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2018年4月6號
2018年4月6號,陰
我覺得文字是一件非常神奇的工具。
比如我寫下,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三年過去了。
我一分鐘不到寫完這行字,三年的時間就被概括。
我都快忘了,我曾經還寫過日記。
二十四天,我以為那是二十四年。
也沒有發生什麽重大的事情,只不過我住院了而已,可憐李克己和安淮了,明明是想出來好好玩的,結果攤上了我這麽個人。
世界是瞬間崩塌的,但世界重建卻需要很長時間。
在我們商量好去民族村玩的那天,我的情況突然加重,我記不清那天我具體是什麽感覺了,用一個詞概括應該叫做:木僵。
李克己發現不對把我扭送到雲大醫院,醫院跟超市似的,人擠人。
醫生翻看着我的病歷本,向李克己提問:“你們是說昨天還好好的?”
“是的,他說想來玩,我們就一起來了。”
“你昨天感覺怎麽樣?”
後來還做了一堆測試,問了我很多問題,但我記不得了,醫生的診斷是:Ⅱ型雙相情感障礙。
面對我們的不解,醫生煩躁地解釋:“雙相情感障礙是反複階段性發作的情緒波動以及抑郁,Ⅱ型雙相情感障礙主要是抑郁症狀伴輕躁狂。”
我完全不知道,我一直以為輕躁狂的狀态是我抑郁症好轉的表現,所以從來不跟成醫生說。
也就是說,我吃了這麽多年的藥都是無效的,甚至是有害的?
很可笑吧?我也覺得。
随後就是入院接受治療,控制病情。
精神病院裏沒有我們想得那麽誇張,每天就是定時定點的吃東西啊聽音樂什麽的,吃藥的時候護士會在廣播裏叫名字。
在病魔面前,我們都是□□裸的。
吃完了還會檢查口腔,确保我們把藥吞了下去。
我覺得我是最乖的一個了,但醫生每次面對我都如臨大敵。我出院時好奇問了護士,他說:
“你那是重度抑郁,沒了自殺的力氣,好轉了就不一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專業人士!
我是想死,也真的沒力氣弄死自己。我的病房裏桌角都是圓的,用布包得嚴嚴實實的。
自殺是很有難度的,醫生和護士還會定點檢查。
何況沒完沒了昏睡的我,能搞什麽事?
李克己和安淮一直陪着我,特別是安淮。
李克己仍舊到處跑,隔三差五地來看我,而安淮直接在附近租了房子每天早中晚到我這裏報道。
我吃不下飯,到飯點安淮使出了十八般武藝哄我吃飯,難為他了。
我覺得很對不起李克己和安淮,李克己無所謂地說:“不必覺得對不起我們,等你好了可是要還的,嗯,讓我好好思索你要付出什麽代價……”
我聽護士說,住在我旁邊的病人被家長強行接出院,回家沒多久就自殺了。
我病情控制得不錯,和醫生護士關系都不錯,那天我剛吃完藥在門外站着。裏面那個年輕的實習醫生跪在地上泣不成聲,我的主治醫生,什麽都沒說也沒安慰他。
我記得他,自殺的那個病人是他負責的病人之一。我站在窗口那裏笑着說了句:
“別難過了,我們有病,所以去死,沒什麽的。”
醫生真的不容易,碰到完全不配合的家屬,間接導致病人的死亡。
醫生和病人是怎樣的關系呢?
醫生希望病人能信任他們,方便彼此的溝通,配合治療。
那怎樣讓病人信任他們呢?
人心換人心,僅此而已。
看着自己信任的朋友憋屈地死去,誰不難過?
很奇怪,我能輕易地說別人的病是什麽樣的,卻無法談論自己的病。
也許是我不願意承認,我居然這麽慘吧。
薛凜打過一次電話來,安淮接的。我,我是不接電話的。
他很忙,特別忙,帶着文晖博去了英國,和其他公司談合作。
安淮說我生病了正在住院。
薛凜沒有來。
我有點難過,又覺得他不來是應該的,畢竟我只是個垃圾而已。
安淮像是察覺到什麽一樣,看着我一字一頓地說:
“他不來最好,這樣我就可以獨占你了。”
“我明天想吃炒栗子。”
“好。”
我坐在大廳等安淮回來,他去廁所了。大概是下班了,醫院裏總算沒有人擠人了。
檢查室裏傳來嬉鬧聲,有點吵,我擡頭望去,看見一個中年婦女正在敲門,她兒子扶着丈夫坐在一邊。
敲了幾下門,沒人理,估計是着急了,就用手拍門。坐在我旁邊的小老頭也看了過去。
小老頭兩鬓斑白,禿頂,胡子拉碴,穿着老舊的襯衫,搭着發白的牛仔褲和布鞋,可能也是在等誰吧!
門終于開了,不等婦女說話,穿着白大褂的人劈頭蓋臉地罵道:
“敲什麽敲?不會自己看流程圖啊!”
門‘彭’地一聲關上了,中年婦女帶着哭腔說:“我不識字啊!”
檢查室裏再次傳來嬉鬧的聲音。
嘿!我這暴脾氣特別想揍人,還不等我做什麽。小老頭一下子站起來,氣勢洶洶地踹門,看得我心驚膽戰,我怕出什麽事,拿着手機開始錄像,萬一有個什麽事,能提供點幫助。
門還是沒開。
小老頭踹門踹得更兇了,破口大罵:“你個小雜【富強】種!給老子滾出來!你看我今天不把你殺掉!”
那中年婦女也是目瞪口呆,反應過來連忙去拉他,急聲說:“大哥,算了算了!你識字不?幫我看看就得啦,他們工作不容易,也難呢!”
小老頭怒目而視:“難那樣難?一幫兔|崽|子要飛天了不是。”
這次門很快就開了,開門的是另一個比較壯實的醫生。一米八幾的大個子,板着臉,小老頭才一米七不到。
我一邊暗中觀察,一邊在想到底怎麽辦。
醫生一看小老頭,立馬慫了。
“老、老師好,您怎麽來了?”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老哥,你踢到鐵板了。
我差點笑出聲,那種悄咪咪地幹壞事兒結果被老師逮了,估計能成為傻孩子一生的陰影。
“你把剛剛那個喊出來再跟我說話!”
一堆人被給中年婦女道了歉,還得站着被老師罵的狗血淋頭。
安淮奇怪地看着我:“怎麽了?心情這麽好。”
也是奇怪,我明明沒笑也沒怎麽樣,安淮也能察覺到我的心情變化。
難道李克己的獨門秘笈還能傳授?
“待會兒回家了給你看個視頻,看完就删了啊”,我站起來感慨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富強】大爺還是你【富強】大爺!”
安淮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很難得地給我一個笑臉,氣溫升高,偶爾,冰山還是會融化的。
“好,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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