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子舟哥,這些就夠了嗎?”葉君致抹一把汗,雙眼亮晶晶的向葉君書展示勞動成果。

葉君書摸着下巴打量一圈,在葉君致緊張火熱期待的目光中,滿意的點下頭,“夠了,替我謝謝你的小夥伴們。”

院子角落,晾曬幹的細沙堆放在那裏,沙子皆是細細軟軟的,不見一粒大些的石頭沙,可見是精挑細選過。這些正是小致帶着他的小夥伴們到河裏淘來的。

葉君致嘿嘿笑着撓撓頭,“子舟哥,什麽時候開學啊?大家也很想來學字呢! 我跟三石說我已經會寫四個大字,可把他羨慕壞了!”

他在小夥伴們面前親自寫了幾個大字,被小夥伴們豔羨的看着,他覺得備有面子,被小夥伴一請求,就自告奮勇打探消息了。

“快了。”葉君書看着一堆準備好的東西,心中十分滿意,村民們果然行動力杠杠的,他剛提出設想,第二天就有一大堆做好的框板送過來了。

沒有紙張書寫,只能自己想辦法了,而眼前的這些就是葉君書想來的方法。大小皆差不多的方方正正的木板上,四條邊用木條框着,往上面鋪一層細沙,再用樹枝在上面練字,寫完直接一抹,又可以重新寫,十分的便捷,還不用花費什麽,只需一點點人工。

只等桌凳做好就可開堂了。

葉君書估摸了下,真正會來學字的孩子應該不會太多,葉家村兩百多戶人家,家裏有孩子且在六至十五歲之間的,有四五十個,但也不一定全部會來,所以有二三十個孩子,還是葉君書往多了估算。

如果他沒算錯,這兩天村長就會來和他商量開學的日子。

葉君書琢磨又琢磨,覺得自己還是需要再進一趟山,等到開學,他就更沒時間往山裏跑了。

不知道李叔在家不……

路哥兒的身體恢複健康後,就時刻帶着勤哥兒,像只快樂的小蜜蜂似的忙裏忙外做着力所能及的事。而勤哥兒也從小山的小尾巴變成路哥兒的小尾巴。

這兩天村民們或結伴而來或托人給等方法,陸陸續續送來很多東西,有給幾袋米面的,有給雞蛋的,有給腌菜幹菜的,有給調料的……總之都是家裏給得起的東西,積攢起來也挺多了。

路哥兒現在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到糧倉和廚房去清點這些東西,每每做完這些就像只藏了糧的小倉鼠似的,抿嘴直偷樂。

雙胞胎目前還算好帶,有小山看着他還算放心,何況還有小致在。葉君書正準備出門,方叔就挑着一擔柴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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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君書的腳步停了下來。

方叔憨厚着臉打招呼:“舟小子,出門啊?”

“是啊,方叔,您怎麽又背柴火過來了?您這兩天送了那麽多,小子可不能再收了。”葉君書連連推拒,方叔家裏困難,給不出米面之類的東西,只能送柴過來,葉君書知道如果他不收的話,估計方叔也不好送孩子過來,一開始就沒拒絕,可萬萬沒想到,方叔送的可不是一次兩次,他家廚房已經堆滿一牆處理好的木柴了。

葉君書都臉紅了,實在受之有愧,這次說什麽也不肯再收下。

“這點柴火不值什麽,你們才丁點兒大,不方便山上取柴,方叔有的是把力氣,家裏多的是柴火,我跟你說,等天冷了用這些柴來燒炕正合适,耐燒,不用半夜起來補柴火。”

“您這些柴火賣縣城可值錢了,我家實在不能再收了,方叔您帶回去吧。”葉君書可是知道方叔經常到縣城賣柴火的,因為木柴質量好,又處理得當,據說可受歡迎了。何況,在葉君書眼裏,這些木柴的價值不比吃食少,他們一家弱小冬天可受不得凍,太需要木柴了。

他小胳膊小腿的砍不到多少柴,葉君書還有規劃到時花錢買呢……

“這點不值幾個錢,舟小子你不收的話,方叔實在沒臉……”

葉君書實在拗不過,只好道:“那,這是最後一次了,再有下次,小子我可是要翻臉的。”他故意板起臉瞪視。

方叔爽朗的笑着将重重一擔柴火挑進門放在廚房屋檐下碼好,嘴裏連連應道:“好好,就這一次,我保證。”

葉君書幫忙一起把柴放好,一邊道:“過兩天估計就有确切消息了,等開課後,讓大栓和小栓都過來,我記得小栓有六歲了吧?也可以識字了。”

方叔剛想拒絕,他那點柴火,讓大栓一個來他都覺得是厚臉皮了,哪能兩個都來?

葉君書就不容置喙的說道:“如果到時沒看到大栓兄弟倆,我就把你送的所有木柴退回去。”

于是方叔不說話了。

方叔放好柴,沒再多聊,很快就走了。

葉君書去屋裏看了眼,孩子們都很乖沒鬧,便又準備出門。

不過今天可能不是出門的好日子,葉君書剛走出去沒幾步,又遇上挑着一擔籮筐迎面走來的人。

這次葉君書着實驚訝了:“舅舅?!”

“子舟。”遠遠地看到許久未見的大外甥,葉家舅舅加快腳步走過來。葉家舅舅風塵仆仆的,不過見到外甥很高興,似乎所有疲憊都一掃而光了。

舅舅家離葉家村挺遠,雖還在同一個縣城,不過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在這交通不發達的年代,坐驢車日趕夜趕也要一天的時間,這麽一大早的舅舅就來了,一看就知道趕了夜路。

葉君書看到舅舅眼底的紅絲和青黑,明白舅舅這是一夜不眠的趕路導致的後果,心裏的那絲疏離感就消失了。

“舅舅,您終于來了!”

“子舟,對不起,舅舅來晚了……”偌大的一個漢子,在晚輩面前,倏地流下淚。

葉君書頓時一陣心酸,融合了兩世的記憶,他對這個舅舅還是很有感情的,曾經埋藏在心底的那絲不解和怨憤讓他忍不住責問:“您怎麽才來啊?”

葉君書家親近的親戚不多,阿父是獨生子,所以他沒有血脈親近的叔伯,但是阿姆家卻是有個親兄弟的,對葉家來說,最親近的人如今只有舅舅這家了。

可是就是這些親人,在他阿父去世之時,一個都沒來幫襯和祭奠。

葉家村這邊着人送去訃告時,卻被告知農忙,沒時間過來。

當着孩子們的面村裏人沒說什麽,可背後誰不議論紛紛,大家都說,葉九家的去世後,舅家這門親怕是斷了,連親外甥都不管,怕是怕被拖累吧?

葉君書有次不小心聽到了,才知道外姆麽和舅舅為什麽一直沒到,原來是覺得他們是累贅……

“對不起……”三四十歲的漢子在十二歲大的外甥面前哭的不成樣,他抖着唇欲言又止,羞愧的不敢直視外甥。

葉君書何其通透,哪會不明這裏面有內情。他就說,外姆麽和舅舅對他們家一向很親近的,他們也對舅舅家親密,怎麽可能真的會說不管就不管呢?

他正想細問,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喲!稀客啊!真是葉九家的舅舅來了!老七家的跟我說時我還不相信呢!還說人還沒老,就花眼了不成?”

葉家村裏的所有葉姓人,每一代都是按族譜年齡排序的,葉阿父在他們那代序九,所以一直村裏一直都是葉九、葉九家的這般稱呼。不過到君字輩這一代,孩子實在太多,排序能排到四五十,就沒序齒,只自己按戶排序。

“明阿姆……”葉君書朝走過來的明阿姆喊了聲,眼裏帶着乞求,舅舅都被嘲諷得恨不得鑽地底了,他知道明阿姆是氣不過,在為他們出頭,可眼下情況看來,舅舅還真不是故意不管他們的。

明阿姆恨其不争的瞪一眼,心裏也清楚這是舟小子家唯一的一門最親近的血脈了,關系能好自然就好,除非真的老死不相往來,不然明阿姆還是得客客氣氣的。

“你舅舅大老遠的趕來,還不快請人家進屋?在門口站着像什麽樣?”

葉君書忙道:“舅舅,快進屋。”

“欸!”葉家舅舅應聲,挑起扁擔,和葉君書一起進院門。

明阿姆到底是外人,便沒有跟着進去,只說有事喊他一聲。

進了大廳,葉君書忙給他斟水,他剛注意到,舅舅的嘴皮子都幹裂了,一看就缺少水分,很久沒喝水了。

葉家舅舅喝了滿滿兩大碗水才罷。

屋裏的孩子聽到動靜,紛紛出來,葉君書忙讓他們喊人。

可惜這些一向懂事的孩子這會兒變得別扭了,路哥兒看了葉家舅舅一眼,沒說話,拉着勤哥兒迅速跑走。

小山倒給點面子,只不過只喊了聲就不再說話,也跑走了。

葉君書有些尴尬,解釋道:“孩子們還小,不記事,可能對舅舅不大有印象了……”這理由連他都覺得牽強,誰不知道以前小山和路哥兒對舅舅最是親熱,阿姆帶他們走親戚時,這兩人最喜歡當舅舅的小尾巴了,這才半年多不見,态度就如此生疏了。

葉家舅舅神色黯然,在孩子們最需要他的時候一直沒出現,不怪孩子們對他有意見。

葉君書只好轉移話題,“舅舅,外姆麽呢?”

“在家……家裏忙,走不開……”葉舅舅以為葉君書是問外姆麽為什麽沒來,猶猶豫豫的解釋。

“哦……外姆麽身體還好吧?”

“他很好。”

“……”一陣沉默。

葉舅舅搓了搓手,對葉君書吞吞吐吐道:“子舟,舅舅……我可以去給弟夫和弟弟上炷香嗎?”

葉君書頓了頓,“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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