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1)

葉君書這兩天都在家看孩子, 旁邊小山和路哥兒有搭把手也不算累,正好養養身體。

他現在孝期不能用食物進補,也不敢去看傷買藥熬,就怕孩子們發現會受到驚吓, 他一直很小心。

李叔的二兩銀子還在他手裏攥着, 白天晚上他不太走得開, 就一直拖着,但總要給出去。

葉君書幹脆選了早上,早點起床将廚房的水和鍋燒上柴火,再三确定不會燒出來後, 拿起銀子匆匆往李叔家趕。

村裏比較安靜,只有偶爾的雞鳴聲和廚房裏傳出來的煙火氣息。天色只是微微透亮, 不過足夠葉君書看清路了。

他走得快,即使寒風呼嘯,也不覺得冷,反而額頭滲出細汗。

不多時, 他就看到李叔的屋子。

李叔的圍牆是石頭摻着泥土糊成的,很夯實,成人的高度,葉君書蹦跳着抻長脖子往裏瞅也望不進去,不知李叔有沒起床。

他繞到門前, 側耳傾聽,隐約聽到院子有動靜。

李叔應該是已經起了,而且就在院子裏。

他正待敲門, 然而手剛觸上去,門就微微動了下。

嗯?門沒栓?

葉君書伸手一推,門就咿呀開了。

院子裏的動靜更清晰,他探頭進去,一眼就看到李叔正在練拳,招式流暢淩厲,虎虎生風。

葉君書眼前一亮,他眨也不眨的,一瞬不瞬的看着,心裏麻爪癢似的蠢蠢欲動。

見李叔看到他瞥眼過來。

Advertisement

葉君書朗聲道:“李叔,我可以進來嗎?”

時刻關注着的葉君書,看到李叔只是略一點了頭,算是回應,手上不間歇的繼續練拳。

他迅速跨步進來,站在一旁看着,耐心等候他練完拳,心中熱血沸騰。

沒多久,李宏英一個收勢,練拳完畢,他随手擦汗,簡短地問道:“有事?”

葉君書揚起笑臉,“我來拿我的衣服,應該已經晾幹了吧?”他那天落在這裏的那套衣服忘了拿回去了,咳,雖然可能破了幾個洞開了些線步,但是補補還是能穿的。

李宏英微颔首,随後轉身進屋子,不多時出來,手裏拿着他那套衣服。

葉君書伸手接過衣服,手上還莫名多了兩個眼熟的瓷瓶子?

李宏英淡淡道:“藥丸子三天一粒,吃半個月就好,藥膏有時間就抹點。”

“噢……”

葉君書握着瓶子,猶豫了下,沒拒絕李叔的好意。

本來想着等傷勢自己慢慢痊愈的,但李叔給了藥,而且他的藥那麽有效,葉君書也想自己的傷好得快些。

他垂眸看了下,而後從懷裏取出二兩銀子,擡頭對李宏英笑道:“李叔,這是我和耗子哥分給你的銀子,不多,希望你不要嫌棄。”

李宏英低頭看了眼,淡淡拒絕,“我不需要。”

葉君書執意道:“這是你該得的,李叔,在山裏的時候,如果不是你,我和耗子哥不死也沒半條命,我們都不知該如何報答你……無論怎樣,你一定要收下!”

李宏英俯視眼前這個矮豆丁,如果不是外表是個十來歲的孩子,看他的眼神,他一定會以為面對的是個成年人。

對視片刻,李宏英接過銀子,“我收下了。”

葉君書松口氣,準備的一大堆勸說的話不用費口舌說出來了。

明明事情已經完了,他也該離開,可是那聲告辭葉君書怎麽也說出口,他垂下頭,心中的想法幾次呼之欲出,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李宏英垂眸審視葉君書片刻,沉吟了下,忽而開口問道:“舟小子,你将來有何打算?”

葉君書不知李叔問這話是何意,但還是認真回答道:“李叔,說真的,我也不知道将來有什麽打算,我現在所思思想,是将弟弟們好好撫養長大。等出了孝,可能會到縣城找一份養家糊口的工作吧。”

家裏孩子太小,葉君書注定走不開,只能就近思考賺錢的門路。

他念過幾年書,或許可以去給些店家當個賬房之類的,工作輕松點,賺的比較多,還可以不時回家看孩子。

他現在還沒想得那麽遠,主要在想怎麽渡過守孝這兩年多時間,他的計劃是每年農閑開一次學教孩子們讀書跟鄉親們換取食物,再多的話進山找找吃的用的或者可以拿來賣的。

他的要求不高,盡量餓不死,孩子們健康一點就行。

李宏英道:“你跟我學學功夫吧。學點打獵技巧,以後可以去打點野物打打牙祭,運氣好點可以拿去賣錢。”

葉君書頓時眼睛一亮,“可以嗎?”

李叔是練家子這事他一直知道,他也一直想将身體鍛煉起來,畢竟身體是本錢,只是他沒什麽門路,只能拿現代學過的太極跆拳道什麽的練練,只是他當年學得挺兒戲,早就将動作忘得差不多了,最多就是做做俯卧撐,跑跑步。

如果他能學到李叔的本事,起碼以後進山打獵尋藥材不用畏手畏腳,打到的獵物還能賣幾個錢……

這個念頭在葉君書的心底盤桓已久,只是一直問不出口,他們非親非故的,憑什麽讓李叔教他看家本領呢?

如果拿家裏的情況說事,總覺得是在賣慘,用道德去綁架別人,這世上比他家更難更艱苦的人多得是,如果人人都覺得有本事的人必須教他們本領,好讓他們過得好點,那樣的人,也是自私自利絲毫不考慮別人的,也不想想,人家的活命本事,憑什麽要教你?

別人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這世上沒有誰該欠誰的。

葉君書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一直說不出口。

不過,如今李叔主動提起,是不是意味着,他願意教自己?

葉君書的心七上八下的,忐忑的看向李叔。

“李叔,你真的願意教我嗎?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是挺麻煩的……”

葉君書:“……”

“不過。”李宏英話鋒一轉,沉聲道,“我的教導很嚴厲,如果你吃不了苦……”

“不會!無論是什麽樣的艱難我都能堅持下來!”葉君書信誓旦旦道,好不容易得到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怎麽也要把握住!

李宏英不置可否。

“師父……”葉君書正想跪拜仿效行他所知的拜師禮,李宏英就阻止道,“不用叫師父,我只是教你個基本功而已。”

“是。”葉君書很高興,基本李叔說什麽就是什麽,自己都聽。

他忍住內心的雀躍,好奇的問:“李叔,我學了武後真的可以直接飛身上樹上屋、摘葉飛花嗎?我隐匿氣息了別人是不是就會察覺不到我的存在?

葉君書想象自己像書中大俠那樣,學會輕功到處飛,有了內功胸口碎大石,還可以耍個帥吸引美……哥兒?從此走向人生巅峰?

李宏英抽抽嘴角,怪異的看葉君書半晌,無語道:“你想多了。”

“啊?”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李宏英覺得,之前自己以為這個小孩有着成人的內在什麽的,那都是錯覺。

他直接道:“紮個馬步。”

“哦。”

葉君書應聲,一個側跨,兩腳分開,半蹲下來,紮了個自以為的标準馬步。

李宏英繞着葉君書轉一圈,拍拍葉君書的後背,讓他挺直點,腳擡起微微一勾,讓葉君書叉得更開,身子更往下沉。

葉君書一陣龇牙咧嘴。

李叔是不是忘了他身上還有傷?

李宏英點點頭,淡淡道:“記住這個姿勢,以後每天早上蹲半個時辰,等開年後再來找我。”

然後就進屋了……?

葉君書一臉疑惑,就這樣?沒了?

就紮馬步?

……沒事,武林高手都是從基本功學起的,他才剛開始學,自然練的是這些。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葉君書自我安慰半晌,紮了片刻馬步,看天色不早了,想到家裏的事,就再也蹲不住。

于是他揚聲道:“李叔!我先回家去了!明天開始我一定一日不落的紮馬步!”

等聽到屋裏的回應,葉君書站起身,踢踢腿,懷抱成為絕代高手的夢想,腳步輕快的往家裏趕。

然而其實現實很骨感,等葉君書真正學了後才知道,武林高手啥的,那真的只是想象而已。

身懷絕技功夫了得隐蔽氣息一流那些,那是從小特殊訓練培養起來的,飛檐走壁?其實就是練得久了爬個牆比一般人輕巧熟練……

今年的第一場雪是在下半夜裏人們還在睡夢中的時候下起來的。

前半夜一場濕冷滂沱的大雨下了半宿,慢慢的變成雨夾雪,最後變成雪。

葉君書打開門時,入眼的便是一幅素裝銀裹白雪皚皚的畫卷。

純白的雪花飄然而落,落在屋檐,落在枝頭,落在地上,也落進葉君書的心裏。

他站在屋檐下擡頭看了片刻,才拍拍冰涼的臉頰,哈着氣往廚房去。

這段時間的天一直灰蒙蒙的,雪下下來,反而明亮了。

天氣還不到最冷的時候,不過屋裏已經燒起了炭盆子。

家裏的柴火比想象中用得快,基本炕床是一天到晚暖着的,多虧了方叔的木柴,不然,他都不敢想象這麽冷的冬天怎麽過得下去。

木炭也是預估不足,幸好華伯昨天背了一大袋過來,不然,真夠他發愁的。

想起華伯,葉君書忍不住嘆口氣,華伯就是小致和洛哥兒的阿父,帶着大兒子葉君逸外出打短工,直到前兩天才和同村人一起回來。

說來也是巧,因為他阿父讀過幾年書,算是比較有見識的,他們這一代人的大名大多是阿父幫忙取的,所以聽着鄉土氣息都不重。

華伯和君逸哥回來時,滿臉風霜,整個人看上去就很累,兩頰也凹下去了,瘦骨嶙峋的,跟難民似的,似乎就是長期做重活還吃不飽導致的。

可把明阿姆他們心疼得直掉淚。

只能趁着在家使着勁的給他們補身體。

葉君書看着心裏有幾分沉重,這時代的人,能賺錢的門路不多,他們這些沒有學識只有一身蠻力的窮苦人家,想要賺錢只能出賣勞力。而且還賺得不多,因為勞動力無比廉價……

葉君書那時才有點懂得,當他願意教孩子們讀書識字時,長輩們為什麽這麽感激,不時的幫忙做這做那不說,家裏有份好吃的,而他們适合吃的,都會特地帶一份過來給他們吃。

生怕他一個不滿意就撩開不幹了。

情分都是相互的,鄉親們對他們家好,他願意教孩子們讀書,而鄉親們覺得這是很大的恩情,又可着勁兒對他們好……

算了,他一個人的能力有限,想再多也沒用,最多也只能盡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罷了。

葉君書抛開這些煩惱不再去想。

雪越下越大,還連續下了好多天,孩子們從一開始的興奮變成現在的無精打采。

地上的雪堆積得多了,大家都出行不便,基本上都各自窩在家貓冬了。

葉君書從一開始就拘着孩子們不讓他們出來玩,最多開個小窗戶讓他們瞅一眼新鮮。

孩子們本來活動的範圍就有限,再縮小,一個屋子就這麽大,小山連房裏牆角的地板紋路都認得清清楚楚了。

為了讓他們打起精神,葉君書親自陪他們玩幼稚的游戲不說,還将書房裏的書都搬過來,給他們念書。

本來他想笑話的,可惜他沒什麽天分,他講了好幾段,自己反而先笑起來了,他們都沒反應,一臉的懵懂,根本就聽不懂……

講故事?他說得幹巴巴的一點起伏也沒有,一點也吸引不了孩子們……

葉君書放棄,只好給他們念書本,剛好裏面有本游記,照本宣科念了。

葉君書房裏的書,除了秦耀良的那些,剩下的都是他阿父買的,當時阿父手裏有幾個錢,聽店裏的老板說這本對科考有用那本對科考有用,就買了好幾本回來。

原來的葉君書早就看過好幾遍,對裏面的內容滾瓜爛熟。

現在葉君書再次拿來看,權當溫習了。

還好孩子們都還小,本來就覺多,再加上天氣冷,暖暖的被窩炕床一烘,基本上晚上一覺睡到差不多中午,精神玩鬧吃飯一段時間,下午的午覺睡到天黑。

葉君書清淨的時間反而比以前多。

他的睡眠相對較少,一時間頗有種無所事事的感覺。

不經意看到秦耀良抄寫過來的四書五經,他愣了下,幹脆拿過來看和背誦。

其實四書他之前已經學過一部分了,只是還沒理解透徹,就停學了。

葉君書想,反正現在有空閑時間,自學一下也好,等将來小山或五娃念書,他還可以輔導一下。

這麽一看下去,葉君書發現一件事,他現在的記憶力比以前好很多,這個以前不單指現代版的他,還包括古代版的,印象中小葉君書需要背三四次才能背下來的書,他過個兩遍就能背下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兩份記憶融合将他腦容量又開發了的緣故。

當然,如果要倒背如流還需要再過幾遍。

不管怎麽說,這對葉君書來說是天大的好事。

葉君書樂觀地琢磨,說不定慢慢看個幾年書,還能考個秀才。

有了秀才的名頭,名下的地還可以免稅二十畝,這是個好事啊!

過個幾年,葉君書總要買些地的,在鄉下這些地方,手裏沒地,總有些不踏實,而且總不能一直買糧食,這樣花銷也太大了。

等以後家裏買了地,有了糧,再不時上山打個獵,挖個草藥賺點錢,或者到縣裏打份短工,養起一個家還不是輕輕松松的事?

嗯,就這麽辦。

有了目标,葉君書的空閑時間幹脆都用來看書,有事情可做,日子倒過得挺快。

一場雪陸陸續續下了半個月,等徹底停雪,已經臨近年關。

院子裏堆積的雪厚厚一層,已經沒過葉君書的大腿。

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葉君書發愁,這麽厚的雪他要鏟到何時?

但是再怎麽難,葉君書也只能揮起鐵鏟,使着勁兒鏟雪。

他先從屋子到院門挖開一條可供一人行走的路。

不然萬一有人來找他,卻被堵在門口,那多尴尬。

葉君書忙活半天,雙手都酸痛無比了,回頭一看,才鏟出一條道。

他歇着也不得閑,進屋看孩子一眼,看誰餓了給打碗粥吃個餅,瑣碎事都解決好了才出去繼續奮鬥。

路哥兒跟着跑出來,體貼道,“大哥,我來幫忙。”

“不用不用,快進屋去。”葉君書将他趕回屋子。

路哥兒人還沒到厚雪的高度,出去一站,都該被淹沒了,沒得來幫倒忙,果斷拒絕。

他接着上午的成果,到門口将門兩側的雪都鏟開,才打開門。

門剛打開,倚在上面的雪就掉進來,葉君書将門口的雪推開,正準備将門口空出一塊地來,就見華伯和君逸哥背着鐵鏟一前一後踩着雪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來。

遠遠看到葉君書,華伯大聲打招呼,“舟小子,在鏟雪啊?”

葉君書喊了人,笑着道,“是啊!”葉君書細細看他們一眼,經過十幾天的溫養,華伯和君逸哥沒有剛回來那麽恐怖,臉頰不再凹下去,整個人看起來也有精氣神了。

“我們來搭把手。”葉君逸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謝謝華伯,謝謝君逸哥。”葉君書沒拒絕,明阿姆家勞動力一個頂他兩個,他自己一個人鏟雪,不知得花幾天。

“呔,跟你阿伯客氣個啥?”

“華伯,你家的院子都鏟好雪啦?”

“是啊,也就半天活兒的功夫。”華伯動作極其熟練快速,還能抽空和葉君書搭話。

葉君逸埋頭只顧幹活。

有了華伯和君逸哥的加入,速度快了不止一星半點,一個下午的時間,連他院子裏的雪都被鏟到一邊了。

送走熱心幫忙的華伯和君逸哥,葉君書看着一天的辛勤成果,成就感巨大。

他還頗有童心的在空地上做了六個小雪人,幾兄弟一人一個,惹得小山和勤哥兒他們蹦蹦跳跳的興奮尖叫,看着屬于自己的那個小雪人挪不開眼了。

越近年關,村裏就更加熱鬧起來,冬日的嚴寒也阻擋不了村裏人的熱情。

他們家特殊情況,所以準備的比較簡單。

其他家早早就準備起來了。

過年家家戶戶都會貼符,貼紅剪紙。心靈手巧的哥兒們使出看家本領,裁了好多各種精美形狀的貼紙。

如果不是避諱,葉君書還想寫對聯拿去賣,還能賺幾個錢。可惜他再多想法也無濟于事。

不過就算不能寫也沒關系,好多家孩子拿着紅紙過來,讓葉君書教他們寫。為此,葉君書在黑板上寫了好幾副寓意美好的對聯,讓孩子們用炭筆一筆一劃照着寫在紅紙上。

雖然字體歪歪扭扭,但家長們只有高興的份,哪裏會嫌棄。

葉君書在過年前兩天早早炒了花生、豆類的零食,幹果之類的在縣裏已經買好,麻葉等油炸物明阿姆順便做了他家的份,早早就送了過來。

除此之外,葉君書還同明阿姆買了只大公雞,準備除夕當日宰殺。

過年要祭先祖,該有的祭品要準備齊全,葉君書也不能寒碜了祖宗,肉食還是要備上一份,只不過不比其他家,他們家家戶戶都是往豐富裏整。

萬事俱備,轉眼就到大年三十兒,也就意味着新年已經到來。

一大清早的,每家每戶都開始宰雞殺鴨,好不熱鬧。

剛吃過中飯,家裏的頂梁柱和漢子們帶着家裏哥兒準備好的祭品,熱熱鬧鬧的往祠堂裏去,家裏的哥兒們就開始貼窗花,舊符換新符。

葉君書殺雞割喉時還鬧了個笑話,他讓小山幫忙抓腳,割喉時才剛割開條口子,就被掙開了,好一陣才将其重新抓起來。

為了不讓大公雞再次掙脫,葉君書幹脆将兩個粗大的雞爪子綁起來踩在腳底下,一人就将它解決了。

小山力氣不夠大,最後只能靠自己。

不過還好總算順利。

等把收拾好的大公雞燙熟,也差不多到時辰了。

葉君書将祭品拿好,分裝進兩個籃子裏,準備挑着去。

本來他要帶小山一起去的,但是家裏走不開,最後只有葉君書一個人和約好的華伯君逸哥兄弟一起過去。

祭祀對于葉姓族人來說,是件非常隆重的事。

由榮伯主持,幾位僅存的太爺也到場,按着輩分上香。

葉君書雖然年齡還小,但也是一家之主,已經不适合排在君字小輩裏,榮伯幹脆将他安排在他阿父那一輩,站他阿父之前的位置。

一堆壯漢裏夾雜着一顆小豆丁,看着不和諧,但沒人發笑,個個嚴肅着表情。

葉君書也繃着臉,認真的聽着號令,該磕頭磕頭,該跪拜跪拜。

整個場面氣氛很肅容,村長念了一大片文绉绉的祭文,大意就是總結上一年的大事,展望一下新的一年,總之請祖宗保佑,讓他們過得越來越好。

等散場回了家,葉君書将冷掉的大公雞用熱水過一遍,再在滾燙的雞湯裏滾幾滾,香噴噴的肉香味随着熱氣散發開來,又端去阿父阿姆的牌位前。

葉君書經常來上香打掃放換祭品,所以看着很整潔幹淨。

他将大公雞擺在案桌中間,兩邊幹果糕點,炒花生之類的,滿滿當當擺上。

他點燃香,讓孩子們排開,給牌位磕頭。

葉君書還抱了雙胞胎過來,抱着他們磕了頭。

等他們磕完頭,葉君書才讓他們出去回屋裏,自己跟兩位長輩聊一下家常。

他阿父阿姆的牌位,得在家裏供奉滿三年,等他們出孝那天,再請進祠堂。之後才正式除孝。

葉君書絮絮叨叨好一會兒,說了他們幾兄弟的日常,後面覺得該說的都說了,才停下來。

安靜的坐了片刻。

他想,雖然他不知道他來這裏,或者是突然多了份記憶是為了什麽,但是日子還長,他總會知道的。

他會好好養孩子,教他們成人。

祭拜完,就開始整年夜飯了。

大公雞祭祀供奉過,他們這些重孝在身的人是可以吃的。

這個也是他們唯一可以吃的肉食來源。

即使葉君書一直努力讓他們吃飽,可是長久沒沾葷腥的弟弟們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小臉都泛黃了,唯一稱得上白嫩的,只有雙胞胎。

這次難得能吃次葷,葉君書下了很大力氣,恨不得一次就将他們補得白白胖胖的。

怕因長久沒油水的腸胃驟然吃肉會讓孩子們肚子不舒服,葉君書用心良苦,白天整雞開水煮的一鍋湯,先給他們喝滿滿一碗撇了油的雞湯下去潤潤腸胃,等晚上吃肉估計會好受點。

不過現在時代的孩子胃很堅強,能有油水吃就不錯了,哪還會因吃太多而拉肚子。

葉君書真是想太多。

外面很熱鬧,他們偶爾能聽到爆竹響起的聲音,還能聽到孩子們到處奔跑笑鬧。

但他們還在守孝,自然不能出去湊這份熱鬧,他們也很聽話的不鬧着要出去。

于是葉家幾兄弟齊齊蹲在廚房裏,幾雙萌萌的眼睛圍着葉君書轉。

濃濃的肉香味在廚房裏揮之不去,幾個小的早就口水泛濫啦!但他們是懂事的孩子,沒有哭鬧着要吃,十分乖巧。

葉君書圍着圍裙正在剁雞,腦子裏已經迅速分配好怎麽吃了,難得有肉吃,他得放開一半,等明天後天吃,嗯,今晚是大年夜,得豐富點。

兩個大雞腿兩個雞翼腿已經削好,小山一個,路哥兒一個,勤哥兒一個,剩下一個給雙胞胎,他們如今已經能吃輔食肉糜了。

雞翅膀路哥兒勤哥兒一人一個,留明天吃,雞胸肉留給雙胞胎做肉糜,雞背肉……

至于他?就啃雞頭雞腳解解饞就好了。

頂着孩子們火熱熱的目光,葉君書愣是淡定無比有條不紊的做着晚飯,還整得十分豐富。

雖說都以素菜為主,肉食只有一只雞,但葉君書愣是整出十盤不一樣的菜式。

他覺得他還可以多一條職業道路選擇,比如去當廚師~

餐桌上,葉家兄弟坐好準備就緒。

今天是大年夜,連雙胞胎都抱上桌,葉君書将早早制好的特制椅子放好,雙胞胎一人一邊坐好,他在旁邊坐着,方便照顧。

幾雙黑亮的大眼睛直盯着他看,葉君書輕咳一聲,挺直腰板,擺出大家長的氣勢,開始飯前演講。

葉君書避重就輕,沒提去年的傷心事,而是直接一一點名表揚孩子們的乖巧懂事,總結自己做得不足的地方,最後以一句話為結尾——

“……新的一年,我們要更加努力,争取把日子過得更好!”

把話說完,葉君書就宣布:“開飯!”

孩子們歡呼一聲,埋頭抓起碗裏的大雞腿,嗷嗚一聲咬下去。

看着幾個小的吃得滿嘴油,葉君書十分滿足。再次立下宏願,一定要賺大錢,以後讓孩子們每頓都有肉吃!

雙胞胎咿咿呀呀要鬧,伸手想抓桌上的菜,可沒處理好的菜他們哪能吃?而且上桌前已經将他們喂得飽飽的,可不能再吃。

葉君書想了想,一人給了個雞爪子讓他們啃,反正利爪他已經剁走,上面也沒什麽肉,也沒煮軟,他們咬不動,就讓他們吮着吃吧。

果然,雞爪子拿到手,雙胞胎就不鬧了,安安靜靜的坐着,雙手将雞爪子塞嘴裏一吸一吸的。

葉家兄弟總算能安心吃頓年夜飯。

葉君書啃了個雞頭後沒再夾肉,幾次想将筷子伸過去夾肉都忍住了,一只雞就這麽點,他還想讓孩子們多吃幾頓解饞,他多吃一塊肉就少一塊了……

于是幹脆用雞湯泡飯吃,還自我安慰的想,雞湯也有雞肉味,他也算解饞了。

小山是最快吃完一只雞腿的,将雞腿棍扔桌面後,繼續夾肉吃。

葉君書不經意撇一眼,發現小山扔的雞腿棍上還有些小山咬不動的肉筋在,就這麽扔掉浪費了。

葉君書幹脆将雞腿棍拿起來,舀了勺雞湯過遍味,放進嘴裏直接咬碎骨頭,原來雞骨頭裏也有骨髓,他以前沒咬過來吃過,還挺好吃的。

路哥兒正巧看見了,突然紅了眼眶,他抓着雞腿跳下凳子,蹬蹬跑過去一把将吃了一半的雞腿放到葉君書碗裏,“我吃完了。”不等葉君書反應,又跑回座位上,低頭扒飯。

小山這才注意到葉君書一直沒夾肉吃,再看他手裏還拿着他吃剩的雞腿骨,差點飚出淚,他內疚地夾了大塊雞肉過去:“大哥,吃肉……”

“呃……”說出來他們可能不信,他只是不想浪費而已,并不是不舍得吃肉。

勤哥兒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餐桌氣氛不對勁,他全程一直眼巴巴的盯着有碗口大的雞腿,啃了兩口就不舍得再吃,一直盯着來解饞,他看三哥把雞腿給了大哥,歪頭眨眨眼,然後十分不舍的将裝着大雞腿的碗往葉君書面前推,眼巴巴的盯着葉君書道,“我也吃完了,大哥吃。”

葉君書十分感動,果然沒白養這些崽子。

于是他将兩只雞腿放到一邊,柔聲道:“那就留明天吃吧,你們先吃其他肉。”

葉君書正要将小山夾的肉給過勤哥兒,路哥兒突然擡頭紅着眼對葉君書吼道:“大哥如果不吃肉,我也不吃了!”

小山也放下筷子,以行動表示支持路哥兒。

“……”葉君書無言半晌,看向路哥兒倔強的眼睛,又看看小山一臉堅決的樣子,最終妥協道,“我吃,我吃。”

路哥兒還不依,非要親眼看葉君書吃下肉了,才收回視線,低頭扒飯。

葉君書面上無奈,心裏卻暖暖的。

勤哥兒一直眼巴巴的看着雞腿,咬着小筷子不時看向葉君書。

葉君書注意到了勤哥兒可憐兮兮的小眼神,問道:“怎麽了?”

勤哥兒眨巴着眼道:“大哥,我可以再啃兩口雞腿,剩下的再明天吃嗎?”

葉君書忍俊不禁,好笑的将雞腿給路哥兒和勤哥兒夾回去,“可以,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完的再留明天吃。”

“小山也是,快吃吧。”

“大哥你也吃。”

“咿呀咿呀!”雙胞胎突然湊起熱鬧,将手裏的爪子往葉君書面前伸。

葉君書輕輕刮了一下雙胞胎的臉頰,忍不住笑了起來。

勤哥兒也開始傻笑,一時之間氣氛又恢複其樂融融之态。

熱熱鬧鬧的年夜飯吃完,葉君書收拾好殘局,一家人就圍在一起聊天玩鬧。

葉君書徹底不要形象了,和孩子們騎大馬之類的游戲,孩子們讓幹什麽就幹什麽。

葉家兄弟鬧了很晚,最後路哥兒及往下的幾個弟弟扛不住,已經呼呼大睡過去,只剩葉君書和葉君山守着夜。

将孩子們都抱進被窩,讓他們睡舒服。

葉君書輕聲對小山道:“小山,你若困的話,就睡吧,有大哥守着就行。”

葉君山搖搖頭,“我陪大哥。”

“那等你累了,要和大哥說知道嗎?”

“嗯。”小山點點頭。

兩兄弟靜坐了會兒。

小山不知是想到什麽,突然紅了眼眶,他低着頭,聲音帶着點哭腔:“大哥,我想阿父和阿姆了……”豆大的淚珠啪嗒掉下來,小山忍不住抹起淚。

弟弟們還小,可能還不理解沒有阿父阿姆是什麽概念,勤哥兒只有一開始會哭鬧着找阿父阿姆,可是現在,已經不會了,他小小的世界裏只記住了哥哥弟弟的存在,已然把阿父阿姆忘記了。

他現在才剛到九歲,也還是個孩子,沒有長輩在的日子實在太苦了,他看着大哥每天為生計發愁,除了幫忙看着弟弟們,幫不上忙的時候,也會偷偷哭鼻子。

可是他是漢子,哥哥不在家的時候他要挑起重擔,不能軟弱,所以他一直很堅強。

不過在大哥面前,他忍不住軟弱了。

葉君書心口一痛,眼中也起了酸意,他眨眨眼消去陡然升起的水汽,将小山抱到大腿上坐着,啞聲道:“大哥也想阿父阿姆了。”

葉君山埋在葉君書肩窩裏,雙手環着他的脖子,抖着身子壓抑地抽泣,他不敢放聲大哭,怕吵醒弟弟們。

葉君書深吸口氣,仰頭看着房梁,努力平複情緒,笑着道:“小山長大了,是個小男子漢了,小山很厲害,能幫哥哥分擔很多……”

“大……哥……大哥……”小山的情緒很激動,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的,除了喊葉君書,他也說不出其他。

葉君書低低應聲,輕聲安撫。

小山經過一頓情緒宣洩,小身板就受不住,眼皮子沉重的開始打架,沒一會兒就在葉君書的懷裏睡了過去。

葉君書抱着小山呆坐很久,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不自覺的默默流起淚。

才來這裏半年不到,他就覺得過了好久。

遭遇野豬數次面臨生命危險的時候他沒怕,事後也沒哭,可是現在,在這個特殊的夜晚,他一個人靜靜待着的時候,他放任自己的情緒。

就算骨子裏是個成年人,但是他也有累的時候,也有厭煩的時候,也有想發脾氣的時候……

一日三餐不是他最為擔心的問題,他擔心的是這些孩子,孩子們太小了,只能依靠他,他怕自己一個沒注意到,這些孩子就出問題。

有時候真的太累了,身心疲憊…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