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小紅是山上的一只狐貍，是一窩狐貍中唯一一個僥幸開啓了靈智，能夠吸食日月之精華進行修煉的狐貍。

九十九年過去了，她的親族早已化為白骨。

山林間奔走的狐貍，她似曾相識卻再也無法融入其中。

她沒有繁衍過子孫。

她還小時，她的親輩告訴她，生命是有限的的，死亡是永恒的。所以種族的延續要靠着不斷地繁衍。

但小紅不想，她只要繼續修煉，就可以一直活下去，繁衍又有什麽用，還要被子輩束縛。

只要她活下去，種族也算是延續下去了。

山中無歲月，彈指一甲子。

小紅獨自修行着，卻在凝結妖丹的時候功虧一篑，被雷劫劈成重傷。

那些與她早無血緣關系的狐貍觊觎着她的力量，盯着她，卻不敢動手，驅使着村中的狗一次又一次攻擊她。因為土狗是山林之外的力量，狐貍們更懂得如何借力，免于小紅死于其他野獸之口，使力量被其他野獸竊取。

她能打回一次，也能打回第二次，但是拖着重傷之軀，又能堅持到第幾次呢？

小紅想她要逃，不能再這樣繼續待下去了。她在這漫長的歲月中已經被狐貍們排除出自己的種族，再繼續待下去也不會得到養傷的機會。

但是往人類的地方走也不現實。人類看她們是妖魔鬼怪，但妖魔鬼怪看人類也不亞于洪水猛獸。

這些知識都是深埋在小紅心底的，她恪守這避世法則，一生都沒曾和人類撞面。如今重傷更是不願遇見，她要趟過村外的溪流，借河流阻斷自己的蹤跡。去別的村子，別的村子的村外，小心的隐藏自己。

“汪汪汪！”

怎麽這裏還有？！小紅的毛炸起來，擡頭望去，一條大黃狗向着她沖來。

……

真的沒有力氣了。小紅眨着眼睛，眼皮變得十分沉重。每一次眨眼，間隔都在變長。

她的身上染着血跡，仰頭看着天空。

真是很藍很藍的天，流水的聲音也十分悅耳。

稍微感覺有些可惜。

“嚓嚓……”有什麽東西過來了。

小紅的耳朵遲鈍的動了一下，聽聲音，體型不小。是狼之類的野獸嗎？最後的最後還是要被吃掉嗎？

但是好像也沒什麽不對的，能壽終正寝善死的狐貍總是不多的。想來也不可能是她。

“呼呼……”好累好累。

總要看看自己最後死在誰口中吧？

被這樣的念頭驅使着，小紅艱難地調整了一下自己頭，然後看到了自己從未見過的怦然心動之存在。

白蘭很少有機會踏出家門，夏天到秋天的過渡是她為數幾次可以随家人出行的機會。

大黃是別人家的狗，但它聞到了白家人攜帶的食物的香氣，也跟着他們一起出村了。

但是到村外後它卻失蹤了，至少是視野範圍內看不到了。

沒人把這個放在心上。

白蘭拿着水壺到河邊汲水，看到了美麗之物。

——這就是人類嗎？可真好看啊。

小紅的心裏不禁升起了憧憬。

——這眼睛濕漉漉的發着光，被這樣的眼睛注視着真的很開心，好像整個世界都可以接受了。

——不想讓這雙眼睛去看別的人。

——如果她能一直看着自己就好了。

白蘭，一個從小時起就對整個世界失望的人，第一次感覺到了美好。

“你還好嗎？”白蘭第一次用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溫柔聲音輕聲問，如果她有察覺，她一定會用更溫柔的聲音去問。

“嗚嗚……”看着白蘭伸出的芊芊玉指，小紅的力氣随傷口流逝去的同時，也感覺到自己身下的土不再是土，而似乎是柔軟的雲朵，讓她飄飄然，忘記一切。

小紅微微擡頭，離開她想象中柔軟雲朵的包圍，承受着難以想象的失重感，伸出舌頭，表示親近的舔了舔白蘭的手指，然後疲憊的閉上眼睛，倒下不動。

光消失了。

神從雲間墜落。

白蘭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變得很難看。

她蹲下，手放在狐貍的頸部，還在跳。

笑容重歸少女的臉上。

“嗚嗚嗚……”躺在草叢中與小紅撕咬後兩敗俱傷的黃狗，聞到熟人的氣味而發出欣喜的聲音。

白蘭不聞不問，小心的将地上的狐貍托抱站起來。再看不遠處的黃狗，眼中的寒冰能讓人墜到地獄。

“嗚……”再一聲，是悲鳴。但這聲小小且嗚咽的悲鳴被悅耳的流水聲掩蓋了。

除了殘留的血跡，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等來年夏天，我就帶着大黃去河邊逛逛。”

夏天過去，秋天到來，總有一些生命停留在夏天，永遠過不去了。

白蘭救了一只狐貍。村民都當這是大小姐不合實際的善心。

大概是寵物吧。狐貍的傷養好了就會跑了。村民是如此的堅信着。

村民不知道，從少女遇到那個奄奄一息的狐貍起，她開始覺得自己的人生開始有意義。

或許之前的灰色空洞，就是為了遇見小紅的那一刻綻放光彩。

秋天漸漸到來，小紅開始能夠在院子裏蹦蹦跳跳，但沒走幾步就會停下來癱一會兒。而這個時候白蘭就會将她抱起，而小紅也不鬧，只是會舔舔她。

白蘭第一次把小紅放在床上的時候，她在床上滾來滾去，然後鑽進被子裏，被子因此鼓起一大塊來。白蘭笑了笑，掀開被子也進去了。

但是在庭院落下第一片黃葉早上，白蘭醒來時向身側摸了個空後，小紅消失了。

所有人都說，狐貍根本喂不熟，養好傷就跑了。

白蘭對此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把之前為小紅做的東西包好使它不要落塵放到閣樓裏。

立冬的那天，枯黃的落葉像是雪花一樣大片大片的落下。白蘭坐在樹下，樹幹上小紅留下的爪印漸漸被時間愈合，追尋不到過往的蹤跡了。

七天後，樹葉掉光，只剩下光禿禿的一切。

之後寒冷和飄雪襲來，白蘭不再坐在樹下，回到屋裏，坐在燒的通紅的爐火旁邊。

凜冬已止。

窗戶結上了窗花，再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也許也再也看不到庭院中火紅色的身影了。

後來冰霜不複，萬物回春，小草再次冒出，冬去春來，又是一年。

白蘭用手撫摸着樹皮，去年的痕跡已經找不到了。

她沉寂了半年，終于忍不住想要發出聲音，前院傳來了驚呼的聲音，下一瞬，她的小狐貍蹿出銜着花環向她撲來。

白蘭臉上有少許的錯愕，随後變成笑容，至此才發出聲音，“你回來了。”

“嗚嗚嗚！”小紅開心的叫着。

唔。怎麽蘭蘭身上有點冷啊，蹭蹭蹭，蹭暖蘭蘭。

白蘭眼中的黑暗再次散去。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專場描述白蘭和小紅的過去，希望不要反感嗚嗚嗚。

下章就繼續劇情。

(話說是不是應該補一個任伊寧和楚的番外x，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在适當的地方插入)

☆、章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