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溫叔叔(1)
溫言在爺爺奶奶相繼離世那幾天過得渾渾噩噩,心裏很痛苦很難受,面上卻麻木得像是行屍走肉。
親戚來鬧事,他無心應付,被打了也只不過是冷着臉爬起來。
直到溫學禮如神祇一般從天而降,救了他。
當時他被親戚圍着,三姑六婆的叫罵聲刺着他的耳朵,他嘴角流着血,臉也腫了,火辣辣地疼。
他想,保不住房子就算了吧,只要爺爺奶奶能入土為安。
溫學禮就是在這時候走入靈堂。
保镖将親戚撥開,男人邁着着長腿走到他跟前。
他瞧見男人用幽沉的眸光掃他一眼,斂了視線後,将白菊放到遺像前。
之後男人幫他奪回房子,陪着他處理下葬事宜,帶他去港城。
他在溫家住了十來天,才慢慢地意識到,自己被人收留了。
實際上,他已滿十八歲,男人是沒法收養自己的。
他算是寄人籬下。
本來他是準備去打暑假工的,他的學費湊齊了,生活費卻還得掙。
溫學禮卻在他來港城第一天便給了他黑卡。
溫言并不想接,男人卻告訴他,溫家每個小孩都有零花錢,如今他成了他侄子,也能享受這樣的待遇。
當時男人眸色幽深,輕描淡寫地看他一眼,道:“如果你實在不願意,等工作了掙錢還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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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說,溫言自然只能接下。
溫學禮性子有些捉摸不透,平日裏看着溫和,卻總透着一股子疏離。
話少,工作又忙,溫言只有在晚上才能和他碰面,兩人交流不多,有時候甚至只互相道晚安。
直到那一場醉酒,男人将他壓在身下,他才發現男人的氣場有多強大,在床上占據着絕對的主導位置。
他後面痛了好些天。
只可惜男人卻不記得這件事。
他思考許久,也不知該怎麽面對男人。
既然男人不記得,他便也決定永遠将這事藏在心裏。
後來男人提議他去迪士尼,他定了個工作日去玩,結果那日早晨男人留了下來,居然翹班陪他去。
依舊話少,卻會在人多的時候護着他,還給他買許多玩偶。
溫言只有在小時候去過游樂園,從小也沒買過什麽玩偶,家裏條件艱苦,他稍微懂事一些便幫着爺爺奶奶做事,再大一些去外面做兼職。
這還是他成年後第一次收到玩偶禮物,也是第一次痛痛快快地玩。
男人把他當成了真正的小孩,最後還給他買了棉花糖和圓筒冰激淩。
溫言默默地舉着兩種零食,有些不好意思,心裏卻有一種脈脈流淌的感動。
因為那晚發生的事,這些天他刻意和溫學禮保持了距離。
但迪士尼之行,卻讓他與溫學禮漸漸熟悉起來。
他對溫學禮也多了一份依賴。
寄居在別人家裏,他是忐忑的,怕這個叔叔不喜歡他,怕自己惹人厭煩。
結果這個叔叔對他出乎意料的好。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他與溫學禮也算是相處融洽。
他閑暇時看大一的課程,逗逗別墅裏的狗,散散步,時間過得很快。
只不過兩人交流依舊很少。
開學前兩天,他準備與溫學禮告別,單獨回去,哪知溫學禮卻吩咐傭人收拾行李,說是一道回海城。
他很是詫異。
溫學禮說要去海城談事情,順便送他去上學。
于是叔侄倆坐上飛機。
抵達海城,溫學禮直接讓溫言跟自己去準備好的別墅。
溫言倒是想回爺爺奶奶的舊房子,但溫學禮說那邊沒人打掃,再說他開學後便住校,只周末回來,用不着麻煩,他便依舊住進了溫學禮在海城的家。
隔日溫學禮送他去學校,室友拍他肩膀,說他哥哥對他真好,幫他忙上忙下。
溫言愣了下,糾正說是自己叔叔。
男人看起來非常年輕,平日裏穿西裝打領帶倒不覺得,只有一股貴公子的矜貴氣質,今日穿着一身休閑裝,卻是能輕易混入學生隊伍。
他一直叫男人叔叔,卻忽視了男人只比自己大十二歲的事實。
室友這一聲哥哥,如同一道驚雷砸在他心間。
之前他和男人發生關系,因為把男人當成長輩,他便也漸漸釋懷。
可……事實上男人與他的年齡差距并不大……
他突然發現自己心思複雜。
所以軍訓過後,他一直留在學校,再沒有回過溫家。
溫學禮打電話過來問詢,他只說學習任務重。
如此過了大半個月,再次見面,是在葉汀和賀景婚禮那天。
溫學禮一早去學校接了他,和他一同去賀家。
路上他保持沉默,溫學禮倒是和藹可親,問他:“在學校還習慣嗎?”
溫言輕聲道:“習慣的。”
這小孩一直腼腆,溫學禮也沒多想:“不忙的時候回家看看,梁姨一直念叨你,說你最愛她做的松鼠鳜魚。”
梁姨是溫學禮從港城帶來的廚娘,祖籍蘇州,這道松鼠鳜魚便是蘇州名菜。
百年前,溫家南下遷往港城,帶了本地廚子傭人,梁姨便是當年的廚子後人。
話說到這裏,溫言再不好找借口留學校,便道:“十一放假,我有時間。”
梁姨對自己很好,初去港城那段時間,人生地不熟,梁姨便用蘇州話和他聊天,蘇州話與海城話有些相似,他倍感親切。
溫學禮看他一眼,微微地笑:“嗯。”
他在港城被人稱為狐貍,不是沒有理由的。小孩這些日子與他疏離,他又怎麽會察覺不到。扯出梁姨,是篤定溫言不好意思拒絕。
果然,只開了個頭,小孩便願意乖乖和他回家。
賀景和葉汀的婚禮隆重卻低調,兩人眼底的幸福都快要溢出來。
溫言望着好友臉上的傻笑,不知怎麽,眼睛突然身側的男人瞟去。
如果有一日,他也結婚,會像好友這樣幸福吧……
……可他和誰結婚?
他有些茫然,也有些難以啓齒的羞赧,垂下眸子,不敢再看身邊人。
下午從賀家離開,溫言和溫學禮一道回別墅。
路上溫學禮和他聊道:“梁姨抱了只小狗,很可愛,你應該會喜歡。”
溫言心不在焉,打起精神笑了下。
溫學禮偏頭看他:“累了?”
他搖頭不語。
男人靜默幾秒,道:“那你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溫言也有些不自在,只覺得空氣壓抑稀薄,聞言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立即照做。
他閉着眼,或許是窗外面的日光太過溫暖,照在他身上,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等他醒來時,發現車子停了下來,而他靠在男人肩膀,男人肩上的衣服濕了一塊。
他瞬間坐直了身體,滿臉通紅道:“抱歉……”
溫學禮關上文件,一笑:“下車吧。”
說完便推開門。
溫言拍拍臉頰,待自己冷靜下來,這才跟着走下去。
在外面等着把車停去底下車庫的司機低聲道:“你在車裏睡了半小時,先生不讓人叫醒你。”
所以,溫學禮就這麽等了他半小時,讓他枕着肩膀,直到他自然醒?
溫言剛剛恢複冷靜的臉又刷地變紅。
他慢吞吞地走進屋子,一只小狗突然朝他跑過來,蹲在他腳邊嗚咽地叫着。
溫言是喜歡小動物的。
從前家裏沒條件養,但在路邊看見流浪狗狗和貓貓,他會把自己的剩飯給出去。
在港城時,溫家養了幾只金毛,他也喜歡得緊。
只是成年狗狗并沒有那麽親近人,有時候他去逗,人家懶得搭理他。
此時一只白色的小奶狗趴在他腳尖,沖他搖尾巴,他心都要化了。
溫學禮回頭,微笑道:“你抱抱它,它會和你親近。”
溫言便蹲下去,将小狗狗抱在懷裏。
梁姨走過來,笑着道:“它是男孩子,叫小艾。”
他将小艾抱在懷裏,撫摸着小艾背上軟軟的毛,低聲喊:“小艾,你好呀。”
小狗狗蹭着他的手心,舔他的手指。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
因為一直忙着打工掙學費,他有些少年老成,不怎麽愛笑。
如今這一笑,卻是純真可愛,還有些小孩子氣,就像是得到了最心愛的玩具。
溫學禮看了他幾秒,道:“好了,去換身衣服,再和小艾玩。”
溫言乖乖地把狗狗放下,往樓上走去。
與溫學禮擦肩而過時,他瞧見男人肩上那塊依然濕着。
他不敢再看,加快腳步上樓。
房間是上次入住時便定好的,就在男人隔壁。
屋子很幹淨,被子上有好聞的洗衣液和陽光的味道,應該是今天才被換上。
他換了身休閑服裝,卻磨磨蹭蹭地坐在床沿,遲遲不肯下去。
主要是溫學禮在下面,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面對。
在港城那兩個月,男人很少在家,周末也有不少事,他幾乎沒有在大白天和男人相處過。
之前他答應回來時,是打算在房間裏消磨時間。
偏偏小狗在大廳裏……想到狗狗可愛的樣子,他深吸口氣,還是決定下樓。
男人此時也換了身休閑服,看上去非常年輕,面容俊雅溫和,似乎很是平易近人。
但溫言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可不像表面這樣溫和無害。
據說溫家當年曾幫過上頭,因此溫家地位也超然,溫學禮更是溫家老爺子親自帶在身邊培養的接班人。
溫學禮年紀輕輕,便已大權在握,港城那邊沒有人敢得罪他。
而在港城人眼裏的老狐貍,此時在朝他招手:“快過來。”
男人抱着小奶狗,沖他勾唇微笑。
溫言心口撲通撲通地跳,斂了思緒,快步走過去。
男人将小狗遞給他。
交接時,他碰到男人的指尖,像是被燙了一般,趕緊縮回來。
溫學禮看他一眼,道:“去外面溜溜它。”
溫言點頭,抱着小狗往院子裏走去。
男人竟也跟在他身後。
他莫名有些緊張,也有些無措,默默地抱緊小狗狗,默默地走去後院,心裏暗暗地想,男人不是一直很忙嗎,為什麽不去書房處理工作。
這個別墅也在城南,離賀景和葉汀家很近,因為是大片的獨棟別墅區,院子很大。
左邊有個花園,雖是初秋,卻仍是姹紫嫣紅。右邊像是野生植物林,還有小橋流水和涼亭,可以跑步休息。
溫言将小狗放下,小狗立即歡快地往青石路上撲騰。
他怕狗子掉進水裏,趕緊跟上去。
小狗一會兒嗅嗅這裏,一會兒聞聞那裏,還擡着腿撒尿。
溫言:“……”
溫學禮不緊不慢地跟上來,好笑道:“你沒見過小狗撒尿?”
男人灼熱的呼吸吹拂進他耳裏,溫言渾身一震,不動聲色地避開。
他更不敢相信,像溫學禮這樣矜貴的人,會說出小狗撒尿這種字眼。
心情複雜地看了男人一眼,他轉開視線,老老實實地答:“見過的……”
溫學禮拍拍他肩膀:“養小狗就像養小孩,需要注入愛和時間。”他唇角微勾,掃過溫言,道,“你要是喜歡,多回來陪陪它,我看它也挺喜歡你。”
溫言應了好,心思卻到了別處。
男人收留了他,卻并沒有花時間陪他。
難道他還不如一只小狗?
或許男人也只是把他當寵物養着,給個住的地方,給點吃的。
随即他又甩甩腦袋,将自己的想法抛之腦後。
不管怎麽樣,男人救他于危難,給了無助的他一個依靠,他這輩子都感激男人。
帶着小狗遛了一圈,直到夕陽西下,兩人才慢悠悠地走回屋裏,小奶狗歡快地搖着尾巴跑他們前面帶路。
緋紅色的日光透過樹影照下來,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兩人都沒有說話,男人和自己并肩,溫言能聞到男人身上好聞的檀木香。
他想,若是一直這樣,每天傍晚和男人一起散散步,遛遛狗,也挺好。
只是他莫名又想起港城那晚,男人在他身上喘息,捏着他的腰不斷地進攻……
他耳根發燙,假裝去追小狗子,大步跑回屋裏。
晚飯梁姨果然做了松鼠鳜魚,溫言不讓自己去想那件事,面對男人時鎮定了許多,吃得也很是滿足。
溫學禮用筷子将魚肉和魚皮分開,沾了醬,放進他碗裏。
溫言低聲道謝,卻有些局促起來。
見狀,溫學禮停了筷子,慢條斯理地和他閑聊:“你學高分子材料,是往哪個方向發展?”
說起專業,溫言放松了些,老實答道:“現在才學基礎,沒有定方向。”
溫學禮道:“溫氏準備在海城建一間醫院,也準備建一個研究室做儀器設備……你有沒有興趣來做研究?”
溫言初次聽男人提起溫家的生意,聽得很認真。
他有些意外,溫家居然還涉及醫藥行業。
接下來溫學禮便粗略地和他說了此次海城之行的計劃。
醫院是和海城政府聯合投建,周氏也有參股,雖說是醫院,真正目的卻是為了研究新型設備和醫藥。
這是政府項目,前期非常燒錢,這方面的人才更是難找。
溫言才開始學材料專業,并不太了解行業,低聲道:“我不太懂……”
溫學禮笑了笑:“不急,等你學了,再來幫我。”
這句話讓溫言微微發愣。
男人這意思,是讓他畢業了去溫氏?
可他壓根就沒想過去溫氏。
雖說兩人是叔侄,血緣卻淡薄,他又不是溫家那些嫡系後輩,遠房親戚而已……
轉念一想,離畢業還有四年,說不定他還會讀研讀博,到時候溫學禮說不定改了主意,他便将拒絕的話吞了回去。
兩人聊着公司和學業,關系倒是更近了。
吃完飯,溫學禮拿着平板,溫言抱着小狗,一起在客廳看電視。
小狗已經洗了澡,香噴噴的,毛毛也特別舒服。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溫學禮的手機響了,他起身去落地窗邊接。
客廳裏明亮的燈光照在男人身上,男人身材高大挺拔,一雙大長腿筆直伫立着。
溫言咬着嘴角,慢慢地收回目光。
不多久,男人走回來,道:“我有事得出去一趟,你早點休息。”
說完他去樓上換了身衣服,便帶着司機出門。
溫言身體有些僵直,一直目送他消失在玄關口。
他想起上次,便是有朋友叫男人出門,回來時喝多了,兩人這才發生了那樣的事。
這次男人應該不會喝醉吧?
他抱着小狗狗蜷縮在沙發上,嘴唇差點被自己咬出血。
十點時,他實在撐不住,便上樓準備睡覺。
小狗狗吭哧吭哧地跟上他。
梁姨在客廳裏給狗子做了窩,狗子本該睡在窩裏。
他蹲下去,摸了摸小艾的白毛,溫聲道:“去睡吧,明天見。”
小狗卻咬着他的褲腿,不讓他走。
梁姨這時候走過來,笑眯眯道:“它想跟着你,你就帶它回房吧。”
溫言有些歡喜:“可以嗎?”
梁姨笑着嗯一聲:“不過不要讓它上床,它才打了第一針疫苗,得小心些。”
溫言輕輕點頭,抱着小狗回房間。
洗漱完,他走出浴室,小狗本來在沙發上蜷成一團打算睡了,見他上了床,立刻跳下沙發,圍着床頭打轉,嘤嘤地叫着,像是在控訴他不讓它上床。
溫言想着梁姨的話,不準備慣着它。
但小狗狗那雙圓圓的大眼睛亮汪汪的,很是可憐。
他想到了自己。
爺爺奶奶離世後,他便也像是沒有人要的小動物,寄居在遠房叔叔家。
而這個叔叔……
他垂眸,将小狗狗抱到床上,親了親小狗的腦門,道:“那你和我睡吧。”
只是他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
小狗狗已經睡得香甜,他想着溫學禮,越想越清醒。
大約是淩晨時分,有車子開進院裏。
應該是男人回來了。
會不會像上次那樣喝醉了?他要不要下樓去看看?
溫言猶豫着,到底沒有動。
就在他決定好好睡覺時,走廊上傳來男人的腳步聲,幾秒後,男人似乎停在了他的卧室門口。
他心髒猛地一縮。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晚上再更,日更,愛你們~^_^
這章2分留言也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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