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來自敵人的配合

安若香只不過是一個趔趄罷了,既沒有摔倒,也沒有燙着自己的手。她站穩腳步看着安若墨,眼神之中,倒頗有幾分你能奈我何的挑釁。

安若墨怔怔看着這一切,心裏頭咬牙,面上卻是呆住了一般,終于扭過頭,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她越是失意,安若香便越是得意,一聲:“二姐姐,我不是成心的,對不起呀”,念得十分波折,極度欠打。

安若墨聽着都恨不得扭頭狠狠抽她兩個耳光才好,然而當下,她既然要扮成賢淑的嫡女,便斷然沒有和這種小賤丨人計較的道理。只是腳下微微不穩,看在安若香眼裏,只怕更成了這不知死活的庶女以為自己勝利了的證據。

可是,有句老話怎麽說的來着——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

安若香以為自己那一盞茶能打擊到她,那還真是太幼稚了。安若墨看着傷心,其實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她只是一個人沉默地坐在從後門進宅子的必經之路邊,眼神直直地發呆——安勝居送了那些禮物給她和周氏之後便出去了,掐着時間大概是要和生意上來往的朋友們出去吃酒。

這大半下午的……若是他們沒什麽別的“活動”,這當爹的馬上就要回來了。

安若墨就是在賭這一把。能在此時碰上安勝居呢,她就更能樹立自己無力自保的小白花形象了,若是碰不上爹而是叫祖母發現了她的神秘失蹤呢,那就完蛋了——周氏因為揍安若香閃了腰,這兩天天天皺着眉頭捂着腰呢,再添上這一回事兒,她還真怕周老太太氣出個好歹來。

可上天到底還是待她不薄,在她發呆發得馬上就真要呆了的時候,一個越來越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坐在這兒作甚?”

“爹?”安若墨如同被驚住的小鳥兒一般擡眼看他:“爹……”

“怎麽了?”安勝居顯然看到了她的不高興,便道:“苦着臉做什麽?”

“……爹爹給我的籠雲紗,被水澆了。”安若墨小聲道:“那東西很貴重吧?三妹也說……”

“被水澆了?”安勝居哪兒有不心疼的道理,那籠雲紗他店鋪裏頭也沒多少,這縣城裏也沒幾個女人穿得起的,拿回來給嫡女做條裙子,原本足以彌補她十幾年不在自己身邊長大的遺憾了,卻沒想到,這還沒裁剪呢,就廢了:“你這孩子!怎麽潑上去的?”

安若墨垂了頭,讷讷半晌,道:“潑了茶水……沒拿穩……”

安勝居皺了眉頭,道:“真是個沒出息的,穿不得好衣裳!算了吧,還有旁的錦緞你用吧。真糟踐東西。”

安若墨咬着嘴唇,鞋尖前頭落下圓圓的幾點水漬。

她并不想哭,不過當年和親爹的小三兒你來我往時也還算練出了一手說哭就哭的功夫。

安勝居不耐煩地揮揮手:“回去吧,真是個敗家東西!”

安若墨勉強點點頭,這一頓罵她挨了,只求裘姨娘和安若香“配合”——不然這“敗家玩意兒”,她當着可冤吶。

這宅子裏頭沒有她的人,她也沒法子知曉安勝居去了裘姨娘母女那裏之後說了什麽。只是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安勝居便匆匆來了,對着正給周老太太捶腿的她,皺着張臉:“招兒,那茶是誰潑的?”

安若墨仿佛吓了一跳,卻咬着牙不肯開口。

“快說!”安勝居聲色嚴厲起來,倒是叫周氏不太樂意了:“你一日盡護着那兩個!平白無故吓唬招兒作甚!”

“是……是三妹。”安若墨垂下眼簾,聲音極小,心中卻暗喜。

安勝居是絕對不會主動去問裘姨娘這件事兒的,之所以現下沖過來重新盤問她,想來正是裘姨娘母女向他提到了此事。

畢竟,她在那地方和他說了話的事兒,可也沒避着別人。裘氏在這宅院裏頭經營多年,哪兒會不知道她去“告狀”的行跡?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不是去告狀的,而是主動認錯的……以裘姨娘的性格,多半會第一時間去見安勝居,先賠了不是,再話裏話外指摘自己做嫡女的不寬宏不大量,以圖叫安勝居心下起疙瘩。

可她安若墨沒有告狀啊,甚至主動将罪責攬在身上了。裘姨娘若是提到安若香的無辜之過,那便是不打自招,還幫她安若墨刷了不少好感度。

“她是怎麽回事兒?”

“我看着她來了,要看我的衣料,我便答應了。又叫婢子給斟了茶……初時我還想着,那茶會不會太燙了些,卻見三妹捧着也沒說什麽,可走了幾步,便腳下一絆,将茶湯全都潑在了籠雲紗上……”安若墨越解釋聲音越小:“我不知道三妹是不是故意的,可她……她一定是妒忌爹給我這樣貴的衣料。我看她潑茶之前,臉色便不大好呢。”

“不是故意的?”周老太太冷笑出聲:“那衣料架子前頭,又沒有坡,也沒有坎,好端端絆自個兒一下,茶湯全潑了——你那香姐兒是七老八十了手腳不靈光嗎?!招兒當下還站在衣料架子旁邊呢,若不是避得快,燙到了臉面,可怎麽得了!”

安勝居皺着眉頭,道:“她先同我說那水是她潑的,要不是裘姨娘說漏了嘴——你這是何苦來?”

安若墨低着頭一言不發,倒是周氏憤憤道:“你連她什麽性子都不知曉,難為是當爹的——她和軟的跟一團子面一般,那香姐兒為難她,她又不敢信你會為她主持公道,也不願意叫我說話嚴厲被人非議,那不只能自己承當着?!”

周氏這話,說到底還是責備安勝居與長女關系不夠親近,這才生了嫌隙的。安勝居自己也沒法子否認,只能嘆了一口氣:“香姐兒是從小在爹身邊長大的,可你也是爹的骨血,哪兒有偏心的道理?你若是受了什麽委屈,同爹講才是正當的。”

“……其實,三妹妹的心思,我也明白的。”安若墨小聲道:“爹爹身邊一直只有她一個姐姐,所有的寵愛自然都是她的,如今我來了,便是生生将她的愛寵奪了去。她怎麽能高興呢。這樣想想,忍忍也無妨的。”

“她哪兒來那麽硬的氣性!”安勝居道:“你少管她,她是個庶女,東西樣樣不如你也是該的!你該如何便如何,不必在意她。”

安若墨這才點了頭,卻又盯着父親道:“爹,我今天在那兒待着,不是想告狀……”

安勝居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安若墨的頭頂:“這孩兒,太也老實了。籠雲紗毀了便毀了吧,沒燙着你便好——香姐兒燙着沒?”

“大概也濺上了。”安若墨道:“我看她緊緊捂着手呢。”

安勝居先是一驚,那才是父親對女兒的由衷關心,之後卻皺了眉。

有點兒生活常識的人都知曉,被燙了的地方,若是用手捂着,受了熱只會更疼。被燙了還要捂着傷處,那除了是假裝,也只能是假裝了。

安若香當時并不曾捂着手,她和安若墨耀武揚威還來不及呢,哪兒還會顧得上裝委屈?可安勝居若是拿這事兒去和安若香核實,以她愛嬌的性子,定是要認自己也被濺傷的了。

兩下一對,誰騙人便是板上釘釘兒一般顯而易見了。

——眼藥這玩意兒,你按着別人的頭給他上和勾起他的好奇心讓他自己上,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在這方面,裘姨娘已然很沒技術了,至于安若香就更沒水準,正是個不打折扣的戰五渣。

接下來的日子,她還是一如既往地伺候安老爺子,有時候遇着安勝居了,也是規規矩矩行禮,模樣行為無可挑剔。安勝居待她,還是有些歉意的,因而比待安若香看着還要好些。可安若墨知道,她在安勝居心裏頭,只怕遠遠不如安若香親。

一個是愛妾生的,從來都跟在自己身邊,雖然嬌縱卻也真性情。一個是糟糠所出,向來都遠在天邊,連老實本分的優點都得使勁兒證明才能博取一點信任……

所以說啊,勝負還遠遠沒有分出來,眼藥也遠遠沒有用完。

安若墨借着渣爹這幾天的關愛,很是誠惶誠恐地表現了一番——被冷落的女兒收到父親的疼愛,那是多麽開心又不安的事兒啊,每一回安勝居給她東西,她都要站得板板正正地行禮稱謝。這是安若香從來不會做的事兒,安勝居起先還覺得有些多餘,後頭看着,卻越發覺得嫡長女可憐起來。

那些次女壓根不看在眼中的小東小西,竟被這沒眼界的孩子小心翼翼收起來了。可見她先前過的日子遠沒有安若香滋潤……存了這一份憐意,安勝居給安若墨的東西質量和數量都很有上升趨勢,而安若墨每每表示祖母沒有自己不敢收,也叫周氏心裏頭很是妥帖。

這就是嫡女和庶女的區別啊。一個是真心孝敬祖父祖母的,有這麽點兒好東西還想着祖母,一個卻連過年的時候裝幾天孝敬都不樂意!

周氏看着安若香,便益發像看烏眼雞。

安若香看着安若墨,也益發咬牙切齒了。安勝居沒有因為她毀了籠雲紗的事兒罰她,可也沒有因為安若墨“亂告狀”而嫌棄安若墨,反倒很有點兒更疼愛嫡女的意思,這事情落在安若香眼裏頭,先前被父親厭棄的猜想便日漸有模有樣輪廓分明起來。

安若墨不敢企圖叫安勝居讨厭他疼愛了十幾年的次女,但借着安若香這小妞兒叛逆期到來的當口,讓她對父母充滿反叛心理,仿佛也不是很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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