想為韓君精神疏導卻反被灼裂了精神觸須而頭痛不已，看到屋裏這個不相幹人員，他就難免有些控制不住脾氣了。

趙弘光被罵得不敢出聲，只是伸手做賊似地指了指被綁在醫療床上的韓君，小小聲地說道：“我是來給他做精神疏導的。”

“什麽？你？！”

“別那麽生氣，林醫生。我知道你這次辛苦了。”杜望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這位塔區異能者的最高負責人有着足夠的威望，在他進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包括正準備對趙弘光發火的林少安。

“杜老師，您怎麽過來了。這邊我們都處理好了。”林少安曾是杜望擔任哨向學院院長時的學生，對于這位親自為他們授過課的院長，他始終有着敬如師長的心态。

杜望笑着看向正低頭向自己行禮的趙弘光，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對方瘦削的肩：“年輕人，你真是讓我這個老頭子刮目相看。不過你真的要經為韓君進行精神疏導嗎？鎮靜劑可以抑制住他外部的狂化，可他的精神海依舊處于無法控制的狀态。”

杜望走上前，他閉上眼，将自己的手摁到了韓君的滿是汗液的胸膛上，肉體的接觸能讓向導的精神觸須更為輕易地進入哨兵的精神海中。

将自己的精神觸須緩緩送入韓君體內的杜望很快就皺緊了眉，他看到了韓君精神海深處的景象，滿目荒涼，壁壘坍塌，到處都在燃燒，就連風都帶着灼人的熱氣，好在韓君的精神體此刻被一個精神觸須所形成的白色大繭所包裹着，或許可以獲得片刻安寧。但是随着韓君狂化症的發作，這片早已變成焦土的精神海在風的催動下，燃起了更為兇猛的火勢，原本對方只剩殘垣斷壁的精神壁壘在這樣的火勢下繼續坍塌，當這座壁壘徹底倒塌之後，韓君也終将徹底淪為沒有自我意志的狂化怪物。

“你都看見了吧？”杜望睜開眼，神色嚴肅地對趙弘光問道。

“之前我就看見了。”趙弘光誠懇地點了點頭。

“你有多少把握能為他這片精神海注入新的生機？”

“百分之五十。”趙弘光皺起眉快速地思考了一下，實際上，他将自己的精神觸須留在韓君那片灼熱的精神海去保護那只對方的精神體，令已經讓他有些吃不消了。

林少安雖然還是不清楚趙弘光的來歷，但是從杜望與對方的對話裏，他已經聽出了些許端倪，想到自己的精神觸須竟然被韓君狂躁的精神海在瞬間斷裂，這讓他不得不發出警告：“太冒險了！韓君的精神海已經崩潰了，強制疏導只會讓他死得更快！你也會被反噬的！”

“少安，稍安勿躁，你的名字取得很好，可是你卻總是太急躁。好好檢查下韓君的傷勢，我懷疑他的狂化并不是自主性的。”杜望已經從淩峰那裏了解到了最近幾起在安全區內發生的哨兵突然狂化的事件，一般情況下，經過治愈的哨兵只要後續有穩定的向導素攝入，就幾乎不會再随意發病，而對于異能者監控這一點，塔區一直做得很好，那些申請了在安全區居住的異能者們更不會輕易拿別人，甚至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說完話，杜望又轉頭對趙弘光笑道：“說實話，我真的不願意讓你冒險。”

“他曾為塔區冒過很多險，總得有人為他也冒險一次。”趙弘光說這話的時候眼裏亮晶晶的，高匹配度帶來的情感共鳴，将韓君那片精神海中的悲傷都帶給他了。

“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我這個老頭子也不能太頑固了。”杜望扯了扯領帶，目光中也多出了些許和藹，但是很快，這一抹和藹就被一種上位者的冷靜所替代：“趙弘光，我允許你為韓君進行疏導，但是你作為S1級的向導，是塔區不可或缺的新鮮血液，我不允許你在精神疏導中出任何意外。所以，我會全程監控這場疏導，一旦你處于危險之中，塔區會立刻選擇放棄韓君。我見到了你的力量，你比現在的韓君對塔區更有價值。”

“生命的價值，沒有什麽高低之分。不管怎樣，感謝您給我這個機會。”趙弘光不卑不亢地對杜望的許可表達了感激，随後，他深吸了一口氣，上前輕輕握住了韓君攤開的手指，他早就不記得這只手捂住自己眼睛時的感覺，但是這一刻，他的心底依舊感到了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