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這餐晚飯是紀青蟬有史以來吃得最飽的一餐,顧奶奶看紀青蟬清瘦的身板,不停給他添飯添菜,還都是最有營養、最長肉的菜。

到最後是陸深及時阻止,奶奶才沒再把甜點給紀青蟬端上來。

紀青蟬吃完飯就打算洗澡,陸深給他找了個防水的袋子裹住半條腿,卻依舊站在紀青蟬房間裏不走。

紀青蟬坐在那裏:

“我洗澡了。”

陸深點了點頭,眼神有些欲言又止,紀青蟬抿了下嘴:

“你可以出去了。”

語氣裏含着滿滿的對陸深的驅逐,陸深有些不甘心的咬牙:

“不需要我幫你嗎?你一個人可以?”

紀青蟬點頭:

“可以的。”

“我家浴室瓷磚很滑,給你的拖鞋也不是防滑的。”

紀青蟬低頭看自己腳上的拖鞋:

“那我光腳好了。”

“光腳打了泡沫更滑。”

紀青蟬皺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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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麽辦?”

“我幫你吧。”

陸深似乎把這句話憋了好久,說出來之後整個人都舒暢了,紀青蟬擰眉:

“那你在這裏等我吧,我不方便的話叫你。”

陸深趕緊點頭,這比一開始直接把他趕出門已經好很多了。

陸深在紀青蟬房間的沙發上坐定,紀青蟬的動作卻遲鈍了起來,他眼裏裹着糾結和憂患,突然擡起頭看陸深:

“你上次...是不是看到我身上的疤了?”

陸深整個人一怔,他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沉默的點了點頭,點完頭他立刻意識到紀青蟬在糾結什麽,惱于自己沒有考慮全面,他立刻起身:

“我出去吧,你有事按鈴,浴室裏有鈴的。”

他一定不想在自己面前脫衣服,既然他不想告訴自己,陸深也不願意去揭開讓紀青蟬那麽痛苦的傷疤,即使陸深非常非常想要知道。

“不用了。”

紀青蟬突然輕聲道,正往門口走的陸深停了步子,神情不知不覺就緊張起來。他看到紀青蟬伸手捏住T恤的兩個衣角,迅速脫了衣服。

現在那道疤比上次在慌亂情況下更讓陸深覺得觸目驚心,從鎖骨以下,順着胸口,一直延伸到紀青蟬的小腹以下,像一條蛇纏附在紀青蟬的身上,疤痕大概有兩根手指那麽粗,還有縫針留下的針口,排列的整齊有序,針口的疤林立在疤痕兩邊,像衛兵。

從上次之後,陸深就明白了,紀青蟬為什麽從不在自己面前脫衣服、從不參加游泳課、洗澡的時候為什麽永遠鎖着門,甚至包括在最初,他讓關明勳教他籃球,為什麽穿的是足球服,而不是籃球背心。

紀青蟬側過身子把衣服放到床上,陸深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他看到紀青蟬背上,也蜿蜒着這樣一條長長的疤痕,比正面的那條還要長,直接延伸到了紀青蟬的褲縫間。

正面和背面的兩道疤,恰好呈反方向,就好像在紀青蟬身上打了一個巨大的叉。

陸深倒抽了一口氣,紀青蟬轉過身神色平靜的看他,動了動嘴角,聲音雲淡風輕的:

“吓到你了?”

陸深想開口卻找不到話說,他眼神裏滿滿的凝重和心疼,半天終于說出一句話,短短六個字卻有些發抖:

“怎麽會,這樣的?”

紀青蟬抿嘴笑了一下:

“我洗完澡跟你說吧。”

陸深站在原地不動,看着紀青蟬帶着兩道可怕的傷痕走進浴室關上了門,心中的震撼和難受久久不能平息,他長久地站在那裏,一直等到紀青蟬出來。紀青蟬是裹了浴袍出來的,出來後他先解開了腿上的束縛坐上了床,很自然地靠在床頭盯着依舊站着的陸深,問:

“你不用坐下嗎?”

陸深連忙坐在了床尾,如果仔細看的話,紀青蟬的眼角染了點紅,淺色眸子裏透着演出來的自然,像是控制着指尖的發抖,脫了浴袍,再次把那兩道從未見過人的疤痕展示在陸深面前。

紀青蟬的指尖因為洗完澡有些粉粉的,他伸出拇指和食指,丈量了從鎖骨以下十五厘米的疤痕長度,低頭道:

“這一塊,是被匕首劃的。”

他擡頭看陸深專注又難受的神情,不管他,繼續從十五厘米處丈量到小腹的疤痕尾端,聲音比剛剛小了些:

“這一塊,是手術刀劃的。”

紀青蟬擡起頭,裹上浴袍,盯着陸深眸子裏濃濃的沉重,鼓了鼓嘴:

“背後也是,上面一小部分是匕首劃的,下面是手術刀。”

“喂,你說話呀。”

紀青蟬有些好笑的看着似乎是呆了的陸深,陸深擡起頭看他,紀青蟬十分無所謂地盯着陸深笑,陸深盯着紀青蟬,整個人似乎都有些發麻,緩不過來。

“疼嗎?”

陸深輕輕問,紀青蟬安靜了兩秒想了想:

“現在不疼了,當時也不疼,就是麻藥失效的時候疼,疼了一兩個月吧。”

紀青蟬的手在被窩裏慢慢握緊,他控制着自己語氣的平靜和表情的正常,竭力将自己顯得雲淡風輕。

他看到陸深眉頭皺了皺,說:

“你哭了。”

紀青蟬眨了兩下眼睛,眼裏确實有些濕,他彎了彎嘴唇,像是化解凝重氛圍一樣調侃:

“因為那時候真的很疼啊。”

陸深看到紀青蟬眼角紅了個透,眼裏是滑不下來的眼淚,把淡色的眸子包裹在裏面,顯得遙遠又珍貴。

陸深眉頭皺得很緊,他從床尾站起來走過去,紀青蟬盯着越來越近的陸深,直到他坐在了自己身邊,然後用力将自己抱在了懷裏。

原來紀青蟬是在發抖的,他整個人都細細地在發着抖,陸深把他抱在懷裏才發現。

紀青蟬沒有把陸深推開,兩秒後,眼淚還是順着臉頰掉了下來,落在了陸深肩膀上。

陸深貼着紀青蟬的胸口,聽到他的心跳很快很快,他又把人摟得緊了些:

“你說,我聽着。”

紀青蟬頓了頓:

“這樣有點喘不過氣。”

他感覺到陸深抱着自己的力度松了松,紀青蟬把下巴擱在陸深肩膀上,嘆了口氣:

“這是我十歲的時候受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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