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夜深人靜,我睡不着,召來一個小宮女,提着燈在宮裏亂轉。
離宮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除了侍衛和宮女,便是一座座黑暗無人的房舍。
一陣隐約的啼哭聲傳來,宮女吓得手一松,燈籠落在地上。
我疑道:“你也聽到了。”
宮女點點頭,戰戰兢兢道:“回太後,奴婢聽老宮人說,從前這裏曾經冤死過幾個小宮女,她們的鬼魂時常出來作……。”
話沒說完,又是一陣隐約的啼哭聲,若有若無,時隐時現。
小宮女吓得跳到我身後,緊緊抓住我的裙子,牙齒直打戰:“太……太後,我們回去吧,好……好可怕……。”
這次我聽得格外真切,分明是嬰兒的啼哭聲。
鬼魂作怪,我并不信,但是這座離宮除了侍衛就是宮女,怎麽會有小孩子的哭聲呢。
“太後……走吧……走啊。……”宮女發着抖,不停催促我。
我朝那個方向望了一眼,隐隐似有燈火閃爍。
心中一動,我也裝出害怕的樣子道:“好吓人哦,我們趕緊回去。”
宮女如蒙大赦,快步引着我回去。
屏退所有人,我召來蘇紅:“離宮有多少侍衛?”
蘇紅道:“有數百人。”奇怪地看我:“太後問這個幹什麽,若是怕這裏兵力不夠,太後可以下令再加人手。”
我擺了擺手:“不必了,幾百人足矣,立刻傳我的令,把侍衛頭領找來,記住,一定要秘密。”
蘇紅一頭霧水,迷茫地出去下令。
不一會,一個将軍模樣的人出現在我面前,單膝跪下行禮:“太後,深夜招臣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我冷冷道:“你就是這裏的侍衛頭領?”
此人道:“臣胡其榮,任護軍之職。”
我突然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不怕誅你九族嗎?”
胡其榮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磕頭:“臣惶恐,求太後明示。”
我冷笑一聲道:“你的手下勾搭宮女,連孩子都生了,你還敢說惶恐,以為哀家今日剛來,什麽都不知道?”
“孩子?”胡其榮吃驚得看了我一眼,眼珠飛快轉動,迅速低下頭,“太後明鑒,臣從未聽說有人勾搭宮女,更不曾聽說有孩子。”
他在說謊,太明顯了。
我喝令蘇紅:“把這個欺君瞞上,膽大妄為的畜生推出去,亂棍打死,他的家人全部流徒北地。”
胡其榮驚慌失色,連連叩頭道:“太後,太後,臣冤枉啊。”
我止住蘇紅,換了一付口氣,溫言和藹道:“哀家知道,将軍忠于大秦,這麽做也是迫不得已,說吧,只要你說實話,哀家可以免你的罪,還升你的官。”
“這……。”胡其榮眼珠亂轉,緊張地思索權衡。
我輕笑一聲道:“哀家知道,你有後臺,不過,在大秦最大的後臺就是哀家,除了哀家,還有王上,真要把這事鬧到王上那裏,你的家人就不止是流徒這麽簡單了。”
胡其榮滿頭熱汗:“太後,臣……臣實在是……。”
我厲喝一聲,“快說,是誰威逼于你,只要你供出幕後指使之人,哀家定饒你性命,還不快說。”
胡其榮身軀一震,伏地叩頭道:“太後,是……是中常侍大人吩咐臣,不得走露半點風聲,臣……臣也是迫不得已啊,求太後饒恕臣。”
中常侍?我聽得一怔,扭頭看蘇紅,她也是一臉的驚駭。
胡其榮接着往下說,“這個女人姓趙,別人都叫她趙姬,在這裏已經呆了足有三年,來的時候身懷六甲,是中常侍大人親自送她來的,後來生下一個兒子,中常侍大人時常過來探望,還派人送來不少嬰兒用物,叫我們好生看顧……。”
我腦子裏有點亂。
胡其榮還在說着什麽,我厲聲道:“夠了,下去,記住,今天的事不許走漏半點風聲,否則拿你的人頭祭旗。”
“是,臣遵令。”胡其榮滿頭冷汗,連叩了幾個響頭。
趙姬,私生子,贏衍。
這三個詞,聯系在一起,我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如果把贏衍換成嫪毐,也許我心裏會好受一些。
頭沉沉的,胸口像有一團火焰熊熊燃燒。
贏衍金屋藏嬌。
不過,他有必要藏嗎?
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納這個女人為妾。
除非,他和趙姬的關系,不能公諸于衆。
“公子衍和太後絕無可能。”這是呂天放說過的話。
我可以作出一個大膽的假設,呂天放知道贏衍和趙姬的事,也知道這個私生子的存在。
王上知道趙姬還活着,僅此而已,否則以他的個性,不會容忍生母的情人和私生子活在世上。
以呂天放的權勢,早就可以除掉贏衍,他為什麽不把這事說出來,難道呂天放和贏衍之間有交易。
如果趙姬就是歷史上的趙太後,她曾經作過呂天放的妾,呂天放看在父親的情面上,極有可能放她一馬。
假設成立,贏衍和小秦王的生母趙姬有私情,芈羽想害死趙姬,贏衍出手相救,把她藏在雍城離宮中,經常前來探望,趙姬為他生了一個兒子。
我直愣愣地望着屋頂,久久無法入睡。
這件事如果傳到秦王耳中,贏衍和私生子必死無疑。
我決定去見見趙姬和她的孩子。
這是一處極僻靜的院落,它藏在雍城離宮一角,不仔細根本發現不了。
我也是誤打誤撞來到這裏,因為只有這處沒有虎贲衛,覺得古怪,才悄悄摸了進來。
花叢中站着一位美婦人,她五官生得極妖豔,長發烏黑亮麗,一身宮裝及地,步态娉婷,更有一身天成媚态,舉手投足間搖擺生姿,美不勝收。
我立刻想起一句:天生尤物。
她逗弄着懷裏的孩子,一旁,另一個人背對我半蹲在她面前,低聲說笑着什麽。
那是個男人,從背影看,衣着很是華麗,腰上有佩劍,雖然看不到他的臉,我已經可以肯定他不是贏衍。
孩子突然哇得哭了起來,幾個小宮人急忙跑過來抱起孩子,婦人笑道:“尿在身上了。”
那男子道:“我扶你進去。”懶洋洋的聲音,這個聲音很奇特,帶着濃重的鼻音,仿佛說話的人正患着重感冒。
他扶着婦人起身,動作極親密體貼。
我探頭去看他的臉。
這一看,我驚呆了。
不是因為他頭上鑲着碩大珠寶的發冠,身上精致的長袍,也不是因為他看起來已人到中年,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雖然皺紋只給他增添了男人的成熟魅力,對他的姿色沒有絲毫減損。
他真正吸引我的是那張五官精致入畫的臉。
那張臉我一定在哪裏見過,如此清晰的輪廓。
記憶中來回搜索,眼前突然一亮。
是那幅畫,藏在贏衍箱子裏的畫,我還記得畫上是一個看不出真實年齡的美人。
如今,這個美人就站在我面前,懷裏摟着那個嬌滴滴的婦人。
後面突然傳來蘇紅遠遠的喊聲:“太後,太後。”
“什麽人?”男子厲聲喝道。
我轉身就跑,風聲作響,隐約覺着身後有什麽追逐着我,一道涼氣襲來,緊接着背心被什麽重重一擊。
巨大的力量立刻把我推出幾步,“太後……”蘇紅出現在花從裏。
我猛地剎住腳,胸口一悶,一股熱流翻滾欲出,我擡手,撲,鮮血噴得滿手都是,觸目驚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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