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2018年3月9號
2018年3月9號,多風,小雨
我深夜回的家,小松聽到聲響跑過來帶着敵意朝我低吼,我往前走一步,他就張開嘴蓄勢待發。
我知道他不咬人的,他不咬人,小松很乖的。
我站在哪裏一動不動,直到小松的吠叫把薛凜吵醒。薛凜冷着臉把小松揪回房間,不一會兒拿着塊灰色的毛巾過來,他把毛巾蓋在我頭上,動作粗|暴地擦頭發。
我終于反應過來,避開他的手,淡淡地說了一句:“謝謝。”
薛凜扭頭就走:“你他【富強】媽有病?鬧這麽久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直說會死嗎?你把我當什麽了?”
門‘碰’地一聲關上了。
我呆立許久,才邁步走回房間。
薛凜的房間久在我旁邊,我半天才注意到,薛凜有節奏得在敲擊他的門,反反複複。
我遲疑地打開自己的房門,最後重重關上,确保薛凜聽得見我關門的聲音,然後蹑手蹑腳坐下來,仔細聽。
我有些發懵,這其實是我們中二時常玩的游戲——摩斯密碼。
薛凜還在反反複複地敲擊,可是我聽不出來。大腦一片空白,盡管我拼命回想,腦海中的一切似乎都和我隔了一堵牆,我知道他在那裏,但我不知道具體內容。
薛凜還在敲。
咚、咚、咚、咚、咚。
我突然反應過來,SRI—sorry。
我想笑,又想哭。你道什麽歉呢?明明是我,明明是我的錯,明明是我故意拉開距離,明明是我讓你難過,你為什麽道歉,該說對不起從來不是你,而是我。
我是人渣,這個事實你不是很久以前就知道的嗎?
“喬松?喬松,你在嗎?我真是蠢,你應該早回房了。”
“喬松,你能不能別活在你自己的世界裏?就算你厭世,也別讨厭我啊,說真的,像我這樣的好男人你居然還跟我吵架?肯定是你的錯,畢竟我才是好男人!”
“其實我離開那幾年很苦,不過我是不會說給你聽的,所謂出|櫃也遠沒有我說的那麽簡單,但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從小到大,只要你想知道,我什麽都瞞不過你。”
“我還記得小學,那條手鏈根本不是什麽重要東西,我故意丢的,也知道有人把它交到失物招領處了,現在要是你聽到了,估計我沒什麽好日子過,因為你小氣又記仇!”
“喬松,我一直知道你不輸任何人,也不輕易認輸,就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那種人。”
“我有時候在想要是你軟弱一點就好了,我一細想,你頂着那張冷漠臉對我說‘你說什麽都好’我就一陣雞皮疙瘩,吓死老子了!我都這麽委屈求全了,你好歹讓我跟你一起撞南牆嘛!”
我敢肯定,他知道我就在外面,這些話都不是重點,他在打感情牌,我不确定我會不會心軟。
就像我了解他一樣,他也了解我。我清楚的知道如何不着痕跡地疏遠他,他也很清楚怎麽讓我心軟。
我前所未有地冷靜,一點一點地分析,雖然那些分析對現在的我來說很艱難。
他沉默了很久,估計也知道我猜到他的意圖了。
“喬松,我們一起逃吧!只有我們兩個,你想去什麽地方都可以。”
“西藏、成都、甚至于一個寧靜的小鎮都可以,緩慢地生活,有花有草,有燦爛的日出日落,我們可以一起度過餘生。”
“喬松,我想你好好活着,和我一起。”
薛凜已經知道了我消極的治療态度,也許是成醫生聯系他的。我也在疑惑,以前那個積極配合治療的人仿佛不是我。
薛凜在努力地讓我燃起希望,他顫抖着手護着他僅有的火光,小心翼翼地靠近,試圖把他的溫度傳一點給我。
可是,薛凜,我感受不到。
所謂的溫暖,所謂溫馨的話,陽光燦爛的日子,日出日落的璀璨,我看不到、聽不到,也感受不到。
2018年3月10號,淩晨4點26分
最近我老是夢見那些美好的過往。
我、薛凜、外婆無憂無慮地一起生活着,安淮還有宿舍那幫牲口就住在隔壁,李克己經常出門旅游,熱衷于給我寄明信片和奇奇怪怪又漂亮的東西。
李為仁仍舊在工作,在醫院忙得腳不沾地,一臉頹廢。
薛凜的倔脾氣上來了就和我犟,非要我跟他去游樂園。也不想想,倆大男人去游樂園幹嘛?坐旋轉木馬?還是去鬼屋?
而且我拒絕一切高空項目,那還有個鬼的玩法?
“你就是怕高!小喬你還死不承認?”薛凜笑得賤兮兮的,看了就想揍。
最紮心的是,我外婆還站在薛凜那一邊,莫不是我才是撿來的?薛凜才是親孫子。
安淮還是老樣子,默默地找個角落蹲着,存在感很低。
我站在三十樓,大約100米的高度往下看。
零星的車輛飛速地跑過,冰冷的風一下子灌進來,耳邊盡是呼嘯聲。遠遠望去,閃爍的燈如同繁星,天上卻沒有閃爍的燈,也許,我是說也許。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也許天上的星星變成的路上的燈,以至于我們再也看不到空中的星星。
沒有這種可能。
我只是異想天開,像個傻子,像從來沒有長大過一樣。
我從前覺得恐高是件很丢臉的事,這個梗被損友們玩了許多年。我是那種連透明地板都不敢踩的人。
有次,我們去逛商場,二樓的地板就是透明的,我站在邊上,往下看一眼我都虛。
薛凜硬扯着我走過去,嚷着他要去那邊的店買帽子。我全程緊張得不行,生怕地板突然碎掉,每走一步我都要死要活的。
薛凜還嘲笑我說:“你知道嗎?小喬你現在就像上岸的美人魚,每走一步都要忍受巨大痛苦的那種。”
我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腦子瘋狂地轉動,迅速想出十種以上報複薛凜的方法。
“怎麽?還要我請你上來是不是?”
我回神,發現薛凜蹲在我面前。
“看什麽看?我只背你走一步!”
“我只是在想你腦回路究竟有多清奇才想到在大、庭、廣、衆下背我,我又不是什麽傷殘人士。”勉為其難把報複次數減半吧!
薛凜上下打量我一眼:“你現在……有區別嗎?”
事情最終以我閉着眼睛,薛凜牽着我走過結束。然而薛凜被我報複的次數激增到十五次,因為他居然牽着我去撞柱子,還幸災樂禍的笑瘋了。
我一開始生病的時候,還覺得我恐高其實也挺好的,這樣我就不會老是想着從樓上跳下去。
而現在,我想的是跳下去會更好。失去了對某件事的恐懼或者敬畏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因為恐懼着、敬畏着,我們就不會去做那件事,不會跨越自己設定的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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