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聲音漸遠直至聽不見,葉君書着實松口氣,總算放松下來。
“抱歉,讓各位鄉親看笑話了。”葉君書躬身道歉兼道謝,“謝謝諸位長輩的幫忙。”
不管他們是為着什麽過來的,也不管他們圍觀了多久,但他們起碼肯出面護着他家,單憑這一點,葉君書就十分感激。
“沒事,誰家沒幾個極品親戚?又不能自己選親戚。”一年輕哥麽直言直語道,頗義憤填膺的樣子,似乎也受到過這樣的困擾。
“不過舟小子家的舅姆真是厲害啊!從沒聽過結契夫郎爬到家姆頭上作威作福的,也不怕被戳破脊梁骨。”
“沒辦法,誰讓莊家姆麽和漢子都是耳根子軟的,自己立不起來,怪誰?”
“是啊,我聽我阿姆說……”
葉君書苦笑,他舅家的情況,還真是古往今來第一次聽說,這麽小的概率還讓他碰見了,真像葉家哥麽說的,又不能自己選親戚,遇見什麽樣的,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外姆麽和舅舅再沒主見,可他們想對他們兄弟好的心,是真的。
以後,就保持一般的親戚往來吧。
“好了好了,都散了。各家做自家的事去?” 村長發話,衆人識相的紛紛離去。
“榮伯,謝謝您!”葉君書感激極了,如果不是榮伯出面,葉君書真不好辦。
“舟小子啊,有些事,你得學會自己處理,人吶,最終只能靠自己。”村長語重心長道。
“榮伯,小子明白。”人情往來,親情親疏……這些都是他目前要學會處理的事。
“你這個年紀已經做得很好了,有不明的地方,可以多問問我們這些老家夥。”榮伯勉勵道。
葉君書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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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又開解幾句,才道,“我今日來,還有一件事需同你商量。”
葉君書認真傾聽。
“桌凳已經做好了,你看後天開學是否方便?”
葉君書幾乎沒猶豫,直接點頭,“可以。”
“那就這麽定了,我明日讓人把桌凳搬過來,你自己準備好。”
“嗯。”
村長坐了一會兒,才背着手離開,“我這就通知下去,好好安撫孩子們。”
“小子知道,謝謝榮伯。”葉君書正要相送,榮伯便擺擺手,“不用送。”
葉君書笑了笑,還是送到門口,目送榮伯的背影行遠,才關上門往回走。
葉君書一路抱着路哥兒不離手,等回到屋子,正要将他放下來,可路哥兒兩只小手緊緊抱着葉君書的脖子不松開,小臉埋在肩窩上不肯擡起來。
葉君書怕路哥兒被吓到了,又抱着哄了一圈兒。
“乖哦,沒事兒沒事了,路哥兒不怕,有大哥在,沒人敢欺負路哥兒……”
好一會兒路哥兒才擡起頭,兩只大大的眼睛都紅成兔子眼了。
他糯糯的嗓音帶着哭腔道,“大哥,我讨厭他們,咱們不要跟他們往來了好不好?”
葉君書揉揉路哥兒的頭,心疼的想路哥兒怕啥看到這場鬧劇被吓到了。
不過該講的道理還是要講,“路哥兒乖,舅姆性子不好處,咱們以後遠着就行了,可是外姆麽和舅舅,卻是真心對我們好的,就憑這個,我們不可能單方面斷開關系,否則,我們兄弟走在外頭,都會被戳脊梁骨的。”
在這個注重孝道重視血緣的年代,除非真的關系差到不可挽回老死不相往來,否則,這層血緣關系是割不斷的。
他們家上面已經沒了長輩,只有舅家了,以後很多事,說不得需要他們出面。
“我不怕!大哥,我們不要他們了嗚嗚嗚嗚……”路哥兒說着說着,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們會……”
“什麽?”路哥兒後面說得不清晰,葉君書下意識問了句,可看路哥兒張着小嘴哭得一抽一抽的,葉君書滿腦子只剩下怎麽哄好路哥兒了。
“乖啊,咱不哭了,都哭成花貓子了,咱們以後就兄弟相依為命,不理舅姆他們了好不好?”葉君書忙順着路哥兒的意哄道。
路哥兒不停地抹眼,努力吸吸紅通通的鼻子,忍住淚,“我不哭……”
“三哥,三哥,三哥……”勤哥兒軟軟的聲音由遠及近,不一會兒就看到勤哥兒邁着小短腿出現,看到路哥兒時蹬蹬蹬地跑過去,小胖手拉着路哥兒就不放了,水潤潤的小眼神忽閃忽閃,好像在說,三哥,你怎麽突然不見了呀?
路哥兒怔怔的看着勤哥兒,原本要止住的眼淚,又如奔騰的江海洶湧而出,勤哥兒……
“三哥,不哭,不哭,打跑壞人!”勤哥兒攥着小拳頭,奶聲奶氣的說道。
路哥兒也不想哭的,可是看着如此鮮活健康的勤哥兒,又望向因不知怎麽安撫自己而急得腦門冒汗的大哥,他的眼淚就止不住,他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把所有的委屈不幸都發洩出來。
路哥兒的哭聲裏包含的情感太過複雜,太過悲傷,葉君書聽的心一揪一揪的鑽心疼,再傻,他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路哥兒并不是被吓到才哭的……葉君書從不知道,才五歲的路哥兒遭遇過什麽,才會哭得這般恐懼和絕望,明明記憶裏的路哥兒,是那樣的乖巧可愛,無憂無慮……
什麽時候開始變了呢?
勤哥兒突然跟着哭了起來,淚珠子一顆一顆的直掉,緊拉着他三哥不放。
葉君書将兩個小小只的弟弟攬過來,順着脊梁安撫,他啞聲道:“乖,別怕,有大哥在,大哥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們的。”
哭聲漸歇,路哥兒精疲力盡,眯着紅腫的雙眼抽泣着睡過去。
路哥兒不哭,勤哥兒也哽咽着收聲,他眨着紅通通的眼睛,拱拱小身板擠進去,“我也要抱抱……”
“……”
葉君書只好一手一個,還好這段時間抱孩子抱得多臂力見長,不然他真抱不動,不過到底年紀還小,葉君書抱得十分勉強,等抱到床上放下人時,感覺手都不是自己的了,無意識的直抖。
還是逞強了點。
路哥兒哭得累了,甫被放到床上時,眼睛勉強動了動,不怎麽安穩的睡着。
勤哥兒乖巧的躺在一邊,小手拉着小手,然後眨着眼睛看着葉君書。
葉君書給他倆蓋上小被子,柔聲細語地對勤哥兒道,“勤哥兒好好陪着三哥噢!”
勤哥兒鄭重的點頭,“陪三哥!”
“真乖!”
葉君書出了房間,直奔廚房打了一盆熱水,再進房間,這會兒路哥兒和勤哥兒都睡熟了。
葉君書将銅盆放到一旁的案幾上,洗了帕子,絞了絞,溫柔的給他們擦臉擦脖子擦手,都擦一遍後才捧着盆輕手輕腳出去。
路哥兒病好之後,葉君書本想晚上抱過來一起睡,可路哥兒害羞不肯,非要自己睡,還把勤哥兒哄過去跟他睡,還美其名曰漢字哥兒有別。
葉君書拗不過,就讓他們一起在隔壁房間睡,不過他晚上起夜去看過,有乖乖的蓋被子沒踢被子,就妥協了。
當然,他還要再看幾晚,萬一哪天踢被子了呢?
葉君書去了自己的房間,那裏小山和小致在看着兩個小的,外面鬧得那麽兇,裏面多少能聽到點聲響,他怕孩子們被吓到。
屋裏,小山和小致一人抱一個嬰兒,正哄着。
葉君書進去時,小山忙走過來着急緊張的問,“大哥,舅舅他們走了嗎?我好像聽到路哥兒和勤哥兒的哭聲了,他們哭了嗎?為什麽哭了?”
如果不是雙胞胎被舅姆可怕的聲音吓到,哭了兩鼻子,他早就跑出去了。小山又謹記着葉君書的吩咐,所以再怎麽擔心,他都留在屋裏照看着雙胞胎。
“沒事,路哥兒就是哭鬧了下。”葉君書說得輕描淡寫,他伸手接過五娃,“五娃六娃沒哭吧?”
小山憂愁臉,“五娃六娃都哭了,不過我和小致都哄好啦!”
葉君書低頭一看,五娃臉上猶帶着淚痕,在葉君書懷中咿咿呀呀的手舞足蹈,好像在告狀說,他被怪聲音吓到啦!
葉君書臉貼臉輕輕蹭蹭,不時親幾口,小致抱着六娃站一邊,仰頭問,“子舟哥,事處理好了嗎?”
葉君書點頭,對葉君致道,“謝謝小致幫忙。”
葉君致咧嘴笑,頗覺難為情,“應該的。”
六娃看雙胞胎哥哥被大哥被親親蹭蹭了,自己沒有,頓時嘴一癟,又開始哭鬧了。
葉君書見狀,把五娃交給小山,自己抱起六娃,也親親蹭蹭幾下,等六娃滿意了才放他們到炕上,讓他們玩鬧。
安撫好孩子們,葉君書才有空返回大廳,處理舅舅帶來的東西。
被舅姆翻亂的東西已經被鄉親們撿起來放回籮筐,葉君書屈膝蹲在一邊,查看籮筐裏的東西。
被舅姆特別看上的兩件相同的褂子棉花絮得厚厚,布料很軟很舒服,針線緊密,一看就是很用心做的,還有好幾雙大小不一的鞋子,鞋底納得厚厚實實,有兩雙鞋面還秀了點小花,不過因為顧及他們守孝的關系,布料都不鮮豔,不過也不暗沉,比較素色。
葉君書想到舅舅一家,忍不住嘆口氣,都說娶妻娶賢,這個道理無論哪個時代都适用,一旦娶個攪禍精回來,這個家不鬧得散了,就得有像舅舅和姆麽那樣軟和性子的人。
說得好聽是軟和沒脾氣,難聽點就是軟弱沒主見,面團的性子。有時候,這樣的人比一些脾氣火爆不好處的人讨厭多了。
葉君書想起來就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在裏面。
路哥兒……他雙眼放空,眸色深沉,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麽,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低頭将穿的衣服鞋子放一邊,露出底下壓得嚴實的布袋子,口子都被條布繩綁着。葉君書一袋袋的提出來放地上,一手一袋的提着進倉庫放好。
如此來回兩三趟,才把東西全部放進倉庫。
剛準備出去,又想到,路哥兒對舅舅家那麽排斥,看到這些估計又會心情不好……葉君書嘆了口氣,想了想,又轉回來,打開袋口,一一對應和原先有的放一起,這個是玉米面,倒一起,這兩袋是白米,一看就是今年剛收的新米,倒缸裏,還有幾斤白面……
全部放好後,地上的幾個袋子也變空了,葉君書将它們撿起來,折好放架上,才拍拍手,滿意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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