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五年後

陸深盯着紀青蟬離開的方向,眼神依舊透着劫後餘生的狂喜,他飛快奔回停車場,開了車朝那個方向追去。

紀青蟬離開的那條路沒有太多彎彎繞繞,岔路也少,兩公裏左右的地方才有十字路口,陸深成功在紀青蟬要拐彎的時候追上了他。

紀青蟬發現自己身後多了一輛行駛緩慢的黑色轎車,就那麽慢吞吞地跟着自己,不鳴笛也不超車,後面有車輛在催促這輛車開快點,這輛車卻還是慢悠悠地跟着前面的那輛電瓶車。

陸深接了個電話,是姑姑打來的,問找到表妹沒有,陸深的姑姑一家從前兩年就搬回了國內,表妹也開始在國內讀書。

陸深簡短說了句沒有便挂了電話,這時候誰還會管表妹這種生物。

紀青蟬不可能沒發現他跟着,但依舊保持着勻速騎着車,像是他們第一次在外國語見到的時候,兩人一前一後走回宿舍,誰也不理誰的情景。

紀青蟬騎了十幾分鐘的車,轉進一條公路後把車停在路邊鎖好,那條公路很寬闊,路兩邊都是規模很大的工廠,路旁是連綿不絕的小吃攤,從路口一直延伸了一兩百米遠。

紀青蟬停好車後便朝小吃攤走去,陸深隔着一段路跟着他,看到紀青蟬走到一個涼皮攤後,從口袋裏摸了一個黑色口罩出來戴上,拿起刀開始切攤子裏的香菜葉。

陸深怔了下,猶豫片刻走了過去。他剛從公司出來,所以還穿着西裝打着領帶,和這裏格格不入。紀青蟬感覺到有個人站在了自己攤前,那人沒有講話就那麽看着自己,紀青蟬低着頭切菜,也不說話。

“買什麽?!”

這時突然從涼皮餐車下面鑽出個女孩,穿着遮不住多少肉的吊帶和超短褲,從肩膀到手腕紋了滿滿的紋身。

她一只手夾了根煙,一只手拿着手機,看到陸深的瞬間愣了下,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陸深皺了下眉,看着似乎是和紀青蟬一起的女生,女生聲音透了些膩:

“帥哥你買什麽?涼皮五塊煎餅三塊。”

陸深眸子裏的情緒深沉不定,聲音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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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來一份。”

女生點頭:

“行,八塊,帥哥你支付寶或者微信付款吧。”

說完女生用拿煙的手拍了拍紀青蟬的肩膀,煙灰落在紀青蟬的白色T恤上,紀青蟬偏頭看了眼女生,将手裏的刀放下:

“自己,做。”

陸深從剛剛就發現不對勁了,紀青蟬講話比以前慢了許多,而且吐字一頓一頓的,沒等他細想,女生就扯着嗓子罵了句髒話:

“你做一下會死啊!”

紀青蟬轉過頭不理女生,從餐車下抽了張小板凳坐下,女生氣得翻白眼,只能丢了煙自己上手做。

從陸深的角度只能看到紀青蟬的頭頂,他坐在攤後不知在做什麽。

不到五分鐘涼皮和煎餅都好了,女生遞給陸深的時候故意蹭了下他的手,陸深不動聲色地接過東西,在原地站了幾秒,女生挑眉:

“帥哥還要什麽嗎?”

陸深盯着紀青蟬的後腦勺,聲音沉沉地喊了聲:

“紀青蟬。”

紀青蟬巋然不動,女生卻好奇地盯着陸深:

“你叫誰?”

陸深擡了擡下巴:

“他。”

女生皺眉哼笑了一聲:

“誰跟你說他叫,叫什麽積極蟬?”

陸深意識到不對,神情嚴肅地盯着女生,沒等他開口問紀青蟬就站了起來,他手裏也捏了根煙,沒被口罩遮住的眼睛寡淡裏透了些疲憊地盯着陸深。

紀青蟬走出攤子,兀自朝這條路的另一邊走,女生在後面喊他他也不理,陸深手裏提着涼皮煎餅跟了過去。

直到走到離小吃攤很遠的地方紀青蟬才停下,轉過身看着陸深,陸深西裝革履地拎着廉價地小吃,鄭重其事地盯着紀青蟬。

“你回去吧,別來,找我。”

紀青蟬聲音平靜道,陸深的目光比五年前要來得銳利,語氣卻有些頹唐:

“我一直在找你,紀青蟬,我好想你。”

紀青蟬藏在口罩下的嘴唇顫了顫,他垂下眼睫,嘆了口氣:

“沒有,必要,你回去吧,這裏你不該來。”

陸深上前一步,低着頭盯着紀青蟬的臉,聲音輕了點:

“你長高了,瘦了,瞳色還是沒變。”

陸深伸出手想碰紀青蟬的口罩,紀青蟬猛地退後一步,陸深眼中掠過受傷:

“我想好好看看你。”

紀青蟬倒吸一口氣,緩緩搖頭,陸深怔怔地盯着紀青蟬:

“你要的一切我現在都能給你,我不敢貿貿然對紀博動手,我怕你還在他手裏,可是現在我找到你了,我可以幫你做一切事情,你想要他怎樣都可以。

我當年腦部受了傷,失憶了一段時間。”

紀青蟬擡起頭,目光裏終于劃過驚愕,陸深看到紀青蟬的反應,乘勝追擊着裝可憐:

“那時候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你。”

紀青蟬眼睛睜得大大的,緩慢地呼吸了兩聲,喃喃道:

“對不起。”

陸深又朝他走了一步,這次紀青蟬沒有後退,陸深直接把手裏的東西扔了,伸手把紀青蟬輕輕攬在懷裏,生怕他再跑:

“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

紀青蟬的頭動了動,伸手把陸深微微推開,眼尾彎了彎,相遇後第一次喊他的名字,紀青蟬說:

“陸深,你就當,沒遇到我吧,我現在這樣,很好。”

陸深抱着紀青蟬的手一僵,表情沉了下來:

“關明勳他們都跟我說你被紀博殺了,我根本不相信,現在你出現在我面前,還想讓我放棄?”

紀青蟬眼尾閃過一絲痛苦,他用力将陸深推開,眼神恢複了剛剛的冷然,惡狠狠地看了一眼陸深,聲音比剛剛啞了許多:

“我不喜歡你了,你找到了,我,也沒用。”

說完,紀青蟬不顧陸深瞬間的呆滞,便擦過他的肩,朝前走去。

陸深心中像被紀青蟬狠狠刺了一刀,但他壓根不在乎,別說是不喜歡,就算紀青蟬現在真的往他身上刺一刀,陸深也不在乎,他找到紀青蟬了,這是最重要的。

紀青蟬回到涼皮攤沒多久陸深就又跟了過來,他跟隔壁大排檔攤用一百塊錢買了張塑料椅子,就坐涼皮攤邊上呆着,紀青蟬不理睬他,那個女生和陸深倒是聊得火熱,太複雜的問題陸深沒問,只問他們倆一起做小吃攤多久了,現在那個戴口罩的男生叫什麽。

女生叫多多,原先是在這背後的大廠裏當車間工的,後來和主管勾搭上了,被開除了,兩年前遇到了紀青蟬,兩人便一直做夜市攤,紀青蟬告訴這個女生他的名字叫小蟬,沒有姓。兩人一起租了個拆遷房,一直住在一起。

“你是怎麽遇到他的?”

女生頓了頓,看向正在做涼皮的紀青蟬,紀青蟬正目光冷冷地看着自己,女生心裏咯噔一下,朝陸深揮了揮手:

“他不讓我說,你自個兒問他吧,帥哥光顧着問我了,你呢,你怎麽認識小蟬的?”

陸深也看向紀青蟬,只見紀青蟬已經不往他們這裏看,他聲音提高了點:

“我是他初戀。”

女生驚訝地吸了口氣,轉過身震驚地看向紀青蟬,紀青蟬捏着勺把的指尖發着白,臉上繃得很緊,多多伸出腿踢了踢紀青蟬的腳踝:

“你他媽真有兩把刷子看不出來啊,難怪對面賣燒餅那妞追你半年了你理都不理人家。”

紀青蟬把過涼皮的水往邊上潑,一大半潑在了多多身上,多多艹了一聲:

“你怎麽不去死啊!”

陸深眯了眯眼,轉過頭看對面的小吃攤,天色微黯,路燈已經亮了起來,對面有很多攤子,陸深很快捕捉到多多口中的燒餅攤,那個攤前排了很多人,生意不錯,陸深看不到攤主的樣子,心裏卻泛上些不快。

“你們收攤之後怎麽回去?”

陸深看着不小的攤車問,多多一邊擦自己身上被紀青蟬潑的水一邊道:

“推回去啊,從這裏推到我們住的地方也就一小時。”

“紀...小蟬的電瓶車呢?”

陸深跟着多多改了口,紀青蟬給客人的煎餅一不留神多放了辣椒,只得道了歉重做。

“他電瓶車鎖那沒事的,一般都是我們偷別人的車,他那車就是我偷來的。”

陸深看着多多一臉驕傲的樣子無奈地抿了下嘴,站起來走到紀青蟬邊上問他:

“要我幫忙嗎?”

現在正好是下班時間,這幾個大廠裏的廠工們都出來吃晚飯,攤前人多了起來。多多坐在邊上玩手機,看着就沒有要幫忙的意思,紀青蟬一個人忙得不可開交,陸深站過來之後他依舊沒有理會,一手煎餅一手調涼皮汁。

陸深也不多話了,兀自拿了塑料袋幫紀青蟬裝袋,紀青蟬沒時間打發他,只能任陸深站自己邊上幫忙裝了兩個多小時的袋。

收攤的時候陸深想讓紀青蟬坐自己車裏,把餐車綁在他的車後面拉着走,多多積極地要命,圍着陸深的車感慨了好幾遍,紀青蟬理都沒理陸深,自顧自推着餐車朝前走。

多多只能小跑着跟上紀青蟬,邊幫着推邊罵他不解風情。

陸深一路跟到他們住的地方,等他們要把車鎖樓道裏準備上樓的時候陸深出聲了:

“我明天去KTV等你。”

紀青蟬上樓的腳步頓了頓,最終沒有回頭。

陸深說到做到,隔天中午就從公司離開,去紀青蟬打工的KTV開了個包廂。他給了服務員小費,把紀青蟬的上下班時間摸清後便坐在包廂裏等着,到紀青蟬下班的時候他提前下樓去找到紀青蟬的電瓶車,紀青蟬從樓上下來後就看到自己車邊上站了個人,一臉堅定地站在那裏。

紀青蟬咬了咬牙,沒看到人一樣走過去騎上車,騎了不到兩分鐘,眼熟的黑色轎車又跟在了自己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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